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阿彌留夫君,李郎定計策
李穆方纔回城,便聽說她去給士兵送了涼飲,後又登上城頭,在上頭待了好些時候,猜到她是去那裡等自己回來,如何還忍得住,放下別事,先便尋了過來。
他笑著迎上去,低下了頭,脣附在了她的耳畔。
“我一回來,便聽說你去城門口給士兵送涼飲了。我也口渴得很,想喝。”
幾乎就在赤裸裸地逗弄起她了。
洛神飛快看了眼一旁的阿魚。見她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和他,忍不住臉一紅。
李穆望著她眉眼歡喜含羞不語的模樣,心中只覺愛極,輕輕握住她胳膊,道:“日頭西了,你這裡若無事了,我先送你回吧。”
阿魚急忙說:“夫人你回吧。我會照看好她的。”
李穆看了眼地席上那個昏睡中的女子, 見偏臉臥著,蜷縮身子,知是被洛神救回來的那個。便摸了摸阿魚的腦袋。
腳步聲漸去了。
地席上一直昏睡著的女子, 毫無徵兆地,突然,睜開了閉著的眼睛。
這是一雙異族人的眼,黑睫掩映,遮不住兩隻眸底泛紫的瞳睛。
這雙琉璃質地般的半透明的,淡漠的紫色瞳睛,盯著門外並肩漸去的那雙背影,一動不動。
耳畔傳來了小女孩送人回來的腳步聲。
這雙眼睛,又慢慢地閉了回去。
……
夕陽餘暉,炊煙裊裊。
義成如今已有將近五千人數的城民了。
李穆伴著洛神,走過漸漸開始恢復了些人氣的城中街道,兩人回到刺史府。
他洗去白天路上的塵汗,換了身衣裳,又喝了碗洛神先前留給他的涼飲,便叫洛神先歇著,說自己還有些事,先去了,天黑前一定回,陪她一道吃晚飯。
彷彿是爲了證明他的話,就這麼巧,他話音剛落,院中就傳來一個僕婦的聲喚聲,道蔣長史尋刺史。
洛神知他方纔剛回城就來尋自己了,應是還有別事的。
可是她就是不想讓他走。
小鹿似的,搶在他的前頭跑到門後,身子一下壓在門上,堵住了他出去的路。
她揚起一張小臉,看著他:“我不讓你走。”
李穆笑著搖頭:“聽話。天黑我就回來陪你。”
洛神搖頭。伸出一雙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阿彌,你方纔也聽到了,蔣弢在尋我呢……”他輕聲地哄。
洛神的視線平望,正落到他了充滿了男性體徵的喉結上。
她靠過去,張嘴,用她雪白的,小巧的,又尖利的兩顆犬齒,咬了它一口。
喉結隨了咽喉吞嚥的動作,猛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阿彌,別鬧……”
他的嗓音,聽起來已經變得乾澀了。
洛神鬆開了他的喉結,又踮起腳尖,柔軟的脣瓣,輕輕磨蹭著略帶糙感的男人下巴,鼻音又甜又膩:“我纔沒有鬧呢……”
方纔那碗子涼飲,應是白白喝了。
李穆口乾舌燥。
他都三天沒有碰她了。她竟還勾引……
一雙大手,再也控制不住,擡起起來,隔衣用力揉捏著懷裡的女孩兒。
洛神哎呦喊痛,扭著身子,躲他的手:“壞人!分明是你鬧我,你還說我,疼死我啦……嗚嗚……”
李穆血脈僨張,一下將她壓在了門板上。
片刻後,他鬆開那張被他吸咬得已經腫脹的小嘴,對外頭道了句“說我不在”,隨即一把抱起小美人兒,將她丟到了牀上。
……
黃昏暗沉,天快要黑了,李穆才從小美人兒的牀上脫開身,匆匆去往前堂。
蔣弢還在等著,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快步迎了上來。
“敬臣,你來了!”
他雖然面帶笑容,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著急的樣子,但人卻一直在這裡等著。
顯然,確實是有重要的事。
李穆不禁有點慚愧,含含糊糊地道:“方纔我去了下附近,叫你久等了……你尋我何事?”
蔣弢和他一道從仇池回來,兩人在城門附近分開,後來一收到消息,就立刻來尋他。
分明聽人說,刺史和夫人一道回了,這才趕來,卻見不著他人。
蔣弢是個過來人,隱隱便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雖有點急,但也不至於火燒眉毛,還是能等等的,索性不催。此刻見他人終於來了,自然也不會點破,坐下後,開口便道:“方纔你走了後,斥候便送來了一個新探到的消息。說秦州方向,往咱們這裡開來了一支大約三萬人的西金軍隊,乃急行軍,四五天內,應當就能開到。”
“若所料沒錯,必是谷會隆得知了侯定和咱們結盟的消息,使者又被殺,咽不下這口氣,這才抽調人馬,要來攻打咱們。”
李穆神色,立刻轉爲肅穆。
“消息可靠嗎?”
“事關重大,斥候長親自去復探過,不會有誤。看這架勢,是要將義成夷爲平地,再借此威懾侯定。”
李穆眉頭微蹙。
蔣弢繼續道:“咱們兵力一直在擴,如今士兵已聚了過萬人數,但輜重卻遠遠跟不上,尤其兵器,更是迫在眉睫。士兵能配備武器者,不足半數,弓箭更是遠遠不夠。一個弩兵,最多隻能配備十箭,一旦射完,便發揮不出弩兵威力。西金三萬人來襲,咱們以一敵三,自不用說,只怕輜重,更是要拖累守城。好在消息收的還算及時,爲萬無一失,我擬連夜再回仇池,將消息告知侯定,只能請他派兵馳援了。你看怎樣?”
李穆沉吟了片刻,搖頭。
“蔣二兄,我們雖與侯定結盟,侯定亦答應全力相助了。但迄今爲止,咱們對仇池人,並無相幫,反要向他們借糧。而大戰還在後頭。如今西金不過纔派來三萬人,首戰,我們便又要他們出兵相助。”
“你若是侯定,你會做何想?”
蔣弢亦皺眉:“敬臣,你之所慮,確實有理。但除此之外,還有何法子?先不說咱們人數比他們少,武器更是棘手。沒有足夠的弓箭,三萬人攻城,咱們能守多久?更不用說近身野戰,半數士兵只能以木棍對敵之刀槍。士兵又非鋼鐵之軀,如何能夠取勝?”
李穆從座上起身,慢慢地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轉過了臉。
“蔣二兄,你我這趟去仇池,目的爲何?”
蔣弢一愣:“不就是爲兵器之事?”
龜茲自古盛產鐵器,而鐵器,正是義成如今至關緊要的急缺之物。
李穆這趟和蔣弢去往仇池,目的便是想通過侯定和龜茲國的關係,謀求鐵器,以打造兵器和所需的農具。
他立刻搖頭:“敬臣,難道你是想叫侯定立刻發來兵器?侯定雖答應從中游說,但他就是神仙,也沒法這麼幾日就能送來咱們所需的兵器!”
“侯定不是神仙。但給咱們送兵器的神仙,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了。”
蔣弢不解地看著他。
李穆目光炯炯。“我有一計,不但能叫這三萬西金人給咱們送輜重和兵器,還要叫他們有去無回!”
他快步走到蔣弢的面前,俯身下去,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
蔣弢起先錯愕,待反應了過來,大喜。
“好一個開門迎敵,甕中捉鼈!”
“妙策!佩服,實在是佩服!谷會隆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這三萬兵馬,便是給咱們來送東西的!”
他站了起來,放聲大笑。
李穆一笑:“此計也是我臨時所想,不過只得個大概。具體實施起來,還牽涉到了城民,要仰仗二兄。”
蔣弢最是擅長調度安排和周密計劃,點頭道:“西金人沒幾日便要到了,咱們速給侯定報個信,再參詳安排其餘之事!”
……
李穆去了,洛神感到自己腰都要被他折了,這會兒酸得不行,不禁有點後悔,方纔不該攔著不讓他走的。
趴在牀上歇了好一會兒,肚子實在餓得咕咕叫了,這才勉強爬了起來。
阿菊幫她穿衣,瞥見她纖細鎖骨的下方,胸衣沒遮住的雪白肌膚之上,留下了幾片啃咬的紅痕,很是明顯。
這片都這般了,再下去些,被胸衣遮擋了的那片嬌嫩的綿軟,還不知如何悽慘。
不禁心疼,皺眉嘀咕了幾句,抱怨李郎君的不知輕重,要拿藥膏給她擦。
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洛神含羞帶臊。兩手死死捂住衣襟,就是不讓她看。
阿菊無奈,搖了搖頭,只得作罷,叫人送來了晚飯。
洛神本來還想等著李穆見完蔣弢回來,和他一起吃的,誰知沒一會兒,他就打發人來,說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回房了,晚上可能也要出城,不知何時歸,叫洛神自己吃了飯便去睡覺,不要等他。
高桓自從被選入厲武戰隊後,白天晚上,都和兵營裡的人廝混在一起。別說回來住了,洛神連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只好自己一個人吃了飯。
還很早,加上心裡有些懸,也不知李穆那裡到底又出了何事,突然要他連夜出城?
反正一時也睡不著覺,想起白天答應給阿魚送吃食的,她家也離刺史府也近,索性穿好衣裳,叫人帶了些吃食,自己去了她家。
阿魚父兄今夜似也被徵用,父子都不在家。就她一人。爲省用發放下來的燈油,正坐在院子裡,借著白天最後的一點天光,在讀著學堂發放的認字小冊。忽然看到洛神來了,歡喜得很,急忙迎她入內,點亮了屋裡的那盞小油燈。
洛神叫人將吃食放下,借著昏暗的燈火,看了眼女子,見她還很虛弱的樣子,依舊躺在地席上,一動不動,便問阿魚:“我走了後,她一直沒醒來過?”
阿魚忙道:“她醒了一會兒的,吃了些粥,我還問了她一些事。”
洛神怕說話聲驚醒那女子,示意阿魚出去些說話,兩人到了門口。
阿魚道:“她很是可憐的,從小就是個瞎子,眼睛睜不開。說是隴西那邊的人,因爲要打仗了,和家人一道逃下來,路上都死了,就剩她一人,跟著同路的,終於走到了咱們義成附近,卻因爲眼瞎病重,又被丟下了。她自己胡亂摸了幾天,找不著路,又餓又累,暈了過去,本以爲要死了,沒想到被夫人給救了……”
阿魚說著,眼淚掉了出來。
“我就想起我阿孃和我了……從前若不是碰到了刺史和夫人這樣的好心人,我大約也早已經死了,哪裡還能像今日一樣讀書學字……”
洛神見她掉淚,自己也是跟著心酸,將小姑娘摟進了懷裡,帶著一起坐在門檻上,輕輕拍她後背,安慰道:“莫傷心了。往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阿魚靠在刺史夫人的懷裡,聞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忽然想了起來,擦乾眼淚,仰面看著她,不好意思地說:“夫人,我以前以爲你是拿花兒薰的衣裳,就天天給你摘花。後來我聽她們說,你是皇城裡的最尊貴的公主的女兒。一個以前在大戶人家做過事的阿嫂說,夫人用的,一定是最貴的香料,怎麼會看上我摘的那些野花。我就沒敢再給你送了。夫人你不會笑話我吧?”
洛神搖頭:“怎會?我就是喜歡花兒。野花也一樣。不過以後,不用你替我摘了。我住的院子裡,如今也種了一片。”
阿魚點頭:“好。那我有空多多采麻。我也要學紡線織布。”
洛神笑著,摸了摸阿魚的頭髮,轉頭看了眼身後那個躺著的始終沒動過的盲女,對阿魚道:“你去叫醒她吧。讓她再吃些東西,如此身體纔好得快。”
阿魚過去,輕輕喚了幾聲阿姐。
盲女身體動了一動,醒了。
洛神也走了過去。見她垂頭閉目,掙扎著似要爬起來向自己道謝,叫她不必,問道:“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盲女的嗓音粗嘎而沙啞。
洛神俯身,手往她額頭探來。
盲女似乎覺察到了,下意識地要躲閃,終還是頓住了。任她一隻小手,搭在了自己的額頭上,睫毛顫抖了下,表情略微僵硬。
屋裡光線昏暗,洛神自然未留意到對方那細微的表情變化。只感到還是有點燙,但比起白天,似乎確實好了些。便收手,又想起白天給她敷藥時的所見。
“你身上的那些舊鞭傷,如何來的?”
盲女頓了一頓,彷彿恐懼,身體蜷得更緊了,低聲道:“從前被丈夫拿鞭子抽的。”
洛神不禁同情,怒道:“這等惡夫,死了最好!你也不要怕了,更不必再想從前了。到了這裡,先把傷養好。莫擔心,你眼睛看不見,也沒了家人,往後我會叫人看顧你的,絕不至於叫你餓死。”
盲女似因感激,一時說不出話了。
洛神叮囑阿魚照顧她,見無事了,外頭天也徹底黑了下來,離開阿魚家,回了刺史府。
李穆果然一夜沒回。
洛神自然也睡不好覺,想他到底去做什麼了,睡睡醒醒的,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耳畔彷彿傳來他在外頭和阿菊她們說話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喚了句“郎君”。
屋子的門被人推開,她睜開一雙惺忪睡眼,看見李穆進來了,坐到了牀邊。
她爬起來,閉著眼睛,鑽到了他的懷裡,索抱。
李穆抱住了爬到自己懷裡的這具剛睡醒的溫暖柔軟的嬌軀,抱了一會兒,附耳低聲道:“阿彌,醒醒。咱們要先出城了。委屈你,在外頭先住幾個晚上,好不好?”
洛神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了李穆的一雙眼眸。見他一夜未睡,精神看起來卻依然很好,只是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帶了點歉疚。
她想都沒想,立刻點頭:“好。”
李穆一怔,隨即笑了,親了親她的面頰,轉頭叫人進來服侍她起身。
阿菊和瓊樹她們的神色,顯得都有點緊張。
很快,洛神也知道了一件事。
西金皇帝谷會隆爲報復李穆,派了支三萬人的軍隊,正向義成奔赴而來。
李穆要將城中居民全部遷出,設下空城,然後誘敵入內,最後關門打狗。
確切地說,是關門,打餓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