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還在考慮——她要不要趕緊離開?
可那個少年郎已經發現了她。
這人頓時羞憤得發出尖叫:“你是誰?誰許你往這裡來的?”
“滾!”
馬上,竹林裡又傳來一聲怒吼:“不中用的東西,銀樣鑞槍頭,你給我滾得遠遠的!”
少年郎立馬滿面赤紅。他都來不及再對顧采薇發火,就趕緊攏一攏身上的衣服,匆忙跑開了。
顧采薇就不禁撇脣,心裡暗歎了句——看來,大也不一定管事啊!
不過,眼前這情形也和她不相干,她決定還是趕緊撤。這分明就是別人挖給她的一個陷阱,她現在已經半隻腳踏進來了。要是再前進一步,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然而正當她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聽到竹林裡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一聲難受的悶哼,而後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來人!快來人!人呢?一個個都死哪裡去了?”
暴躁的呼號聲傳來,其間夾雜着一絲絲的痛苦。顧采薇聽在耳朵裡,多年的習慣讓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算了,跳進陷阱就跳進陷阱吧!外公說過,爲醫者,不能見死不救!”她咬咬牙,把心一橫,還是又轉回身走進了竹林裡。
這竹林種得十分的別緻。別看林子不大,裡頭的竹子卻安排得錯落有致,參天的竹子高聳挺拔,也不知道已經長了多久了,人行在其中心中莫名的就寧靜了下來。地面上堆積着厚厚一層竹葉,一腳踩下去咯吱咯吱的響,別有幾分詩意。
而在竹林正中央還豎着一個小巧的亭子,亭子裡別的沒有,卻擺着一張寬敞舒適的臥榻。如今榻上凌亂不堪,一看就知道這裡剛纔發生了什麼。
竹林,臥榻,深夜……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怎麼想怎麼淫糜。
只不過,現在凌亂的臥榻上還躺着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她一樣鬢髮凌亂,衣衫不整。顧采薇眼看着她無數次的想要從臥榻上爬起來,卻終究因爲大肚子的阻礙而以失敗告終。
嘗試幾次之後,她更怒氣衝衝,又破口大罵:“人呢?全都死了嗎?我讓你們滾,你們還就真滾到天邊去了?那好,有本事你們以後別回來,不然回來一個我弄死一個!”
“都身懷六甲了,你就別這麼大火氣了吧?大晚上的,又是傷風又是上火的,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顧采薇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輕聲提醒她。
那原本不停在和臥榻作鬥爭的女子立馬擡起頭,待見到顧采薇這張陌生的面孔,她眼中凝氣一抹冷意:“你是誰?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稀裡糊塗的就過來了。”顧采薇淡聲說着,腳下卻依然往她這邊靠攏。
進了涼亭,她才發現這裡頭的軟榻安置得可真是妥帖,上頭的被褥等等也都齊全得很,果真是個專門用來玩樂的安樂窩呢!
這些權貴人家的確會玩。
她心裡暗歎一聲,就伸手將這個人個扶了起來。
有她的幫助,這個人才算找到一個有力的支撐,勉強從踏上下來了。
不過從頭至尾,她身上的衣衫依然凌亂不堪,和剛纔那個少年郎沒差多少。顧采薇近距離接觸着她,也就眼睜睜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不停在跟前晃悠。
看這大小,她少說也懷孕七八個月了。
都這個月份了,還不安分的和人亂來,也是無敵了。
看着她又笨手笨腳的想把衣服攏上卻不得,顧采薇搖搖頭,又主動幫她拉好衣服,繫上腰帶,就連頭髮也幫她抿了抿,髮釵扶好。
一邊忙着,她一邊又忍不住小聲交代對方:“你眼看都快臨盆了,就別玩得太過了。不然,要是一不小心動了胎氣,那可就不好了。”
對方忽的臉色一冷,一把將她推開。“怎麼,就連你這個外人也要來教訓我凡事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別太任性妄爲嗎?”
她的防備心可真重!
顧采薇搖頭。“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可要是因爲太過放肆把身子給搞壞了,那是得耗費多少心力和藥材才補得回來的?這個過程艱辛就不說了,最主要的是你自己也受罪,何必呢?而且既然你都已經把孩子懷到這時候了,那就說明這個孩子你是打算要的。既然如此,那就別和自己過不去。想怎麼玩,你等生完孩子養好了身體,那不是能玩的更盡興?”
女子的眼神這才稍稍溫和了一點。只是她眼底依然帶着一抹防備:“你別以爲你剛纔幫了我一個小忙,我就能任由你指責了。”
顧采薇眉頭微皺。
這個人給她感覺就是一隻受了傷的貓,一邊傷口淌着血,一邊防備的瞪視着身邊的所有人。這模樣,真是可憐又可恨。
顧采薇見狀,她乾脆就放開手。“我看你現在也恢復了一點精神,那我走了,不打攪了。”
說罷,她果真轉身就出了涼亭。
女子一見如此,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她心中又生出一絲異樣的情愫。
“等一等!”她突然高聲叫道。
顧采薇回頭。“怎麼了?”
“你回來,陪我坐一會。”女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頤指氣使的說道。
顧采薇就不爽了。
剛剛明明自己好心好意的幫她,她不領情,結果現在自己要走,她又要把自己給叫回來?還這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點把人來回折騰的愧疚感都沒有!
雖然她知道,能在這個駙馬府上任意放肆的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可是,那也不是她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理由。畢竟,就連建昌王妃她都已經得罪了,武駙馬她應該也得罪了吧?那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於是,她只是涼涼看着對方。“憑什麼你讓我去我就去?我還有事要忙呢!”
“你敢不來?”女子又眼神一冷,渾身迸發出一股森然冷意。
顧采薇突然察覺到周身都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這個人的氣場好生強悍!竟然比杜雋清的還要強悍了十倍不止!
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打算屈服。“我就不來,你又能把我給怎麼樣?”
“你……唔!”女子正打算髮怒,可馬上她卻臉色一變,雙手捂住小腹低呼了聲。
顧采薇一見,她頓時也和她較勁不下去了。
她趕緊大步走過去把人給扶回去榻上坐下,再順手給她把了把脈:“果然,你剛纔鬧得太過,又怒急攻心,稍稍動了胎氣。不過不要緊,你肚子裡這個孩子很乖,並沒有抗議得太厲害。你只需要平復一下心情,安安穩穩的去睡個覺,應該就沒事了。”
“你是大夫?”女子聞言,看着她的眼中又帶上了幾分狐疑。
“略懂皮毛,也就只給自家人瞧過幾回。”顧采薇趕緊笑道。
女子也並不多問,她彷彿真累了,就又身體一軟,直接靠在了榻上那個大軟枕上。
“我餓了,你去給我弄點吃的來。”她又高高在上的吩咐。
顧采薇就來氣了。“別的吃的沒有,我這裡就有幾塊杏仁糕,你吃不吃?”
“我不吃苦東西!”女子立馬將頭別向一邊。
“那不好意思,沒有了!”顧采薇就說道。
一邊說着話,她還一邊從懷裡摸出一方包好的帕子。打開了,裡頭赫然放着幾個小糕點,每一個糕點都只有大拇指指甲蓋那麼大,正好一口一個。
顧采薇往嘴裡送進去幾個,她才滿意點頭:“這駙馬府上的菜色倒是還算豐富,只可惜都是大油大葷,別說吃了,看多了都膩得慌,這時候就還是得吃點素的平衡一下才好啊!”
被她直接忽略的女子眼神一暗。“你覺得這裡的酒席不好吃?”
“不算太好,反正我吃着覺得一般。”顧采薇說着,她又拿起一個小糕點看了看,想想還是送到女子跟前,“你真不吃?這個是我親手做的,很好吃的!”
女子想了想,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她剛把東西放進嘴裡,就猛地臉色一變。
“再給我一個。”她再度伸出手。
顧采薇給了她,她放進嘴裡就繼續理所當然的要。“再給我一個。”
顧采薇又給,沒想到她還要。顧采薇乾脆就把帕子都給送到她跟前:“想要多少,你自己拿好了。”
這個人也真是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就把裡頭所剩不多的幾塊糕點全都吃了!
顧采薇怒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好歹給我留點啊!”
可話音剛落,她就見到這名女子雙眼一閉,兩行清淚從眼角流淌了出來。
一股悲慼之色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瞬息染遍了整個涼亭。
顧采薇的心口都不由爲之輕輕一縮。“你怎麼了?”
“這個是苦的!”女子閉着眼低聲說道。
顧采薇點頭。“是啊,杏仁糕嘛,裡頭有杏仁自然是有一點苦味的。不過這個有人吃覺得苦,有人覺得是苦中帶甜,可我就喜歡這甜味中帶着一絲絲的苦味。我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相思的滋味,你覺得怎麼樣?”
她話剛出口,就見跟前的這個人猛地睜開眼,臉上凝上了一層冰霜。
“滾。”她冷冷吐出一個字。
顧采薇也面色一沉。“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滾。”女子擲地有聲的說道。
這個變幻無常的女人!
顧采薇真想揍她!可是,看看對方高高隆起的小腹,她還是改變了主意。
“好啊,滾就滾。這鬼地方,我還懶得待呢!”她沒好氣的說道,徑自轉身就走。
只是,走了幾步,她突然又回頭:“不管怎麼樣,你白吃了我的東西,那就給我指指路——淨房在哪裡?”
女子臉上的冰霜忽的出現一絲皸裂。
她盯着顧采薇看了好一會,她指了一個方向。“朝那裡走,約莫三十步遠就到了。”
“多謝。”顧采薇扯扯嘴角,立馬毫不留戀的走了。
前腳她剛離開沒多久,後腳就有幾個丫鬟打扮的人匆忙趕了過來。
“公主,婢子該死!婢子該死!婢子來晚了,請公主責罰!”她們撲通一聲在涼亭外跪下,就開始咚咚咚直磕頭。
女子卻依然呆呆的在軟榻上躺了好一會,她才慢慢掀起眼皮。“都起來吧!”
幾個丫鬟都已經做好準備迎接她的滔天怒火了,結果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情給揭過去了?
這不像她們記憶中的公主啊!
她們連忙戰戰巍巍的擡起頭,就見女子面色平靜,果真沒有一絲怒氣。
他們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手忙腳亂的爬起來。
進到涼亭裡,她們就見女子手裡還拿着兩塊小小的糕點。她隨手捏起一塊就要往嘴裡送。
“公主,不可!”一個丫鬟見狀,趕緊上前來阻攔,“這是哪裡來的東西?陳郎君給的嗎?外頭來的東西不能隨便吃,您還是趕緊扔了吧!您想吃什麼,婢子這就去吩咐廚房給您做。”
“我已經吃了好幾個了。”女子卻說道。
丫鬟頓時臉色一白。
“很好吃。”女子又說着,慢慢品味着杏仁糕裡的苦味,“這麼多年了,我可算是吃到一點合我胃口的東西了。”
丫鬟立馬肩膀又一抖,不敢再對此有任何異議。
女子則是直接把兩塊小小的糕點都給送進嘴裡,然後又站起身。丫鬟趕緊上前來扶着她:“公主,回房麼?”
“回去吧!我累了。”女子淡聲說道。
只是等回到房間裡,她卻並沒有睡下,而是又吩咐下去:“你們去查一下,今天過來做客的女眷當中,有一箇中途出來淨房的,但是出來的時間很長。不出意外的話,她應當是得罪了府上的誰了,你們把她給我找出來。”
“是。”丫鬟趕緊點頭,連忙的出去吩咐人打聽。
不多時,人就回來了。“啓稟公主,今天宴席上直到現在,出來如廁的人共有五個,其中四個人都是不到一刻鐘就回去了,只有長寧侯夫人,她剛到府上就和武期的娘子吳氏幹上了。後來在酒席上,又同建昌王妃脣槍舌劍了一番。然後她說要去淨房,卻是出來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剛纔纔回去了。”
“長寧侯夫人?沒聽說過。”女子搖頭。
“是啊,這個人婢子以前也只是聽說過這個名號,卻沒想到她今天也會過來。聽府上的人說,這個人粗俗無禮,和之前外頭傳揚得一模一樣!”
“是嗎?她到底有多粗俗,你說給我聽聽。”女子眼中浮現出一抹興味,她當即又眯起眼,做好準備打算細聽到底。
丫鬟見狀,她又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好的,公主怎麼對這個京城裡名不見經傳的女人開始感興趣了?
只是,主子提了要求,她不敢不從。也虧得她剛纔多留了個心眼,特地讓人也稍稍打聽了一下這位長寧侯夫人的相關情況。因此,她還算有點底氣,就溫和的低聲說了起來。
顧采薇在那名女子的指點下,她可算是找到了淨房,才把一肚子的水給放乾淨了。
只是渾身輕鬆的她再走出淨房,面對滿眼的漆黑卻又傻眼了。
接下來,她該怎麼回去?
這個地方她第一次來,剛纔那丫鬟給她帶路分明又是帶着她亂竄的。而接下來她又自己胡亂竄了一段,所以現在她已經徹底的混亂了。
“長寧侯夫人?”
這時候,忽聽一個小心翼翼的呼喚聲從旁響起。
顧采薇回過頭,就見一個年紀二十上下的年輕婦人出現在眼簾內。
“你就是長寧侯夫人吧?”這小娘子來到她跟前,將她上下打量一通,就自我介紹,“我是秦十三郎的娘子。”
“原來是你!”顧采薇才鬆了口氣。
秦十三夫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歉疚:“真對不住,本來我和我夫君是打算按時過來赴宴的。結果家中臨時有事拖延了一會,再等出門來到這裡,就已經這個時候了。我要是早點出現,你也就不至於被她們給排擠到這個地步。”
“沒關係,就當是喝多了出來走走醒醒酒了。”顧采薇倒是不以爲意。
秦十三夫人才鬆了口氣。“那就好。不過你出來的時候也夠長了,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那些人又不知道要編排你什麼了。”
“是該回去了。”顧采薇點頭,“好久不見他們,我突然都想她們想得不行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一陣清涼的夜風吹過。秦十三夫人冷不丁的後背一涼,她就連忙拉上顧采薇:“快走吧!夜裡寒涼,你出來這半天可別凍病了!”
在秦十三夫人的帶領下,顧采薇可算是順利回到了宴廳。剛進門,她就見建昌王妃正同那些貴婦人們觥籌交錯,有說有笑的,現場氣氛熱鬧得很。
但是,當看到顧采薇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從吳氏開始,其他人臉上的笑意全都變得僵硬了起來。
“你居然回來了?”太過震驚之下,吳氏脫口而出。
“我不過是去淨房一趟,怎麼就不該回來了?難不成駙馬府上的淨房長了一張嘴,誰進去就把誰給吞了不成?”顧采薇淺笑,“還是說,你覺得我會一不小心衝撞到哪位貴人,然後貴人一氣之下直接把我給弄死了,連個屍體都不留下?”
吳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詭異。
秦十三夫人也是一愣,她趕緊悄悄拉了她一把。“你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大好吧?”
“她們都已經幹出來了,那我說說怎麼了?”顧采薇卻不以爲意,反倒繼續笑吟吟的看着在場所有人。
上首的建昌王妃聽了,她也目光一閃,就揚起笑臉:“長寧侯府人真會說笑。剛纔你說要出去,一走這麼半天,我們都還以爲你是覺得在這裡受了冷落,一氣之下打算跑回家去呢!我們差點都想派人去找你,結果你就自己回來了。不過回來了就好,那我們就放心了。”
其他人聞言趕緊附和。
顧采薇嘴角輕扯。
看她們剛纔那股熱鬧勁,可真沒有一點擔心她、想要去找她的架勢。不過,能把謊話張口就來,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也算是一門本事。
當中戳穿她是沒用的,顧采薇心知肚明,她也就點頭:“我還真是覺得被你們給冷落了,所以就在外頭找人說了一會話。不過呢,不管心情再怎麼差,我也肯定是不會負氣跑回家去的。我還沒沒用到這個地步!”
建昌王妃脣縫裡輕輕逸出一聲冷笑,她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親熱:“是是是,冷落了長寧侯夫人是我不對。來,我敬你一杯,向你賠禮認錯。”
“好啊!”顧采薇爽快點頭,她卻不是在原地舉杯,而是直接端着杯子走到建昌王妃跟前,才衝她絢爛一笑,“能得到王妃您的親自敬酒,我心裡舒坦多了。既然如此,那這一杯酒下去,咱們盡釋前嫌!”
“好啊!”建昌王妃溫和的笑着,兩個人酒杯一碰,各自將被子裡的美酒一飲而盡。
喝完了,顧采薇才又端着空杯施施然走回座位去。
此時秦十三夫人已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秦家先祖當初也是跟隨太祖南征北戰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但也是因爲早年拼殺得太猛,建國之後他雖然領了個大將軍的職位,卻是常年告病在家養傷。天長日久,秦家在朝中的勢力也大不如前。現在,他們也只能算是勳貴裡二等末的位置,只比萊國公府好上一點。
所以,秦十三夫人的座位也就在顧采薇上頭幾個。
顧采薇經過秦十三夫人身邊時,兩個人還又對視一眼。顧采薇看清楚了秦十三夫人眼中的那一抹擔憂,她卻衝她輕輕一笑,用眼神告訴她不要擔心。
等她再回去坐好,建昌王妃果真‘不忍心’顧采薇再被冷落,就主動帶着人和她說起話來。
這麼多人的熱情一股腦的涌過來,一般人怕是都扛不住。可是,顧采薇就愣是頂住了。她不僅頂住了,在面對某些人不懷好意的問話的時候,還大膽的嗆了回去。
比如就有人陰測測的問她:“我記得長寧侯夫人你嫁入侯府也有一年多了吧?這麼長時間你的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心裡就不着急麼?你看過大夫沒有?大夫怎麼說的?要真不行,你還是趕緊給長寧侯納幾個美妾吧!長寧侯都這麼大年紀了,膝下卻只有一個病弱的世子,這事我們外人看着都爲他着急呢!”
“阿逸很好啊!我和侯爺都覺得,有他這個孩子就夠了。阿逸從小體弱多病,我們都寧願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先把他的身子給調養好了再說。當然,如果你們真爲我家侯爺的子孫擔心的話,倒是可以幫忙介紹幾位名醫,我和侯爺感激不盡。要是沒有介紹的,你們給我家世子包個紅包表表心意,那也是可以的,我們不嫌棄。”顧采薇笑眯眯的回答。
又有人問道:“我聽說安樂侯夫人你的父親身邊就只有一個小妾,而且主母還和小妾常年爭執不休。你應當不會是看多了你母親和小妾爭鬥的畫面,所以才死活不肯讓長寧侯納妾吧?”
她這話就過分了。又貶損了田氏夫妻,又暗諷顧采薇和田氏一樣不中用且善妒。而且堂堂正室夫人,卻放下臉面和一個小妾撕扯得那麼難看,簡直有辱斯文!
當着她的面他們都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那背地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嘲笑他們一家的呢!
顧采薇就笑了。“多謝關心。我倒是不知道,你們都這麼關心我孃家的家務事。既然如此,那我也得關心關心你家的家務事才行。來來來,咱們好好說說話,你家夫君到現在納了幾門妾了?幾個是你給幫忙納的?你夫君最寵愛的是哪一個?你們在一起果真是一直其樂融融,從來沒有紅過臉嗎?”
連珠炮似的一通問話,直接將這人的臉都問白了。
這種話她根本沒法回答好嗎?
而就在顧采薇挨個將那些人懟回去的時候,本來引發了戰爭後就閒閒坐在上頭看熱鬧的建昌王妃忽的臉色一白,趕緊站起來就往外跑。
“她怎麼了?”大傢伙見狀,都面露訝異之色。
只有顧采薇,她還不停催促着方纔問話的人:“你說呀!你還沒回答我呢!對了,這是你家的情況,還有你孃家的我還沒問呢!你快說說,你阿爹又有幾門妾?有幾個是你阿孃曾經的貼身丫鬟?他們給你阿爹生了多少個兒女?你們兄弟姐妹是否一直相親相愛、融洽至今?”
這個女人的戰鬥力簡直了!而且每一句問話都跟一把尖刀似的直戳進人的心肝兒尖裡頭去,讓人疼得根本叫都叫不出來。
只要是個正常女人,誰樂意自己夫婿身邊妻妾成羣?就更別提還要當衆樂呵呵的告知所有人夫婿和小妾之間的狀況了。反正,在場許多女人捫心自問,她們都覺得自己做不到。
那個貴婦人被問得嘴脣發白,也終於扛不住找了個藉口出去了。
見識到她擡槓的能力,其他貴婦人們現在只要看到顧采薇的目光朝自己這邊掃視過來就心裡發顫。再等見到建昌王妃匆忙離開,而且一去不復返,她們也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戰鬥力銳減。
建昌王妃這一去,一直到宴席完畢都沒有回來。
顧采薇耳根子也才終於清靜了一點,只是一晚上就顧着和人脣槍舌劍,她的心情也大受影響。到頭來,她就顧着喝水,飯都沒怎麼吃。
好容易宴席完畢,秦十三夫人又樂呵呵的過來顧采薇身邊。
“你剛纔可真厲害!”她悄悄對顧采薇豎起大拇指,“以一人之力,居然把所有想要欺壓你的人都給反欺壓了回去。你是不知道,剛纔看到她們圍攻你的時候我都嚇呆了!可是我空有一身武力,嘴巴卻最不利索,就只能在一旁爲你着急,一點忙都幫不上。”
秦家是武將世家,和秦家聯姻的也大都是武將出身的人家,這個顧采薇心知肚明。
她也就笑笑。“沒關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秦十三夫人連忙舒了口氣,她忙又壓低了嗓音:“不過,你說建昌王妃剛纔怎麼了?突然一下就走了,而且臉色那麼難看。剛纔出來的時候,我隱約還聽到有人說了句趕緊去請太醫!她可是病了?”
“她沒病,只是吃了點瀉藥,估計得拉上一個晚上。”顧采薇淡聲說道。
什麼?!
秦十三夫人霎時面色一白。“你怎麼知道的?”
“因爲這瀉藥就是我給她下到她杯子裡的啊!”顧采薇笑眯眯的回答。
秦十三夫人又是一愣。“居然是你!可是你……你怎麼做到的?”
“這個很容易啊,不就是隨便動動手指頭的事?”顧采薇淡然迴應,“不過這是最下作的一種做法,我本來是不屑於這麼做的。可誰叫他們這麼不要臉,居然搶先一步在給我的茶水裡下了瀉藥!那我就只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讓這個始作俑者來嚐嚐瀉藥的滋味了。”
秦十三夫人嘴角抽抽。“他們居然也對你下藥了?他們真是……可是不對呀,我看你好好的,哪有中藥的跡象?”
“這種小玩意也指望藥倒我?”顧采薇輕蔑一笑,“我要真着了這個道,那我纔是沒臉出去見人了呢!”
秦十三夫人頓時眉心微擰,她看着顧采薇的眼神就帶上了一抹深思。
顧采薇卻彷彿沒有發現,她又一把拉上她。“好了,咱們走吧!這個鬼地方我真不喜歡,以後我都不想來了!”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這個地方可不是她不想來就不來的。而且,以後她還會經常來!
兩個人一禮小聲說着話到了前頭車馬廳,杜雋清和杜逸也早已經出來了,父子倆都在那裡等着她。
遠遠看到顧采薇過來,杜逸趕緊蹬蹬蹬跑到她跟前。“你沒事吧?你還好嗎?身上有沒有少點什麼?”
“放心,我好着呢!”顧采薇揉揉她的頭頂。
杜逸現在可是學乖了。他趕緊一下跳到一邊。“你別亂摸,我又不是狗!”
這防備的小模樣真跟一隻小狗似的。
顧采薇忍俊不禁,她連忙把他給拉回來。“我不摸了還不行嗎?走吧,回家了,我累死了。”
“哦,好。”看她精神不錯,身上也沒有缺胳膊斷腿什麼的,杜逸悄悄的鬆了口氣,小臉上才浮現出一抹笑。
那邊的秦十三夫人卻有些精神不濟。
她迷迷糊糊的回到夫婿身邊,秦十三郎君趕緊扶住她:“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秦十三夫人搖搖頭,又悄悄的看了眼顧采薇那邊,她纔回過身。“我沒事。等回家了我再和你說。”
秦十三郎君頓時心領神會,趕緊就送她上車,自己也同杜雋清道別,兩人先後出了公主府。
等再回到侯府上,都已經月上中天了。
顧采薇累得不行,她只想趕緊回去洗洗睡覺,可杜逸這小傢伙卻死活纏着她,非要問她在那邊經歷了什麼。
用這小傢伙的話說:“就你這身份,對那些人來說就是被趕到貓羣裡的小老鼠,誰都能伸出爪子來逗你一逗。我纔不信他們會放過你呢!可到頭來,你居然完好無損的出來了?這可真是一大稀奇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
“這年頭,誰是老鼠誰是貓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我是一隻跳進老鼠窩裡的大貓呢?”顧采薇反駁。
“就你?可能嗎?”杜逸可不信。
顧采薇就用力往他腦袋上拍了一記。“小混蛋,你不信我?那算了,今晚的事情我不告訴你了,我憋死你!”
“你你你……你壞死了!”杜逸被她吊兒郎當的德行氣得直跳腳。
顧采薇卻得意一笑:“我有多壞,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今天我就不告訴你,想知道的話明天請早!”
說完,她就施施然轉身回房了。
杜逸又想追上去,卻被紅鸞給攔下了。
“世子,夫人的脾氣你知道的。她不肯說,那就肯定不會告訴你,你就別多此一舉了。你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正好等養足了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的聽她說話。”
聽她這意思,似乎有大八卦?
杜逸心底的熊熊八卦之火立馬燃燒起來。但只可惜……顧采薇這個壞傢伙,她就是不告訴他!還有紅鸞,這丫頭是一直陪在顧采薇身邊的,她居然也這麼聽顧采薇的話,愣是一點風聲都不肯向自己透露!
杜逸急得不行,卻也只能轉身回房。這一晚,他是註定睡不好覺了。
但顧采薇沐浴更衣過後,直接一頭倒在牀上就睡了個昏天暗地。
等她一覺醒來,天都已經大亮了。而且牀頭還立着琉璃和黑風兩個,這一人一狗都睜圓了雙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剛睜開眼就看到這麼一幕,顧采薇都嚇了一大跳。
她趕緊坐起身,琉璃就湊了過來。“娘子,昨晚上你都沒跟我說呢!你見到太平公主了沒有?她長什麼樣?美不美?威嚴不威嚴?”
“沒見到。”顧采薇直接回應。
琉璃一愣。“沒見到?”
“是啊!”顧采薇點頭,“聽說是公主近日身體不適,一直在臥牀安養。所以,昨晚上那個小宴她就不參加了,只讓人請了她的妯娌建昌王妃過來主持。”
“去了那麼多京城權貴的宴席,還只是小宴?”琉璃低呼。
“對這位大周朝最得寵的公主而言,這可不就是一場小宴嗎?”顧采薇輕笑。
“也是。”琉璃想想點頭,“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太平公主和她這第二任夫婿的感情着實一般?我記得之前聽說,她和第一任夫婿薛郎君在一起的時候,不管薛郎君做什麼,她能陪的都會陪在他身邊。”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她總該朝前看的。”顧采薇卻說。
“那倒是。薛郎君都已經去了好些年了,她的日子也總是要過下去的。”琉璃一臉惆悵的低嘆。
顧采薇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個小丫頭纔多大呢,就開始爲情所苦了?”
琉璃扁扁嘴。“娘子,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就是喜歡太平公主嘛!而且,有情人不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卻要被家長給硬生生拆開,這等生離死別,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難受。你說,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如何?不能自我掌控的人生,再榮耀也終究只是一個笑話。”
“你這話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顧采薇頷首,這一點她還是完全贊同的。
而且說到這件事,她就又忍不住想到了昨晚上在駙馬府上遇到的那個人。那隻受傷的貓兒,她看起來明明那麼高傲那麼盛氣凌人,卻也還是受傷了。那麼,能傷到她的應當只有她的至親了。
正想着,忽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紅鸞已經推門進來了。
“夫人起來了沒有?”進門她就問道。當見到正坐在牀沿的顧采薇,她就趕緊說道,“夫人,您趕緊起牀吧!武駙馬府上來人了,送了一大車的禮物過來,而且指明瞭是送給您的!”
“送給我?”顧采薇聞言一驚。
紅鸞連連點頭。“是啊,人都已經進門了,侯爺和世子都去迎接了,夫人您也趕緊收拾一下過去吧!”
然後,不由分說,她就主動上前來將顧采薇給拉起來給她穿戴起來。
這丫頭的手腳十分利索。三下兩下,就給她穿戴得整整齊齊的,然後又拉着她一路小跑到了前廳。
今天武駙馬府上派來的是一個二等管事。當顧采薇過來時,他正和杜雋清說着話。見顧采薇來了,他連忙就揚起滿臉的笑:“在下見過長寧侯夫人!今天在下奉駙馬之命,特地來給長寧侯夫人送一份禮物,也代駙馬向您陪個不是,還請您不要因爲昨晚上的那些小事心裡不痛快。那些不長眼的奴才,駙馬都已經代您教訓過了!”
堂堂一個駙馬,需要爲了這點小事特地派人上門一趟,還賠禮認錯、把事情給交代得這麼清楚嗎?
這裡頭絕對有貓膩。
顧采薇連忙頷首。“多謝駙馬關心,昨天既然都已經過去了,那發生的事情我也就忘了。對我來說,世上從沒有隔夜仇。”
因爲,她常常當時就報復回去了。
管事聞言趕緊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在下一定把這話原封不動的告訴駙馬,駙馬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說着,他又說了一籮筐恭維的好話,然後才告辭了。
就這樣?走了?
這個人來得爽快,走得更是毫不拖泥帶水,只留下了滿滿一車的金銀珠寶。顧采薇都被弄得一頭霧水。
杜雋清和杜逸兩個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圍着這一車珠寶走了一圈,杜雋清的目光就落在了顧采薇身上。
“這些東西是駙馬點名給你的。”他沉聲說道。
“是啊!”顧采薇怔怔點頭,“你說他是吃錯藥了嗎?我和他見都沒見過面,他送我這些東西幹什麼?”
“駙馬的意思,就是公主的意思。”杜雋清輕聲說着,看着她的目光越發的深沉,“所以,昨晚上除了在酒席上撒潑之外,你還幹了什麼?老實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