收拾好自己後,春花看向地上的衣服,那件紅色的鴛鴦戰襖在滿是素色的衣服中非常顯眼,春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與自己的衣服一同洗了,一則是爲了掩人耳目,自己畢竟那樣說過,二則是這衣服也確實該洗了,自己抱着它回來時聞到了濃重的汗味。
春花正在洗衣服,門外勇子問:“小嬸,你洗好了嗎?”
春花開了門,指着地上的盆裡的衣服說:“再等一會兒就好了,你再幫我提點水吧,我把衣服沖洗乾淨。”
在這裡沒有自來水,用洗過澡的水洗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春花也是這樣做的。
“我知道你要洗衣服,已經把水提來了,”勇子一笑,提着一大桶水進了屋子,“這衣服是盧大哥的,剛剛孟總旗洗過澡換他去洗澡了,結果他一直沒回來,大家都急了,差一點要去找他。”
“總算是關堡門之前他回來了,說衣服放在岸邊找不到了,”勇子高興地笑着說:“我告訴他是小嬸揀到了,還要替他洗乾淨呢。”
“噢。”
“真不知盧大哥怎麼搞的,衣服放在哪裡也能忘了!”
春花將洗好的鴛鴦戰襖交給勇子,囑咐他,“趕緊晾上吧,明天還得穿呢。”這些兵士們出門是不會多帶一件衣服的。
勇子應了聲是,又說:“小嬸,我們洗澡時還撈了幾條魚,範娘子讓田掌櫃叫去幫着做魚湯了,讓我告訴你一下。”
春花自然點頭答應,勇子幫她收拾了水。
晚飯時分,範娘子和大丫把她們的飯端了回來,對勇子說:“你的飯菜我也給你帶過來了,又與盧總旗說好,你一個孩子跟着他們也不能喝酒,還不如跟着我們吃呢。”
勇子自然高興,他有時自己也端着飯菜過來吃,他其實就是個半大孩子,沒了娘,喜歡小嬸和範嬸對他的那種母性的關切。
此時留兒也醒了,咿咿呀呀地舞着小胳膊要抱。勇子搶到了範娘子前面把留兒抱了起來,說:“小嬸,範嬸,我喂留兒點魚湯行不行?”
範娘子笑着說:“行啊,不過不能太多。”
勇子便拿了一個湯匙,小心地喂着留兒,留兒也非常給面子地喝了好幾匙。
“留兒真乖。”勇子喜歡地親了留兒一下。
“真還是個孩子,也喜歡與小孩子玩。”範娘子笑着說勇子,“把留兒給我吧,我已經吃好了,你也趕緊吃飯。”
勇子戀戀不捨地把留兒還給了範娘子,坐倒了飯桌前。
春花將一大塊魚肉放在了勇子的碗上,問:“你一定有弟弟妹妹吧?”
“嗯,”勇子應着,但卻沒像平時那樣,笑着說上一堆的話,只是大口地把飯填進嘴裡。
春花便不再提他家裡的事,囑咐他慢點吃飯。
晚上,春花在驛站的院子裡看到盧總旗,披着一件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黑色衣裳,與一干兵士們正吃着飯,看到她眼光躲閃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春花也沒什麼表情的自顧自去了。
但她也放下了心,她當時在盧總旗面前承認了自己不是於娘子,是明白她騙不過盧總旗了,但盧總旗也沒全信自己的話,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孃家人來管了,一個逃出夫家的小媳婦,其實是孃家人的恥辱。
但聽盧總旗話中意思,應該是不會追究自己冒着於娘子名來投親的事,眼下他回來後什麼也沒說,更是證明這一點。
這個結果她很滿意。
晚上睡前,範娘子發現春晾在屋子裡的小襖撕破了一塊,“三姑奶奶,這是怎麼回事?”
平時範娘子總能記得叫春花爲於娘子,但一着急,她就又忘了。
春花知道範娘子可能覺察出來有些不對了,但她什麼也不打算告訴她,只是不以爲然地說:“我不是摔了一跤嗎?就是那時弄破的。等衣服幹了,就剪開給留兒做尿布吧。”
大丫聽了她孃的話,也在看那件衣服,便說:“小嬸,衣服只是下襬壞了一點,給我吧,改小了還能穿呢,我看小嬸穿這件衣服可漂亮了!”
範娘子笑着說:“於娘子長得白,穿什麼衣服都好看,你看你,曬得這麼黑,穿這樣的衣服小心人家笑話你!”
看大丫嘟着嘴不高興,春花趕緊打圓場說:“一件破了的衣服,大丫喜歡就拿着改着穿,就是不穿,練練針線活也行。反正我們都在穿孝,也沒什麼可忌諱的。”
大丫果然拿了那件衣服改小了穿,倒是非常喜歡,比專門給她做的新衣服還要喜歡,也是小孩子心性。
又趕了兩天的路,距定遼前衛只有兩天路程了。一清早,春花聽着兵士們議論着,上了車,出了驛堡。
從廣寧府到定遼前衛的路,走得要比跟着塗三爺同行時要慢一些,因爲運送軍械的兵士們是步行的,二十輛大車,每輛車上有一個民夫趕車,其餘的人分列隊伍前後左右,商隊就跟在後面。
正是午時,炙熱的陽光照下來,就是在車裡的春花出一身的汗,車簾是一直捲上去的,她看了一眼前面不遠處走着的勇子,已經有些拖拖拉拉的了。
兵士們在行進時是要帶盔着鎧的,勇子身上穿了盔甲,更是像負擔不動的樣子。
春花曾叫勇子過來跟她們一起坐車的。她要了兩輛車,她們四人坐得很寬敞,可是勇子說,休息時他過來,盧總旗不管他,但行軍時,他必須與兵士們在一起。勇子那張充滿稚氣的臉,總讓春花忘了他已經是一名正軍了。
春花又伸長脖子向前看,大家已經走了兩個時辰,前面的盧總旗應該讓大家休息了吧?自己也想下去活動一下了。這時她看到盧總旗和孟總旗都站在最前面的車子上,不知向遠處眺望着什麼。
情況肯定不對了,因爲盧總旗跳下車來,指揮着最前面的一輛車走下了道路,向與路幾乎平行的河邊走去,並大聲地喊着讓後面的人趕緊跟上,孟總旗則向隊伍後面跑來,大聲喝着,讓大家動作快些。
商戶們的車隊也趕緊跟着到了河岸邊,車子按盧總旗的指揮在河岸邊排成一個圓圈,人都下車進了圈子中間。
春花與範娘子母女抱着孩子站在圈子裡面,驚魂未定,這是怎麼了?可她們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事的時候。
圈子裡一片忙亂,兵士們把馬從車上卸下,將車子一輛接一輛擺好,圍成結實的車牆,民夫們把一捆捆的箭從車上搬下來,放在車牆內,孟總旗四處查看,指揮着布好車陣,喝斥着手慢的人,而盧總旗又站到了一輛車上向遠處望去。
近處,商隊的人被來回奔忙的兵士們擠到了圈子最中間,聚在了一起,他們自己也儘可能地減少佔地,以免礙事。已經有人在說“是不是瓦刺人來了。”聲音中帶着強烈的恐懼,春花感到緊挨着自己的範娘子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葉子,自己可能也差不多。
就在這亂哄哄的氛圍,有一匹馬驚了,拉着還沒卸下的車跑出了圈外,不少的人向努力拉馬的商人喊着,“快跳下來!”可那人並沒有跳下來,而是拼命地拉着馬,眨眼間就出了快建成的圈子,接着就有好多匹馬也跟着跑出了圈子。
孟總旗上前大聲喝止大家,“大家都在原地,別亂動。馬驚了就不要管了!”大家聽了他的聲音漸漸鎮靜下來了。
短短的一會兒功夫,盧總旗跳下了車子,從身上摘了弓,大聲說:“是瓦刺人!大家準備弓箭!”
遠處,已經跑過來一羣馬,從一片的小黑點迅速變大,到了車陣前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春花已經能看清那些人的臉了,大約有二三十人的樣子,氣勢非常的兇悍。
隨着一聲“放!”,一排排的箭從車陣中飛了出去。 шωш✿ттkan✿¢ ○
對面衝在最前面的身着大紅袍子的矮壯男子身上開出了一朵暗紅的大花,花的中心是一隻黑色的長箭。那人先是扔掉了手中的大刀,然後向馬下緩緩地倒了下去,就像慢放的動作片一樣。春花看見他的嘴還在一張一合,好像是在罵着什麼,這時有好多人跳下了馬將他扶了起來,帶着他重新上馬向後退,所有的人也跟着退了一些距離。
“停!”這邊的箭也停了下來,春花也看出來了,剛剛的箭有的沒射到對方那裡,更多的是雖然射到了,但沒有多少的力量了,已經不能傷人了,只有幾隻特別箭的射到了位,但中箭的只有一個。
看穿着那個人好像是個頭領。
“大哥射中了他們的頭領!”勇子興奮地喊。
有不少人跟着喝采。
春花也隨着大家的目光看向盧總旗,只見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弓,他的那張弓比別人的要大一些,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才能射得遠些吧。
“名不虛傳,盧老弟的箭術確實了得!”孟總旗笑着拍了拍盧總旗的肩膀說:“瓦刺人先退下去了,我們有時間將車陣好好排一下了!”
他們倆說着就一同去檢查車陣,每一處都仔細看了,把車子間排得非常緊密,又將各種武器擺好,車陣裡的氣氛緊張極了,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