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邊只有幾顆冷星,和地上白雪相比只有微弱的光澤。雪地旁邊的樹叢搖晃幾下,露出林小初的面龐。咦,這裡沒有人?下午大姑娘的一個丫頭彩畫來找自己,說幾個丫頭要買胭脂,但是當值要晚些出來。
這樣的事情林小初幹過一次,就相信彩畫約在二更後這裡見。此時無人,林小初又縮頭回到樹叢後去。冷得縮手縮腳也罷了,最怕的是上夜的人看到。
想什麼來什麼,路上傳來腳步聲。透過樹叢往外看,是管家帶着上夜的人過來。躲着的林小初大氣兒也不敢出,盼着他們早些走開。
“這裡樹多幽靜,最是要好好盤查的地方。”管家這樣說過,別邊的人答應一聲。爲了應付管家這句話,散開來在樹叢中找上一回。林小初從管家說過話以後,就悄無聲息地往後面退去,眼看着退得差不多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什麼人?”
佳兒站在雪地裡,直愣愣指着樹叢中,是見鬼的表情:“小初,你在那裡做什麼?”林小初更吃驚,她站在樹叢中,聽身後撲蔌蔌聲響,卻有兩個人的動靜。她急回身去看,一個是匆忙鑽入樹後的女人,還有一個……是個男人!
半夜三更二門裡有個男人,佳兒還尖聲響出來自己名字。林小初從樹叢中走出來,管家和身後幾個上夜的人一起瞪她:“誰房中的人?在這裡做什麼?”
兩個上夜人的聲音在幾步外響起:“有個男人,快來人追上,這裡有個男人。”林小初突然口乾舌躁,一瞬間就能明白這裡面的險惡。“好,不是我,剛纔還有一個人在…..”
管家陰森森盯着解釋的林小初,一揮手道:“綁了。”小初奮力掙扎,對着佳兒大聲道:“你也看到了是不是?是一男一女在一起,那個女人不是我。”
小丫頭佳兒擡手一指小初:“我只看到一個男人匆忙逃走,你從樹叢中走出來。”小初的心拼命往下沉,沉得她死死咬住牙。身上被捆得很緊,讓人四肢百駭都在痛。這痛苦讓小初清醒了,她告訴自己,冷靜鎮靜,不是自己總能說清楚。
這麼晚了,能做主處置的人應該能睡下來纔是,按看過的書上寫着,應該把自己關空屋子裡等着明天發落纔是。公子今天說出門不回來睡,明天等他回來,他應該會相信自己。小初在心裡迅速地想着,還有大姑娘的丫頭彩畫,她應該也給自己作證。
去追趕的上夜的人氣喘吁吁回來,對管家道:“沒追掉,那個男人跑了。”林小初恨聲道:“還有一個女人呢,你們也追不上。”一個管事媽媽擡手給了林小初一個巴掌:“只有你,我們親眼所見,你還扯上別人。”
這一巴掌很重,林小初覺得嘴裡有腥氣。身上被捆得緊緊地林小初憤懣滿懷,佳兒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的面容,和平時一樣天真無邪;管家陰冷的眼神,象是要吃人;管事媽媽們鄙夷的眼光…..
雪地裡突然有腳步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路上出現,披着雪衣的楚懷賢不慌不忙地走來,看到這裡一堆人,停下來問道:“這是做什麼?”林小初眼淚“唰”地下來,哽咽地喊一聲:“公子。”管事媽媽們又罵她:“不許說話!做出這樣丟人的事情來,還敢求公子!”
“她怎麼了,爲什麼捆她?”楚懷賢大爲不解,管家躬身回話:“回公子,這個丫頭在園子裡和人私會,因此捆了她送給二老爺去發落。”
不遠處又有一陣腳步聲,高挑的燈籠下面匆匆而來的是楚二老爺。林小初緊緊咬着嘴脣,對楚懷賢死死地看着。楚懷賢沒有看她,轉身問楚二老爺:“這麼晚了,二叔還沒有睡,你太辛苦了,身子要保養着纔好。”
楚二老爺身子肥胖,急走過來正用絲帕擦拭額頭上沁出的汗水,對着楚懷賢道:“我聽說有事情,就趕着過來。所以說懷賢呀,這買個人可不是小事兒…..”楚懷賢打斷他:“你們弄錯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林小初淚落如雨,哭着道:“真的不是我,是大姑娘的丫頭彩畫約我過來…..”楚二老爺大怒:“胡說的賤婢,又扯到大姑娘身上去。大姑娘有不好了,都是你們帶的。”
楚懷賢慢悠悠道:“小初,不必瞞着,你就實說了,是我讓你來的。”這一語說出來,人人大驚人人變色。楚二老爺倒退一步:“懷賢,我知道你喜歡這個丫頭,可你不能把這事兒往自己頭上罩。”
雪夜下,楚懷賢露齒一笑,看上去更顯英俊。他笑容滿面道:“這丫頭怕引起人言才扯個丫頭出來說話。是我說會晚回來,要是用了酒路滑不好走,讓她這個鐘點兒在這裡接接我。你們把她捆了又打她嚇她,當然她不敢說是我。”說過對着管事們揚揚下頷:“給她鬆綁。”
管家剛猶豫一下:“公子,我們的確看到有個男人,還是審了她弄明白再說。”楚懷賢勃然大怒:“混帳!我說話你不信嗎?有你在這裡抓着清白人不放,不如趕快重新搜。地上有積雪,這人沒有走遠,還在這附近纔是。”
面對驟然發怒的楚懷賢,楚二老爺也嚇了一跳。管家答應一聲:“是,”正要去。楚懷賢冷冷又喚住他:“你站住!不用你搜,剛纔你就沒搜出來,只憑着一個小丫頭的話就亂捆人。”佳兒自楚懷賢出來,就驚得面色蒼白,這一會兒更是不敢擡頭。
“進喜兒,”隨着楚懷賢喊聲,進喜兒也從樹叢中走過來,躬身道:“奴才看到那個男人躲的地方,也看到和他私會的人逃往何處。這地上有腳印,跟着腳印走就行。”
楚二老爺呵呵笑起來,在黑夜中聽起來象是禿鷲聲:“懷賢啊,你回去歇着吧,這管家的事兒我來就行了。”楚懷賢眼光一轉掃在他臉上,冰冷的象針扎着楚二老爺的臉:“二叔治家一向沒得說,今兒這事應該只是偶然,不過冤枉了我房裡的人,我不跟着弄清白,掃的是我的面子。這樣吧,我陪着二叔審一回人,看看這事情到底是怎樣?”
楚二老爺沒話說,只能幹打着哈哈。楚懷賢讓進喜兒帶幾個老成的人去抓人,命鬆過綁的林小初、指證她的佳兒一起跟着,再對楚二老爺道:“這裡太冷,我與二叔小廳上去。”
離此不遠就有一個小廳,是上夜的人坐臥的地方。楚二老爺坐下心中其實不安,楚懷賢坐下來,讓林小初近前撫慰她:“呆丫頭,就說是我交待的你又有何妨,你鄉里屯裡出來的人沒見識,東扯一個西扯一個,難怪二老爺要發脾氣。”
楚懷賢語氣親暱:“你呀,這胡扯就該打,等我回去再發落你。”林小初眼中全是感激,要說什麼又咽下去。
這一會兒人沒抓來,楚懷賢讓佳兒先過來,對楚二老爺道:“這個丫頭纔是夜深了胡亂走,不然如何能到這裡,讓人打着先問她。”佳兒跪下來哭:“公子饒了我,二老爺饒了我。”
小初退到楚懷賢身後,用手揉着自己肩膀上被捆痛的地方,也想聽聽佳兒是怎麼說。楚二老爺覺得今天侄子樣樣強硬,他實在是聽到人說園子裡男女私會,匆忙跑了來。別的樣樣不知道的楚二老爺樂得大方做個人情:“這是你房中的丫頭,你自己回房一起問吧。”
“如此多謝二叔,我就在這裡問她。”楚懷賢對楚二老爺道謝過,重新冷下臉問佳兒:“你自己說,還是交到管事的手上讓她們問你?”
佳兒“嘭、嘭”地叩頭:“我看到小初出來,想着她晚上能去哪裡,我就跟出來看看,不想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說到這裡,楚懷賢臉色一寒,佳兒又趕緊叩了幾個頭,再擡頭時額頭上已經青了,佳兒還是隻求饒:“公子饒了我這一回,我是擔心她跑錯地方纔跟出來。”
“哼!”楚懷賢沒有大怒,只是聲音冷得可比外面的雪夜:“你覺得她私自出來不對,應該告訴大些的姐姐們,再者告訴守院門的媽媽們。她出來不對,你出來就對了?”楚懷賢盯着這個才十一歲的小丫頭,冷森森的道:“年紀不大,沒有男女私會,或許是私自夾帶也不一定。”
佳兒大哭,叩頭如搗蒜,只是苦苦哀求。進喜兒從外面帶着人進來:“回二老爺,回公子,這個男人躲在山石下面,如今帶了來。還有一件事情回二老爺,和他私會的那個女人,腳印兒先是被剛纔搜尋的人混亂,在草叢上沒了腳印。剛纔的人搜尋不到,就是以爲是她們自己的腳印。奴才多追了幾步,走過草叢看到腳印是往大姑娘房裡去了。姑娘睡着呢,奴才不敢驚動。先把這個男人帶了來,具體和誰私會,審他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