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楚懷賢、小初、二夫人和親戚們都出去,楚老夫人笑起來。銀畫立於旁邊,也陪上笑容。老夫人用帕子拭拭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對銀畫道:“這個小初,我今天有點兒喜歡她了。”銀畫最知道老夫人心思,伏身道:“象老夫人身邊的馮媽媽。”老夫人點頭還是笑:“馮媽媽也是當丫頭的時候開始管事,也是個句句不吃虧的人。這個小初,是有點兒象她。”
大家子里人多就是一齣戲,楚老夫人回想剛纔孫子悠閒自在,小初迸着牙縫說話,而二夫人的面龐一陣白一陣紅,還有親戚們插話……今天倒是熱鬧一回。
二夫人回房去,正是晚飯時候。楚老夫人不要她這當家人侍候,她得已回來生氣。房中看不到二老爺,二夫人還抱着一絲僥倖問丫頭:“外面和人喝酒去了吧?”丫頭小聲回道:“張姨娘下午不舒服,二老爺過去就沒有回來。”
一個青花五彩的茶碗重重砸在地面上,砸的不太遠,碎裂的瓷片迸回到二夫人手上,這就血沁出來。丫頭看到,急忙道:“夫人流血了。”過來收拾時,被二夫人狠命一推,怒不可遏地道:“都滾,不用理我,去巴結別人吧。”
湘芷從外面進來,看到母親又生氣了,過來勸二夫人。二夫人有了訴苦的人,女兒又是放心訴苦的人,抓着湘芷就是一通說:“你父親沒良心,想當初我剛進門,他樣樣都說好。所以你呀,你這傻孩子,人生得好不好有什麼用,有錢疼你才最重要。你父親生得就不錯,現在就肥胖了,出去依然還敢亂逛。”
二夫人在房裡生氣,把晚飯推遲到一個時辰後她說夠了才吃。楚懷賢回來,按時用過晚飯,小初拎着筆和紙,過來請教帳本兒如何寫。夏綠上夜,帶着丫頭們坐在外間,不管公子和小初在裡面嘰嘰噥噥說什麼。秋白心虛,過來問道:“老夫人喊小初去什麼事兒?”夏綠搖頭笑:“回來挺喜歡,不象是壞事兒。”
小初在房中正在和楚懷賢生氣:“酒瘋子打點人才花兩千兩,您讓我寫四千兩,以後查出來,這是誰擔着?”楚懷賢手裡搖着一把楠木金釘摺扇,就順手用摺扇敲小初的頭:“讓你寫就寫,你寫的當然你擔着。你不願意寫,信不信明天劉興家的來,讓她怎麼寫,她就怎麼寫。”
對於威脅,小初噘起嘴落筆:“多出來的兩千兩,我能不能有一點兒,給一百兩就堵上我不亂說話。”楚懷賢好笑:“哪裡來多出來的兩千兩,這四千兩都是我的。”小初把筆一丟,楚懷賢摺扇就敲過來。縮着身子躲的小初道:“我們的錢總得給的。”楚懷賢笑着問道:“你們的錢,不是扣在官府裡等年底結?”小初倒吸一口涼氣:“公子您,”太一毛不拔了。楚懷賢盯過來:“快寫。”小初重新拿起筆,邊寫邊嘀咕:“這一筆打點的銀子我不要了,這是還人欠條的銀子,這個是我的吧。”
楚懷賢很是大方:“這個你可以拿去,年底官府裡的錢讓他們直接送到我這兒。”小初很想瞪眼睛,又想白眼兒,最後選擇擠個笑容出來,楚懷賢大樂:“這笑還不如哭呢。”小初只能同他好商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共才賺一點兒錢,公子都拿走,我們怎麼辦?”楚懷賢悠然道:“這次你就苦勞吧,給你一個教訓,沒有我,看你掙什麼。”
小初抗議無效,噘着嘴寫完,對着楚懷賢看了又看,再看看最後算出來的這一筆錢,嘀咕道:“這錢拿去那煙花巷子,一夜或許還不夠。扣人辛苦錢往那裡去,真是忍心。”楚懷賢忍俊不禁:“你說什麼呢!”抓住這句話就逗小初:“你現在就管我哪裡去?”林小初惱羞成怒:“不管,您今天晚上就請去吧。”
楚懷賢把帳本兒看過,站起來道:“攆我走?取衣服來。”小初不理他:“我不上夜,我回房去。”走出兩步,聽楚懷賢喊夏綠:“取衣服來,我要出門兒。”小初和夏綠擦身而過,一個進去服侍公子穿衣服,一個自回房去。
和小意、荷花坐着還沒有說幾句話,夏綠過來。荷花讓座並奇怪地道:“姐姐不當值?”夏綠掩口笑:“我來問小初,公子這麼晚了去哪裡,走的時候說他不回來。”小初騰地紅了臉,趕快道:“我不知道,公子讓我寫帳本兒,我寫完就回來了。”夏綠明明聽到公子說一句:“攆我走?”她才跑來問。小初既然不說,夏綠也不催。在這裡坐着說幾句話,纔回去睡。
楚懷賢當夜是沒有回來,第二天一早回來,上午就在房裡睡覺。小初對他時有鄙夷,睡得這麼香,夜裡乾的一定是壞事。楚懷賢一覺睡到中午,懶懶起來更衣。小初把白玉腰帶遞過來,楚懷賢小聲道:“猜猜我昨天去了哪裡?”林小初把未扣好的腰帶往他手裡一塞,徑直出來喊秋白:“公子那腰帶我不會扣,姐姐進來幫着。”
秋白進來,楚懷賢自己已經扣好,嘴角含笑對秋白道:“我弄好了,拿我鞋子來。小初好些天不在家當差,什麼都不記得了。”秋白難得見到公子單獨給她一個笑臉兒,受寵若驚過,取過青色繡雲雁的絲履給公子穿好鞋,想着應該接句話兒纔對,急切就說出來一句:“讓小初再學學。”
楚懷賢笑出聲來,往外面喊道:“小初,”小初這才進來。垂手恭順狀:“公子有何吩咐?”楚懷賢正色道:“玩野了心,越發的不會侍候。這幾天歇在家裡,好好的學當差吧。”林小初答應着,楚懷賢看不到她表情,不過心裡樂得很。
小初在家裡過了優哉遊哉的幾天。夏日天長無事,常和小意去池子邊兒上看魚弄水。這一天在園子角上找到幾株桑樹,樹上的桑椹紫嘟嘟無人採摘。小初“哈”地一聲,對小意道:“你看着人,我上去摘。”池子裡採來荷葉,小意手捧着作碗,遞上去給姐姐。
張姨娘遠遠走來看到,眼中全是羨慕。跟她出來的丫頭也眼紅,對張姨娘道:“姨娘您看,她這是自在日子。前天我看她,也是帶着妹妹摘荷花。要是午後,興許公子睡了可以偷個閒兒。剛纔我明明看到公子在房中,她也不管不顧地玩自己的。還有這荷花,要是我摘一朵,不相熟的管事媽媽看到一定是嚷着,主子沒玩,奴才們玩什麼。難道她們,就不是奴才。”
微微一笑的張姨娘扶着小丫頭往前走,這是公子喜歡的人,當然二老爺喜歡的自己不能比。離開有幾步,小初看到她。從樹上跳下來,把手中荷葉碗遞給小意。再對張姨娘一笑:“姨娘出來納涼?”
“我看到你,就來和你說句話兒,”張姨娘笑着道。小初讓小意回去:“把這桑椹洗了,給房裡姐姐們分了,對了,要是公子沒出去,不知道他吃不吃。”小意懷中有好幾個荷葉碗,就留一個給小初,對張姨娘欠欠身子走開。
小初拿着一個荷葉碗,和張姨娘到水榭上去:“咱們坐在臨水的臺階上,邊洗邊吃。”張姨娘欣然,隨着小初水邊兒坐下。小初打開荷葉碗,伸手在水裡洗乾淨幾個遞給張姨娘,又提醒道:“小心染了衣服難洗。”
桑子紫汁濺到衣服上,是最難洗的。
身上是一件玉白色繡荷花衣衫的張姨娘,這就小心起來。小心過又覺得難爲情,身上是件新衣服,不得不小心。小初抖抖自己身上的蔥白色如意紋羅衫,對張姨娘道:“我摘的時候不小心,這衣服染了真可惜。”
張姨娘關切地道:“公子不會怪吧?”小初很想說一句不會,楚懷賢賞賜丫頭們,個個都大方。可是張姨娘坐下來時,很是愛惜自己衣服的樣子,小初只能裝出來猶豫不決:“還不知道呢。”張姨娘安慰道:“不然這染的地方,洗乾淨了繡上花也使得。”小初一笑:“果然是好主意。”
吃了兩個桑椹,張姨娘就書歸正傳。她不是個閒人,說話要抓緊時間,一開口道:“二夫人出門,往杜夫人家裡去了。我聽二老爺說,象是你得罪了杜夫人?”小初裝得沒事人:“不會吧?”張姨娘道:“你得罪不得罪我不問的,只是告訴你,二夫人最近常往杜夫人那裡去,你不在家的時候,又會親戚們。對親戚們說你外面的生意,要收到公中來。”小初苦笑:“你說晚了,已經收了。”
張姨娘嘆氣:“你是個聰明的,知道在外面爲自己要個鋪子啥的,我是個笨人,二老爺手裡又緊,二夫人又盯着,我就弄不來。”小初睜圓眼睛,這位姨娘,又把人看得,和她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