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逸一聽,他頓時臉色大變。
“阿孃,她來了?”
“是啊,和我一起過來的。不過她一直說自己沒臉見你,死活不肯跟我進來,就在外頭等着。然後……”顧采薇攤手。
杜逸立馬拔腿就朝外跑。
杜雋清也忍不住看了顧采薇一眼。顧采薇衝他得意一笑:“這種話,他們兩個人面對着面絕對不可能說得出口,所以必須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讓一個人說,另一個人也必須聽到。而且……說句心裡話,顏氏她的確裝得太過了!我一個女人都看不下去,又更何況阿逸這樣的男人?不過阿逸爲了躲避她,就一個月不會來,這也是不對的,他們倆必須找個機會坐在一起好好談談。”
“我知道,你這樣安排得很好。”杜雋清點點頭。
顧采薇則是輕嘆口氣。“我這也不是被逼無奈嗎?突然發現,這些小兒女們真是煩人,明明屁大的一點事,非得要死要活的瞎折騰。再想想當初……該不會我也是這樣的吧?”
“你覺得呢?”杜雋清只問。
顧采薇臉一垮。“就我腦子裡還記得的那些,好像我也沒比他們好上多少。”
杜雋清脣角一勾,就過來拉上她的手。“人不輕狂枉少年,這都是每個人一輩子必經的階段,淡然接受就好,不必想太多。”
“我也沒想太多,只是現在看到阿逸他們小兩口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我纔想起自己也幹過的那些蠢事……”顧采薇無力捂臉,“有些事情,過去了不去想,那也就過去了。可一旦看到似曾相識的畫面,再被動勾起回憶,想到自己曾經幹過的那些蠢事,那才叫公開處刑,簡直讓人覺得羞恥萬分好嗎?”
“沒事,我不也做過許多蠢事嗎?你看我就不多想,只要別人不提,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杜雋清一本正經的勸她。
顧采薇擡眼看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她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也是,你說我是不是又閒的沒事幹,開始自找罪受了?算了算了,不想了。現在阿逸回來了,咱們一家子繼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行了。”
“就是。想那麼多幹什麼?反正在我眼裡,你什麼都好。”杜雋清連忙點頭。
這男人的嘴還真是越來越甜了。
不過這話的確說得她心裡舒坦。顧采薇點點頭:“好吧,不多想了,咱們現在還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杜逸追出去後,很快追上了顏氏。也不知道他和顏氏說了些什麼,反正最終夫妻倆和好如初,顏氏也一改這一個月每天嬌嬌弱弱的模樣,開始生龍活虎的上躥下跳。
顧采薇也就順勢拉着她去管理國公府上下的一應事物。
顏氏本就是顏都督的嫡女,從小在都督夫人身邊耳濡目染,對這些東西熟得很。顧采薇不過帶着她熟悉一下,她就融會貫通,很快就上手了。顧采薇也就順勢又將府上的事物扔給她一大半,自己樂享清閒。
轉眼到了第二年,顏氏再次懷孕,到得年底,她又給杜逸添了一個兒子。
在將第一個孩子交給少主後,他果然說話算話,後來再也沒有人來找過杜逸的麻煩,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可算恢復了寧靜。
轉眼到了來年,長安那邊又來人了。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同杜逸交好的太平公主次子薛崇簡。
這幾年,杜逸和薛崇簡一直書信往來。雖然兩個人許久沒見,但感情卻越來越好。
如今再見到薛崇簡出現在面前,杜逸簡直歡喜得不行,趕緊拉着薛崇簡就進了礦山,兩個人談論了整整半天時間才一起出來。
只不過,等同薛崇簡分別後,杜逸就沉下臉,大步來到了杜雋清面前。
看他這麼一臉嚴肅的模樣,杜雋清直接問:“他是來叫你跟他走的吧?”
杜逸一愣。“阿爹你猜到了?”
“當然。”杜雋清頷首,“如今我們這個礦山在天下的名聲越來越響亮,每年都有無數人來投奔,也有各種各樣的人主動前來請求合作。我們的兵器……你更是知道,現在已經被送往天下各地。這也相當於一張張的關係網,而且已經羅織得十分緊密。如果我們現在想舉事,的確會給聖人造成一定的威懾,再加上還不停有人在他耳邊鼓吹,現在聖人必定已經將我當做隨時可能造反的嫌犯了吧?”
杜逸不禁撇撇嘴。“阿爹你要真造反的話,哪還用等到現在?”
杜雋清立馬拉下臉。“不可胡說!”
杜逸連忙低頭。“孩兒知錯。”
杜雋清才頷首。“郢國公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現在以安樂公主爲首的人都在四處說阿爹你們的壞話,還說阿爹你和已故的漢陽王張柬之是一丘之貉。如今安樂公主在朝中得勢,太平公主的地位大不如前。陛下已經漸漸被說動了,只是礙於當初他發下的那一道聖旨,他唯恐阿爹你還和當年一般直接將人趕走,所以纔不敢派天使過來,然後退而求其次,想到了讓他過來說服我,好讓我帶妻兒回去長安祭拜列祖列宗。”杜逸說道。
杜雋清突然哈哈大笑。
“原來我的名聲已經這麼響亮,都已經能同張相爺相提並論了麼?他們可真是太擡舉我了。”
顧采薇此時也過來了。她正好聽到了杜逸的話,頓時不禁冷笑:“別人家祭拜祖宗的事情,什麼時候還輪到高高在上的聖人瞎操心了?我看他根本就是想先把你們給騙回去,然後直接把你們扣在長安,作爲人質威脅我們!”
“這個我知道啊!”杜逸點頭,“可是阿孃,我想去。”
顧采薇眉梢一挑,就又聽杜逸說道:“方纔二郎還和我說了一件事。”
“什麼?”杜雋清問。
“二郎說,臨淄王剛從潞州回到長安,被編入聖人的親兵萬騎。現在他正在暗中集結能人異士,想在萬騎中發展出一股自己的勢力。如今他們手中正缺人手,所以他其實也是奉了臨淄王之命過來請我的。”杜逸回答。
“臨淄王?相王第三子李隆基麼?”杜雋清立馬想到了這個人。
杜逸頷首。“就是他!”
“果然,我早說過這個少年郎人品不凡,現在他的確就開始整編自己的事業了!”杜雋清沉吟一下,他旋即點頭,“如果是和他一起做事的話,此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說着,他再回頭看看顧采薇。“你覺得呢?”
顧采薇擡頭看看這雙雙睜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父子,她沒好氣的冷哼:“你們兩個人都已經把決定做好了,那還來問我幹什麼?難道我說一個不準,你們就會放下心裡已經做好的打算嗎?”
“我不會。”杜逸毫不猶豫的搖頭。
“既然這樣,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顧采薇沒好氣的低哼。
杜逸就走到她身邊,雙手抓住她的衣袖擺上一擺。“我知道阿孃你就算不同意,那肯定也是爲了我的安危着想,這是你心疼我的表現。所以您越是不同意,我心裡就越是開心,因爲這表示你關心我啊!”
顧采薇嘴角抽抽,連忙把他給推開。“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在我跟前撒嬌,你羞不羞?”
這臭小子人高馬大的,一個人都能抵得上兩個她了。現在站在她身邊就跟大鵬展翅似的,卻還跟個小娃娃似的拉着她的衣袖撒嬌。可他也不想想他現在多大的力氣,她的人都差點被他給拽飛了!
杜逸卻呵呵一笑,人又主動往她身邊靠過去,還拿肩膀蹭了蹭她。“不羞啊!不管我多大,我也是您的兒子不是嗎?我可還記得一清二楚,小時候你是怎麼照顧我、給我做了那麼多好吃的呢!”
顧采薇心裡再怎麼不滿,但眼看着這個大個頭在面前撒撒嬌,說上幾句好話,她還是不可避免的心軟了。
“算了,你愛去就去吧!不過去之前記得多帶點東西,不管兵器還是藥材,能帶的都帶上,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知道了!謝謝阿孃!”杜逸連忙歡快的點頭,還忍不住伸手摟了她一記。
“咳咳!”
見狀,杜雋清又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幾聲。
杜逸趕緊放開手,他再衝杜雋清擺擺手。“阿爹,阿孃還你,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眼看這傢伙又飛快的跑了,顧采薇忍不住看一眼杜雋清。“你就不擔心他這次回去長安,又會和當初去庭州一般,鬧出許多事端出來?”
杜雋清則是輕輕一笑。“他這次去長安,不就是去鬧事的嗎?”
顧采薇頓時撇撇脣。“也是。那接下來,咱們就等着看熱鬧好了。”
杜雋清頷首。“那是自然。棋局已經擺下,現在咱們就等着看着少年郎們如何搬運這些棋子,又將大唐天下的命運帶向何方吧!反正,現在我只管看戲了!”
杜逸這次離開,是帶着妻兒一起走的。
抵達長安後,不出意外的他就被整編進了萬騎內部,迅速和臨淄王李隆基還有郢國公薛崇簡,以及他們的朋友們打成一片。
再然後,長安那邊就傳來消息——聖人駕崩了!
“很好,大熱鬧正式開始了。”杜雋清拍拍手,他立馬轉向顧采薇,“夫人,難得逢此盛會,難道咱們不應該燙一壺好酒,準備幾樣下酒菜,一邊吃吃喝喝一邊看熱鬧嗎?”
“的確。”顧采薇欣然應允,“只是不知,侯爺您想吃什麼菜,又想喝什麼酒?”
“現在六月,那就喝你今春剛釀好的青梅酒吧!至於小菜你隨便做,反正有一兩樣甜食就行。”杜雋清淡然說道。
顧采薇當即頷首,就帶着小娘子一起去廚房準備了。
顧采薇叫曉芳兒去將廚房裡的青梅酒拿出來,再帶着小娘子去了廚房,母女倆分工協作,小娘子摘了幾節山藥洗淨,上過去蒸。蒸熟了揭去山藥皮,再將山藥肉裡撒上一點鹽,用藥杵搗碎成泥。然後把早做好的櫻桃醬混合着蜂蜜以及少量清水攪拌均勻,再淋在山藥泥上,一道酸甜可口的櫻桃山藥就做好了。
顧采薇則是再做了一個桂花釀、一份槐葉冷淘,還有幾樣素炒青菜,一家人就坐在一起,一邊吃東西,一邊就着這個消息討論起來。
“之前一直不曾聽說聖人有任何毛病,那麼現在他突然駕崩,這裡頭必定有蹊蹺。”杜雋清說着話,他吃上一口櫻桃山藥,頓時舒服得眯起眼,“真好吃!”
“阿爹阿爹,這個是我做的!”小娘子趕緊歡喜的舉起手。
杜雋清連忙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咱們家小娘子真是越來越能幹了!看來再過幾年,你就能一個人做一桌菜了。”
“那是當然。我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小娘子立馬將下巴擡得高高的,胸脯也高高挺起。
“好,阿爹相信你肯定能辦到。”杜雋清連忙點頭。
顧采薇見狀也點頭。“我也盼着這一天趕緊到來呢!這樣,我就能歇口氣了。”
頓一頓,她又低嘆口氣。“也不知道能不能歇得了。”
畢竟,從她和杜雋清商量着說要把一切留給兒女們去辦,自己抓緊時間遊山玩水休息去之後,他們的計劃就一再的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擱淺:先是他們打算等杜逸成親後就把一切扔給杜逸,結果杜逸成完親第三天,安樂公主就來搗亂了;然後等到顧采薇好容易將顏氏給培養得差不多了,薛崇簡又跑過來把杜逸和顏氏夫妻給帶到長安去了!
更別說他們之前作出的各種計劃,無一例外都沒有實現。
到現在,顧采薇都已經對這個想法不抱任何希望了。
杜雋清之前還一本正經的勸她不要放棄希望。可是,自打杜逸夫妻倆離開後,現在再聽顧采薇這麼說,他直接選擇低下頭,再也不發表任何意見了!
倒是小郎君聽到這話,他趕緊說道:“阿孃,我會讓你歇着的!”
哎,還是兒子好。顧采薇心裡霎時感動得不行。
只是……轉念她又想到了杜逸。
想想小時候的杜逸多軟萌可愛,似乎比小郎君還要更懂事聽話一些。只可惜,等長大了娶了媳婦,身邊的狐朋狗友多起來之後,他不是一樣狠心丟下她跑了?
下次再見還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了呢!
顧采薇抿抿脣,她頓時心情又平靜了下來。
果然,靠兒靠女都是靠不住的,人活着還是得靠自己啊!
她心裡暗想着,端起青梅酒慢慢哚飲起來。
果然,杜雋清所料不錯。
就在皇帝駕崩後沒多久,韋后一黨人就將朝政全數把控在了自己手裡。但太平公主同昭儀上官婉兒也不甘示弱,她們當即草擬了一份遺詔,立聖人第四子李重茂爲皇太子,韋氏爲太后。然而,韋后長兄韋溫拿到詔書後立馬着手篡改,甚至妄圖將韋后推向皇位,讓其效仿當年的則天女皇。
安樂公主對此自然舉雙手贊同,甚至還主動提議,等韋后登基爲帝后,就立刻封她爲皇太女,她也要嚐嚐做女皇的滋味!
然而,韋后的女帝美夢還沒來得及實現,臨淄王李隆基就已經與薛崇簡、杜逸這羣萬騎中的骨幹人物,連同苑總監鍾紹京等人,突襲羽林營、策反羽林軍,攻入選的們,直入凌煙閣。
黑夜之中,只聽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韋氏下毒謀害先帝在先,陰謀危害社稷於後,今晚本王就要帶領我大唐子民,誅殺諸韋!”
“誅殺諸韋!誅殺諸韋!”
緊跟着,一連串響亮的喊叫聲響起。聲音迅速蔓延開去,瞬息傳遍宮闈內外。
守衛內宮的將士們聽到聲音,紛紛倒戈響應。韋后等人聽聞消息,連忙手忙腳亂逃往飛騎營,卻被飛騎營將士捉住斬首。
緊跟着,安樂公主、安樂公主駙馬以及武氏、韋氏一干人等也都紛紛被捉住誅殺。
這一晚,宮中再次瀰漫起血雨腥風。
一夜動亂之後,等到第二天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皇位再次易主。
這些消息也全都被杜逸訴諸筆端,寫成厚厚的信送回到永興縣,給杜雋清和顧采薇看了個一清二楚。
不過,顧采薇卻對杜逸信中的一件小事最感興趣——
“安樂公主夫妻竟然是死在安樂公主養的一個小男寵的手上?甚至還是被小男寵親手砍死的!”
杜雋清也看到了,但他卻是眉頭緊皺。“應該說,他不是男寵。論身份,他也是大唐宗室,還是滕王之後。只不過這麼多代下來,他們這一脈漸漸落魄了,纔會淪落到人任憑別人擺佈的地步。只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和安樂公主也是血脈至親,可安樂公主就因爲看他長得好,爲了將他強搶到身邊,竟然就殺死了他的家人,強行將他留在這邊,此舉着實罔顧人倫。如今安樂公主死在他手下,實在是罪有應得!而這個小郎君……他也是一個心思堅定之輩。幾經折辱竟然沒瘋沒傻,還能耐心等到安樂公主等人落下風的時候,然後手刃仇人。這個人日後也必定會成大器。”
“我不這麼認爲。”顧采薇卻搖頭,“他之所以堅持活到現在,只是因爲心裡憋着一股氣。可現如今,仇人已經被滅,他的深仇大恨有了化解的渠道,那麼他繼續活下去的意義在哪裡?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你是說,他就要活不下去了?”杜雋清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除非,他再找到能引導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顧采薇說道。
“有這麼玄乎嗎?”杜雋清還是不信,“這次臨淄王之所以能那麼輕易誅殺了安樂公主一黨人,這全都是多虧了他。現在論功行賞,他也被封爲河間王。如今他終於揚眉吐氣,也重獲自由身,難道不該抓緊機會爲自己死去的親人好好活一把嗎?”
顧采薇頓時眉梢一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只是……”
“你就是不信我。”顧采薇點頭。
“好吧,我是有些不信。”杜雋清無奈承認了心裡的想法。
顧采薇於是撇脣。“那要不然,咱們來賭一把好了!”
“好啊,賭什麼?”杜雋清欣然應允。
“我賭,這位河間王接下來並不會在朝中怎麼嶄露頭角。甚至,他根本連政事都不會參與。”顧采薇定定說道。
杜雋清搖頭。“我不這麼認爲。”
“那好,咱們各執一詞,這個賭約可以成立了!”顧采薇立馬點頭,“至於賭注,那就賭誰輸了給就連續給賭贏的人做一個月的宵夜好了!”
“好啊!”杜雋清毫不猶豫的點頭。
結果,事實證明——顧采薇賭贏了。
那位剛剛被封爲河間王就迅速以俊美的皮相聞名長安的少年郎,他在新帝登基後沒多久,就直接在長安城裡消失了!
這個消息是杜逸傳回來的,絕對真實可信。
甚至,杜逸還從已經被封爲太子的李隆基那裡獲取了第一手消息——“他自稱一輩子無功無德,引兵前去誅殺安樂公主一家也不過是公報私仇罷了,這個王位對他而言就已經很重了,他根本承受不起。所以儘管太子殿下極力邀請他入朝爲官,卻都被他婉言謝絕。他說,他被關在安樂公主身邊,看夠了苟且之事,現在急需要讓雙眼好好放鬆一下。所以,他只帶着一個小童除外雲遊去了。至於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誰都不知道。就連太子殿下都不知,因爲他只是留了一封信就悄悄離開了,誰都沒告訴!”
“看吧!”將信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念給杜雋清聽完,顧采薇瞬時滿臉堆笑,“你輸了!接下來一個月,我的宵夜都交給你了。你可記得都要做我愛吃的,而且每天都不能重樣哦!”
杜雋清頓時垮下臉。“我不會做飯。”
“不會做可以學啊,說得好像誰天生就會做似的。”顧采薇毫不客氣的嗆道,“反正你既然答應了,那就要說到做到!”
杜雋清立時將臉垮得更厲害了。
小娘子見狀,她連忙過來拉拉杜雋清的手。“阿爹。”
杜雋清低下頭。當對上女兒稚嫩的小臉,他才覺得心裡稍稍舒服了一點。
“小娘子,怎麼了?”他忙蹲下來問。
小娘子立馬衝他咧嘴一笑。“阿爹你別怕,我教你。我會三十樣宵夜了!”
杜雋清頓時嘴角抽抽。
虧得他還以爲女兒會說幫他做呢!
咦,對了!他立馬腦海裡靈光一現,正要偷偷把女兒拉到一邊偷偷商量,卻見小兒子已經蹬蹬蹬的跑到了顧采薇身邊。“阿孃阿孃,我幫你監督阿爹!不許他偷懶!”
這臭小子!
杜雋清立馬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小郎君立趕緊躲到顧采薇身後。“阿孃,阿爹他兇我!”
顧采薇沉下臉。“幹嘛?賭輸了,你就想拿小郎撒氣?”
杜雋清立馬一軟。“沒有的事。既然打了這個賭,我就願賭服輸。不就是一個月的宵夜嗎?我做就是了!”
反正有小娘子在呢!他們父女倆趁着這個機會一起培養培養感情也挺好的。杜雋清心道。
只不過,話是這麼說。等到他親手去準備宵夜的時候,他才發現做飯原來也這麼多學問。一開始他忙得手忙腳亂的,不是糊鍋了就是火滅了,時不時就把廚房給弄得亂七八糟。別說和小娘子說話培養父女感情,他簡直自顧都不暇了好嗎?
虧得顧采薇不嫌棄他,每次只要是他做好的宵夜送過去,再難吃她也會嘗上兩口,然後給予點評。
慢慢的,一直到半個月後,他才終於摸到一點門道,做出來的東西小娘子和小郎君也願意吃了。
再等到一個月期滿,他將一份甜酒釀送到顧采薇面前,再畢恭畢敬的拱手朝她一禮。
顧采薇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不就是讓你做了一個月的宵夜嗎,你至於怨念這麼強嗎?”
“不,我這是在真心實意的向你道謝。”杜雋清卻一本正經的回答,“不親自下廚房,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每天給我們準備飯菜也這麼辛苦。夫人,這些年你着實辛苦了,爲夫欠你一聲謝。”
說罷,他再次躬身一禮。
顧采薇聞言,她才終於明白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也趕緊鬆了口氣。
“你知道就好。那麼以後,宵夜你別指望我一個人做了,咱們輪流做!”
“好。”杜雋清毫不猶豫的答應,“還有小娘子和小郎君,他們也來,咱們一起輪流。”
“啊?阿爹,你自己犯的錯,幹嘛要把我拉進來?”小郎君立馬垮下臉,“我還小呢!”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你再小也要給我擔起責任來!”杜雋清沉下臉教訓。
顧采薇聞言也頷首。“小郎你以後也是要娶妻的。那麼現在,你也做做女人的事情,站在女子的角度體會一下她們的心情,這對以後你和你的娘子相處絕對有幫助。”
所以,阿爹阿孃已經達成一致,他是必須過來了?
小郎君好無奈的低下頭。“是,孩兒知道了。”
只是嘴上答應着,扭頭他就給杜逸寫了一封信求救。
但等杜逸接到信看明白後,他第一反應就是放聲大笑!
顏氏聞聲過來。“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是家裡來信吧?”
“是啊!”杜逸歡喜的點頭,就將信遞給她,“阿爹阿孃現在閒得無聊,都開始拿小弟他們開刀了。不過,我覺得阿爹阿孃這個決定不錯,所以我並不打算救他。”
顏氏大略看了一遍,她也不禁笑了。
“阿爹真好。直到現在他還一直在嘗試體諒阿孃,站在阿孃的角度爲阿孃着想。”
杜逸聽後,他當即臉一沉。“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好了?”
“沒有啊!”顏氏聞言一愣,她連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夫君你當然也是很好的。”
杜逸冷哼一聲。“分明口不對心。大不了今晚上我也去給你做一份宵夜好了。以前我可是在阿孃手下給她打過許多次下手,阿孃無數次誇我火燒得好呢!那我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比阿爹做的更好吃,不信你等着瞧!”
顏氏愣了愣。“你還真打算做啊?”
“那還用說?任何時候,我都不能被阿爹給比下去!”杜逸定定點頭。
只是到頭來,杜逸晚上也沒下廚去做宵夜。
因爲,就在傍晚時分,顧天元突然從外頭回來了,他身邊還扶着一個人,此人赫然就是遍體鱗傷的薛崇簡!
杜逸見狀,他頓時臉色大變,趕緊也過來從另一邊將薛崇簡攙扶着送到客房裡。
薛崇簡也是寧國公府上的常客了。所以他任憑顧天元和杜逸一起將他放在牀上,給他剪去外衣,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
現如今,他後背上縱橫交錯着幾十條血淋淋的鞭痕。再仔細看看,就能發現新的傷痕下面還遍佈着許多深深淺淺的舊痕。這麼多痕跡交織在一起,看起來簡直觸目驚心。
杜逸和顧天元見過血的人了,眼見這樣的情形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來人,準備烈酒,白布,還有熱水!”杜逸連忙對外吩咐下去。
再回頭,他看向正靜靜趴伏在牀上的薛崇簡。“又是公主打的?”
薛崇簡扯扯嘴角。“除了她,還有誰?”
顧天元也點頭。“我本來是打算出去找個暗樁賣點我剛做出來的毒藥的,結果誰知道走在半路就見到他從太平公主府裡走了出來。看他那搖搖晃晃的樣子就知道他情況不對,結果他還將隨從都遣散了,自己一個人騎着馬在大街小巷裡亂竄。結果才竄了沒多大會,人就從馬背上掉下來了。虧得我一直跟着他,見狀連忙把他帶過來找你了。”
“這次又是爲什麼?”杜逸又問。
“還能因爲什麼?我不過是勸誡阿孃,她年事已高,現在八舅舅做了皇帝,還有三表弟爲太子,天下已經日趨穩定了。見如此,她就不要再和以往一般爭權奪利,安安穩穩的做一個長公主就是了。結果她就又怒了,抽出馬鞭對我一通亂抽。”薛崇簡面無表情的說道。
杜逸和顧天元聞言,他們都好生無語。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明明在他們的記憶裡,太平公主和薛崇簡這對母子感情極好的。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對母子就變了。太平公主越發喜怒無常,動不動就對薛崇簡橫鞭相向。而薛崇簡……現在說起太平公主來,語氣也越發的冷漠,現在幾乎已經聽不到半點敬重之意了。
此時烈酒熱水已經送到。杜逸也不再多說,就連忙和顧天元一起給薛崇簡處理傷口。薛崇簡也是硬氣,儘管疼得渾身緊繃,虛汗流了一身,他也咬緊牙關一聲沒吭。
杜逸和顧天元見狀,兩個人又互相交換一個眼神,而後幽幽長嘆口氣。
等處理好傷口,安置他睡下後,他們就一起出了客房。
“我覺得,眼下只能請阿孃來勸勸太平公主了。”直到這個時候,杜逸才開口,“太平公主性情傲慢,根本連聖人和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裡,如今她身邊也就只有阿孃一個朋友了。”
“可就算讓阿姐來勸的話,那必定也只能阿姐親自出面才行。不然,就一封信上的幾個字,這些對太平公主而言並沒有多少作用。”顧天元道。
“我知道。”杜逸頷首,“我本來就是打算請阿爹阿孃來長安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