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爲什麼?”她忙問。
“因爲,女皇陛下已經知道外公過世了,她派出的人馬已經找到了外公的墳。”顧天元小聲說道。
顧采薇立馬眉頭緊皺。“這麼快嗎?”
顧天元點頭。“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還從看墳人那裡知道了外公有傳人,所以正在全力搜捕你,就連阿爹阿孃都已經被他們盯上了。這次之所以只有我一個人來長安,也是因爲他們不方便行動。而我一個小孩子,那些人自然沒當一回事。”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所以,你現在這個身份正是你最好的掩護。你要是離開了,必定又會和之前的各方勢力扯上關係,那被人找出來的機會就打多了。”
顧采薇沉着臉想了半天,才忍不住恨恨罵了句。“那些上位者真是討厭!外公不都把態度表達得那麼明確了嗎,爲什麼她還緊追不放?”
“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顧天元攤手。
顧采薇才長嘆一聲。“好了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我老老實實在這裡待着就是了。只不過,希望這個時間不要太長。”
“不過,我看長寧侯和他兒子好像對你還不錯的樣子,你確定你捨得離開他們嗎?”顧天元又忍不住問了句。
顧采薇一頓,她立馬沉下臉。“大人的事情,你個小孩子插什麼嘴?信不信我又打你?”
顧天元趕緊又抱頭。“阿姐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說了!”
顧采薇才冷哼一聲,隨手招呼琉璃。“你帶九郎君去偏房休息。”
琉璃趕緊答應着過來了。顧天元也老老實實的跟着琉璃離開。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阿姐你根本就是知道回答不了我的話,就故作生氣把事情給遮掩過去了!這也叫老羞成怒吧?”
誠然,因爲顧天元這一句話,顧采薇這一晚都沒怎麼睡好。
她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從一開始的強烈想要離開侯府,到現在都只是嘴上說說,心裡的意願並不是十分強烈了?剛纔顧天元那句問出來,她突然小心肝兒都一陣發顫,纔開始發覺事情似乎已經朝着她不大樂意的方向發展去了——她好像覺得,其實這裡的日子過得也蠻開心的嘛!所以當阿弟告訴她還得留下來一段時間的時候,她心裡並不怎麼排斥。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我還留在這個鬼地方幹什麼?這裡明明也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啊!”連忙拉過被子捂住頭,顧采薇低聲自言自語。
還有杜雋清和杜逸,這對父子倆也因爲顧天元的出現憂心忡忡,晚上幾乎都合不上眼。
唯一能沒心沒肺呼呼大睡的,也就只有匆忙從徐州趕來、好容易和阿姐成功團圓的顧天元了。
一夜過去,第二天起來,顧采薇覺得她有些頭疼。
顧天元睡了一覺後精神奕奕的。見她如此,小傢伙立馬就問:“阿姐你是因爲見到我了,所以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覺嗎?”
“是啊是啊!看到你,我快高興死了!”顧采薇沒好氣的點頭。
然而話音剛落,她就看到前頭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這小傢伙和顧天元個頭差不多,但身量要瘦削許多。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只是眼底分明能看到兩抹水光在涌動。
顧采薇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她突然有一種在外頭偷偷養小郎君然後被人給活捉的錯覺。
她連忙笑着迎過去:“阿逸,你怎麼過來了?”
杜逸冷着一張臉:“阿爹讓我來請你們過去用飯。”
說完,他扭頭就走。
這小傢伙又生氣了!
顧采薇發現了,她趕緊追上去拉住他。杜逸也不反抗,只是站住了,也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顧采薇好生無奈。
昨晚上因爲剛見到阿弟,她一時興奮之下其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結果就忽略了這個小傢伙。然後,他就生氣了!再等一大早的看到她和阿弟互動,這一幕對他來說必然又扎心得很。杜逸本來就敏感,結果接連被她忽視好幾次,他的小心肝還不知道又被傷了多少刀。
“阿逸,我沒有不要你的意思。”她趕緊安慰他,“只是九郎是我阿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打打鬧鬧慣了,現在好容易團聚了,難免比平時更親熱一些。”
“我明白,我不是什麼都沒說嗎?所以你們只管親熱去,這個本來也不關我的事!”杜逸冷冷開口。
是啊,你是什麼都沒說,可是你現在的表現簡直可以用醋味沖天來形容了好嗎?還不關你的事……你自己聽聽你自己的腔調,簡直整個人都能擰出醋汁來了!
顧采薇好氣又好笑。
她正想好好開解開解他,沒想到顧天元已經過來了。
他看看杜逸,臉上就泛起一抹笑。“阿姐,這就是我的外甥吧?說起來,你嫁過來一年多,他每次見我都沒有叫過我呢!”
杜逸的笑臉頓時更陰沉得厲害。
顧采薇無力扶額、
顧天元卻依然笑嘻嘻的看着他。“怎麼了這是,外甥你不想認我?”
杜逸咬咬牙,但還是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外甥見過小舅舅。”
“哎,這就對了嘛!”顧天元連忙點頭,就從腰間拽下來一個荷包扔過去,“這裡頭裝着一顆蛇丸。只要戴上它,你不管去哪裡都沒有蛇蟲鼠蟻靠近。要是身邊有人被蛇咬傷了,你就把這顆藥化開了給人喂下去,那至少能保證一個時辰之內毒性不會擴散到五臟六腑。”
杜逸隨手接過荷包,他看向顧天元的眼神變得莫名複雜起來。
顧采薇則是驚呼。“你個小財迷,居然還有主動給人送東西的一天?這東西我朝你要了好多次,你不是一直不肯給我的嗎?”
“這不是因爲我和我大外甥見面了嗎?作爲見面禮,我總得給他點拿得出手的吧?那就只有這個了。”顧天元一本正經的回答。
杜逸這時候纔開口:“你就是她說過的捉蛇高手?”
“咦,她和你提起過我嗎?”顧天元霎時雙眼閃閃發亮,“對呀對呀,我這輩子別的不會,就會捉蛇扒蛇皮做蛇藥。不過靠着這門本事,我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愁飯吃。好多次和阿姐一起出門,她還得靠我來養活呢!”
顧采薇輕咳兩聲。“這種話你就不要說了。”
“好吧!”顧天元這才住嘴。
此時杜逸的臉色已經變得越發的複雜。他看看顧天元,再看看顧采薇,末了才點頭:“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然後,扭頭就走。
他明白什麼啊?顧采薇還一頭霧水呢!
她忙又想去把這小傢伙給拉住說個清楚,但顧天元已經搶先一步跑過去,他和杜逸肩並肩走着,一邊笑呵呵的說道:“對了大外甥,你既然收了我的禮物,那是不是也得爲我做點什麼?”
杜逸冷冷看他一眼,顧天元就笑呵呵的提要求了:“至少一會吃完飯,你帶我逛逛侯府吧!我之前幾次來長安,也就只在大伯家裡待過,那地方又窄又小,還沒我們鄉下的房子大,住得真沒意思。還是你們侯府好,地方又大又寬敞,可供使喚的丫鬟也多。我決定了!以後我就在這裡住下陪阿姐了,那好歹這裡的基本情況我得弄清楚啊,你說是不是?”
“好。”他嘰嘰喳喳說了那麼大一堆,杜逸卻只涼冰冰的吐出這麼一個字。
但只要他答應了,顧天元就開心了。他連忙又回頭對顧采薇大喊:“阿姐你聽到了沒,我大外甥說一會要帶我逛侯府呢!”
“誰說要帶你逛了?明明是你自己死活要逛!”杜逸沒好氣的低吼。
“那也一樣嘛,反正你答應了。”顧天元就說。
杜逸立馬小臉一沉,直接大步走了。
顧采薇也不禁過來拍拍阿弟的小腦袋:“你也別把他欺負得太狠了。阿逸身體不好,被折騰得太狠我擔心他又吃不下飯。”
“阿姐你偏心!”顧天元立馬低呼。
“是又怎麼樣?”顧采薇臉不紅氣不喘的迴應。
顧天元頓時就蔫了。“不怎麼樣,阿姐你開心就好。”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飯廳。
見到早等在這裡的杜雋清,顧天元立馬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表情上前對他行禮。
杜雋清頷首:“坐吧!”
顧天元就坐下了。
然後,這頓飯就吃得格外的熱鬧。原因無他——顧天元這小傢伙是真能吃啊!
只要送上來的飯菜,他就沒有不喜歡吃的。這個吃兩口,那個吃兩口,就連小米粥他都喝了兩碗。也不知道他七八歲的小孩子,哪來那麼好的胃口,而且吃了那麼多也一點都不覺得脹!
眼看他吃得這麼香,杜逸也沉着臉不停往嘴裡扒飯。但也就扒了半碗粥,再添上一根春捲一個饅頭,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但比起之前的飯量來說,他好歹進步了許多,這都是被顧天元給刺激的。
見到這一幕,顧采薇心裡暗喜,杜雋清眼中也躍上一抹訝異的光芒。
顧采薇趁熱打鐵,她忙和杜雋清商量:“侯爺,九郎既然和五郎相處不好,現在他又被我阿爹從顧家趕出來了,那不如暫時就讓他住在咱們府上吧!正好阿逸一個人讀書也孤單,那就讓九郎去陪他。他們倆年歲差不多,正好做個伴。”
杜雋清看向杜逸。“你覺得呢?”
“隨便。”杜逸冷聲迴應。
杜雋清就點頭。“那就這樣吧!”
真好!阿弟可以留下了!
得到肯定的回覆,顧采薇心中大喜,她連忙又和顧天元交換一個眼神,顧天元眼中也滿是笑意。
姐弟倆相親相愛的畫面,落入杜雋清父子眼中,卻是如此礙眼。
杜逸立馬站起來。“不是說要讓我帶你參觀侯府的嗎?走吧!”
顧天元立馬收回目光。“好啊!”
顧采薇也站起來,不想杜雋清叫住了她。“你跟我來書房一趟。”
“哦。”顧采薇不疑有他,跟着他去了。
兩個人進了書房,杜雋清就開門見山的說道:“昨晚上杜仁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發現顧九郎昨天下午剛到顧府,就和顧五郎吵架了。顧五郎罵他鄉巴佬,就知道仗着他們家的勢在鄉下爲所欲爲,現在還到他們家白吃白喝。顧九郎就反罵顧程遠一家子沒出息,靠賣女兒發家,還賣上癮了!然後,他成功惹怒了估計五郎和顧程遠,被他們趕出家門。”
“原來是這樣!”顧采薇頷首,“我家阿元真聰明!”
杜雋清冷冷看着她。“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侯爺想聽什麼?”顧采薇反問,“侯爺您心裡什麼都清楚,那九郎爲什麼要和顧家斷絕關係來找我,你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現在你又來我跟前裝什麼裝?反正我說了實話你也不聽,我現在也懶得浪費這個口舌了。”
杜雋清眼神一暗。“今天一早,狄閣老就命人送請帖來了。”
顧采薇瞬時雙眼大亮。“這麼快?”
“是。狄閣老讓我們帶阿逸上門一敘。而且還專門問了那一罈酒的事情,讓咱們如果還有的話,再給他帶一罈過去。”杜雋清慢聲說道。
“這個容易!我那裡還泡了好幾壇呢,夠他喝了!”顧采薇連忙點頭,臉上又爬滿了得意,“我就說嘛,我的藥酒功效是顯而易見的。狄閣老也才喝了沒半個月,就已經能看到成效了!”
“的確,你很厲害。”這一點杜雋清不得不承認,“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好好商討一下回頭去閣老府上該如何表現吧!”
“這個有什麼好商討的?你是什麼人,去了那裡依然是。然後就是送酒,再把鐵礦的消息告訴他,不就完了?”顧采薇不以爲意。
和堂堂一國宰相打交道,有她說的那麼簡單嗎?杜雋清眉心一擰。
“你……”
他剛開口,外頭杜仁突然闖了進來。“侯爺,夫人,世子和顧九郎君正在後院打架!”
啊?
顧采薇嘴角抽抽。“這也發展得太快了點吧?”
杜雋清則是立馬轉過身。“帶我們去看看!”
說罷,他就一把拉上顧采薇。“走!”
顧采薇一怔,低頭看看自己被他給緊緊攥在手掌心裡的手腕,眉心又是一擰。
當兩個人到了後院,果然看到顧天元和杜逸兩個人正纏打在一起。不過,說纏打似乎不太對,因爲眼前的情況是這樣的——
顧天元利用年齡和身體優勢,死死的把杜逸給壓在身下。杜逸雙手亂揮,雙腳亂踢,想把身上的這座大山給掀翻,卻是有心無力,根本動搖不了他半分。
顧天元也就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邊幸災樂禍的問:“服不服?我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杜逸咬牙切齒的嘶吼,嗓音都快劈叉了。
顧采薇一看這畫面,她就忙要過去把這兩個小傢伙給分開。但杜雋清卻一把攔住她:“別動。”
顧采薇不解。“那可是你兒子!”
“就因爲是我兒子,所以我得讓他對這個世道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如今在侯府里人人都慣着他讓着他,但是外面不會有人如此。”杜雋清聲音冰涼低沉。
顧采薇抿抿脣,果然還是停下了腳跟。
那邊的杜逸又死命掙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就筋疲力竭了。
顧天元卻還那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現在呢,服了沒有啊大外甥?”
杜逸恨恨瞪他一眼,嘴上卻只能服軟。“我服了,小舅舅。”
顧天元頓時爽快的放開手。“你看你,早點說不就成了嗎?你死不低頭,到頭來還不是被我給按在下頭動彈不得?你這個人就是脾氣倔,可有時候倔脾氣不是什麼好事呢!”
他拍拍手站起來,再伸手去拉杜逸。
卻不想,杜逸一把抓住他的手,卻突然用力往他往下一拽,然後自己借力跳起來,再反身一腳踢在顧天元屁股上,反將他踢得一個踉蹌,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啃屎。
杜逸再跳過去,騎在顧天元背上。“那現在呢?小舅舅你服不服?”
“小混蛋,你耍詐!”顧天元氣得大罵。
杜逸冷笑。“現在我就問你服不服,嗯?”
“服……服個屁!”顧天元又一聲痛罵,猛地一下雙手撐地往上一跳,就把騎在他身上的杜逸給掀翻在地。他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再次反將杜逸給按倒在地。
“不可能!”再次被他放倒,杜逸不可置信的低呼。
顧天元冷笑。“你以爲你聰明就能所向無敵了?我雖然不太聰明,可我阿爹阿孃早教過我防身術,那些足以讓我應對許多突發狀況,其中就包括你這個。再說了……”
他咂咂嘴。“就你這小身板,我都不用費多少力就能把你給滅了。你還想反壓我?你也想得太美了!”
杜逸小臉霎時慘白一片。
顧天元越發的得意洋洋的。
顧采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阿元,夠了!”
“阿姐!”
一聽到聲音,顧天元連忙跳起來。他立馬一改剛纔面對杜逸時候趾高氣昂的模樣,轉瞬的功夫又變成了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娃娃:“阿姐你來得正好,你快來給我評評理!本來我是好意請大外甥帶我熟悉一下侯府,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和他熟絡熟絡。結果誰知道,他這一路下來連一句話都不和我說,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我。我也是受不了了,就說他要是個男人的話,那就別這麼蟄蟄蠍蠍的,和我打一架好了!誰贏了可以對對方提一個條件,對方必須無條件答應,他同意了。然後我們就打了,結果就是我贏了!可他不要臉,他居然耍詐!雖說他耍詐也沒贏我,可他這個態度很有問題!你們必須好好教訓教訓他!”
顧采薇沒好氣的看他一眼。“你先給我站一邊去。”
顧天元小嘴一嘟,不高興的扭頭看向一邊。
顧采薇再走到杜逸身邊,好容易把這個一臉慘白、躺在地上彷彿了無生趣的小傢伙給拉起來。“你們到底怎麼一回事?你和我說清楚。”
“沒什麼可說的,我願賭服輸。”杜逸冷冷開口,拒不透露一個字。
顧采薇眉頭微皺,杜雋清此時也開口:“九郎和阿逸說得都沒錯。他們是男人,既然打賭了,阿逸輸了,阿逸就必須承認。而且,他接連敗在九郎手下兩次,也就是說他輸了兩次,得雙倍完成九郎的要求。”
“阿爹!”杜逸聽到這話,他驚得瞪圓了雙眼。
顧采薇也不贊同的看着他。
杜雋清卻一本正經的問她:“如果是你阿弟接連被阿逸放倒兩次,你還會和幫阿逸說話一般爲他說話嗎?”
“不會。”顧采薇想也不想就搖頭,“他輸了,那是本事不濟,那麼最終結果就該自己承擔。”
“所以,阿逸也一樣。”杜雋清沉聲說着,他再看向杜逸,“你聽到了沒有?”
杜逸小臉上依然不見一絲血色,可他雙脣緊抿,現在情緒已經穩定多了。
“我聽到了,阿爹教訓的是。”
他點點頭,就又轉向顧天元。“你有什麼要求,提吧!”
“真的可以雙倍嗎?那太好了!”顧天元雙眼裡亮光閃閃,“我本來想說,大外甥既然輸給我了,那就給我五十貫錢呢!要是雙倍的話,那就是一百貫了!”
聞聽此言,除了顧采薇和琉璃外,杜雋清父子在內的長寧侯府上的人都震驚了。
不過杜雋清只是皺皺眉,就對兒子吩咐:“一百貫,從你的月錢里扣。”
“是,孩兒知道了。”杜逸冷着臉點頭。
顧天元一聽,他趕緊又問:“不會是一個月一個月的扣吧?那這錢得多久才能全送到我手上?中間給利息嗎?”
“顧、天、元!”顧采薇都聽不下去了。
杜雋清脣角輕扯,而後慢聲開口:“不用,一次全部給你。只是他的月錢得一個月一個月的扣,直到扣完了才重新能拿錢花用。”
“哦,那就好那就好。”顧天元連忙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顧采薇一張臉都燒得發燙了!
她連忙過來揪上顧天元的耳朵。“你給我過來!”
“哎呀阿姐,你別又隨便欺負我啊!明明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願賭服輸,而且我也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啊,不就一百貫錢嗎?就我早上給他的那份見面禮,黑市上都炒到一百貫一顆了好不好?我都沒佔他便宜!”顧天元連忙慘叫。
“你也說了是黑市上!”顧采薇冷聲呵斥。
“你放開他吧!”這時候,忽聽杜逸主動開口。
顧采薇立馬看過去,就見杜逸淡聲說道:“我終於知道,原本被你用心的偏寵是這樣的。你對我好,可也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和他比起來,我還是差了一截。”
說出這話,他就徑自走了。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如此孤單淒涼。
顧采薇手一鬆,一顆心頓時也重重往下落了下去。
顧天元見狀,他又不禁長嘆一聲。“阿姐你看看你,想方設法的幫他出頭,結果還沒落個好,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過猶不及!他怎麼說也是個男人,結果現在被你狠狠傷自尊了。”
顧采薇抿脣不語。
顧天元就再嘆一聲。“不過現在呢,你也別去找他,你越去他越是矯情得厲害。這種嬌生慣養、可缺愛缺得厲害的富家公子我見的多了去了,我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你去?”顧采薇低頭看他。
“不然呢?難道我身爲阿弟,還能眼睜睜看着你心情低落不成?”顧天元撇撇小嘴,“只不過嘛,讓我出面做事,你總得給我點好處。”
顧采薇雙眼微眯,顧天元就嚇得跳了起來。
“當然,那是對外人來說的。你是我阿姐嘛,我幫你做事還不是理所應當的?我不要錢,我什麼都不要!我這就去勸勸我的大外甥去!”
然後,他趕緊一溜煙的跑了。
顧采薇才咬牙罵了句:“小混蛋,本來這事就是你惹出來的,你還好意思在我跟前邀功?”
“他說得沒錯。”耳邊忽的又傳來杜雋清的聲音。顧采薇回頭一看,才發現這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她身邊。
“你對阿逸太溺愛了。”杜雋清淡聲說道,“這樣對他不好,也容易養成他對你的依賴心理。像顧九郎這樣纔對,張弛有度,該疼愛的時候疼愛,該懲罰的時候懲罰。不能爲了照顧他心裡好受,就曲意遷就他,這樣只會讓他越發的矯情彆扭。所以現在,讓兩個年歲差不多的孩子一起交流更好。”
說着,他又看了看顧采薇。“你這個阿弟教得不錯,就是……”
“財迷了點,戲精了點,是嗎?”顧采薇接話,她也無奈的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小傢伙就養成了這麼個德行。這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的幫他改正,可死活改不過來。”
“每個人有點特點挺好的。比如你,不就潑辣得厲害?”杜雋清慢悠悠的接話。
可顧采薇聽到這話,她差點一蹦三尺高。
“是,我潑辣,我不講理,我遇到事情就知道和人針尖對麥芒的幹,不爭個上風不罷休,這就是我的毛病,我這輩子都改不了了,那又怎麼樣?我樂意,你管得着嗎?你至於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嗎?”
她恨恨的大叫,然後一跺腳,一扭身,直接走了。
杜雋清被罵得呆愣在了原地。
一直到她走遠了,他才慢慢開口說道:“我也沒說你這樣不好啊!反而我覺得挺好的,我……很喜歡。”
最後三個字聲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就在他們兩個人吵架的時候,顧天元已經追上了杜逸。也不知道他又和杜逸說了什麼,杜逸果然不那麼生氣了。兩個小孩勉強實現了和平共處,只是動不動還是會互相擦碰出來一點火花。
但這是他們倆的事情。只要看到杜逸不再一副幽怨的模樣站在她跟前,彷彿她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似的,顧采薇心裡就舒服多了。
很快,就到了他們要去閣老府上拜見的日子。
因爲上次狄閣老、閣老夫人都對杜逸表示出了極大的好感,所以爲了繼續掩人耳目,杜雋清決定把杜逸給帶上。
杜逸也順便把顧天元給帶上了。
“你不是說沒見識過長安城裡的大戶人家嗎?那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識一個真正的頂級大戶,你有沒有這個膽量跟我去?”他挑釁的問顧天元。
顧天元本來就是個不怕事的。一被杜逸刺激到,他當場就點頭。“去就去!我有什麼不敢的?狄閣老的名聲我聽說過,他是個好人!”
於是,他們就四個人一起浩浩蕩蕩的往閣老府上去了。
杜雋清和杜逸父子倆騎馬,顧采薇和顧天元姐弟倆坐車。
看着外頭杜逸騎在小馬上瀟灑的背影,顧天元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羨慕。“阿姐,我也想騎馬。”他小聲說。
“想騎馬你買一匹去啊!你那麼有錢,想買一匹好馬還不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顧采薇淡聲說道。
顧天元立馬就臉色大變。“不行!我辛辛苦苦才攢了這麼點錢,還不夠我自己花的呢!還買馬?你知道馬有多貴嗎?而且買了馬,還得打理、還得喂飼料,越是金貴的馬吃的飼料越貴,那些都是錢啊!”
一旦算起賬,他嘴裡就一套一套的,算得顧采薇都暈頭轉向。
好容易他算完了,顧采薇才涼涼問道:“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麼?讓侯府幫你買、幫你養?”
顧天元就咧嘴一笑。“也不是這麼說的啦!我可以再和大外甥打個賭,等他輸給我,我就讓他答應送我一匹馬,阿姐你覺得怎麼樣?”
“你就給我算計着吧!”顧采薇忍不住在他太陽穴上狠狠戳了一記,“一天到晚就知道從別人身上撈好處,當心哪天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被別人算計了!”
“這個你就放心吧,我一直提防着呢!”顧天元毫不在意的搖頭,“再說了,馬上咱們不是就要抱住狄閣老做靠山了嗎?只不過……”
他頓一頓,突然壓低音量。“阿姐,你說他老人家還記得嗎?”
顧采薇頓時也眉心微擰。“誰知道呢?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其實他記不起來也沒事,咱們有的是辦法讓他想起來。”顧天元連忙點頭。
看他這眼珠子亂轉的小模樣,就知道他算計的肯定沒好事!
顧采薇無語別開頭。
不多時,閣老府就到了。
今天閣老府上的客人就他們一家,所以不用排隊,他們的車馬到了門口就被放了進去。
等在車馬廳停下,顧采薇從車上下來,就見狄家大夫人裴氏正笑吟吟的站在那裡。
“長寧侯夫人,你可算是來了!你可不知道,自從上次你離開後,阿姑嘴裡都不知道唸叨了你多少次。只說那一碗酸辣湯做得太帶勁了,每一寸每一釐都正對她的胃口。後來我們也叫廚房給她做了,一樣的配料,一樣的做法,可就是沒那個味道。日復一日,阿姑現在都快饞死了!”
顧采薇淺笑。“那是當然。我做的東西味道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還沒有人能比得上我。”
這語氣,自大得很。
但她也的確有自大的本錢。畢竟以閣老府的能力,他足以請遍天下的名廚來做飯。即便是宮裡的御廚,狄閣老只要進宮去向女皇陛下提一句,女皇陛下也必定會大方的將人借給他們。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出讓閣老夫人滿意的酸辣湯出來,這就足以證明顧采薇的本事了。
裴氏連忙含笑應承着,又分別和杜雋清、杜逸以及顧天元見禮。
見禮完畢,裴氏就要引他們去前頭拜見狄閣老夫婦。
“我們還是先去廚房吧!”顧采薇卻提議,“我只給狄閣老又帶了一罈酒,可給閣老夫人什麼都沒帶呢!她年歲大了,生冷的東西還是少吃爲妙,那您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趕緊做兩份熱食給她送去做見面禮的好。”
“那感情好!”裴氏一聽這話,她趕緊就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勞煩長寧侯夫人了。”
“不勞煩不勞煩,應該的。”顧采薇笑着搖頭,就又對杜逸招手,“阿逸,過來燒火。”
杜逸連忙走過來,卻忍不住低聲問了句:“爲什麼還叫我?我還以爲你會叫顧九呢!”
和顧天元相處的時間長了,他直接管顧天元叫顧九。至於小舅舅這個稱呼,那只有被顧天元逼得不行的時候纔會叫上一聲。
顧天元聽到了,他頓時垮下臉。“我從沒給阿姐燒過火,這個以前都是琉璃的活。”
是嗎?
那他可算有一點是勝過他的了!
杜逸立馬臉上泛起一陣亮光,渾身上下活力四射。他趕緊蹬蹬蹬跑到顧采薇身邊,就一把拉上她的手:“走吧,咱們趕緊給閣老夫人做飯去!”
“切!”見到這一幕,顧天元就忍不住輕嗤了聲,“不就幹體力活嗎?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們求我我都不樂意幹呢!”
他話音剛落,琉璃就忍不住刺他一句:“九郎君您怕是忘了當初您哭着喊着要給娘子打下手,好讓娘子做好了吃食分您一口的事了。”
顧天元立馬臉一白。“這事你不提,咱們以後還能是好朋友!”
琉璃卻是微微一笑,就趕緊抱着一個瓶子去追顧采薇兩個人了。
閣老夫人的小廚房顧采薇已經來過一次了,所以這次再來,她熟門熟路。
杜逸也和上次一樣,脫了外衣挽起袖子就開始燒火。
顧采薇再找來雞肉、香菇、豆腐乾等配料,切絲、汆燙,然後下鍋煮,添加調料。很快,一碗酸辣開胃的酸辣湯就做好了。
不過做好這個後她並沒有收手,而是又把琉璃抱在懷裡的瓶子拿過來,先兌了一大碗的溫水,然後打開瓶蓋,從瓶子裡舀出來幾大勺橙黃透亮的液體。
瓶蓋剛剛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就撲鼻而來。等到把裡頭的東西舀出來後,這香味就更濃郁了,眨眼的功夫就遍佈整個廚房,幾乎把酸辣湯的酸辣味道都給蓋了下去。
杜逸又忙嚥了好幾口口水。“這個是什麼?我怎麼以前都沒見過?”
“這是我做的生浸牡丹蜜。”顧采薇笑說道,“我倒是也沒瞞着你,可那些天你不是一直忙着和九郎掐架,都懶得理我嗎?那我都做了些什麼,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了。”
杜逸慚愧的低下頭。
不過東西做好了,顧采薇還是按照慣例一樣先給了他一份試吃。
酸辣湯杜逸吃過了,還是和上次一樣酸辣適口,十分開胃。生浸牡丹蜜卻是頭一回喝,他小心的捧起來喝了一口,頓覺口中甜絲絲的,牡丹的幽香也瞬息傳遍了整個口腔,剎那間讓他整個人都清爽了。
“這個好喝!”他雙眼亮亮的,趕緊又幾口都給喝光了。
可憐顧天元,他站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看着阿姐把好東西都給喂進杜逸嘴裡,他卻只能看不能吃,嘴角的哈喇子都快垂到地上去。
杜逸回頭見到,他頓時得意一笑,就對顧采薇說道:“看在他是小舅舅的份上,我把我的分給他一點吧!不然顯得我太不孝順了。”
顧天元根本不理會他話語裡的譏諷。他只趕緊朝顧采薇伸出手去:“阿姐你聽到了,你快給我倒一碗,我要喝!”
顧采薇隨手給他倒了一碗,也分別給杜雋清還有狄大夫人都分了一碗。
“這樣不大好吧?”狄大夫人見狀,她還有些猶豫。
“沒事的,我帶了一大瓶呢!就這個,足夠衝上三十碗了!”顧采薇笑呵呵的把碗塞進她手裡。
這生浸蜜的確香甜,等東西送到面前,狄大夫人也終於按捺不住,捧起來喝了一口。
“咦?的確有牡丹花的香味,還有蜂蜜的清甜味道,這湯裡還飄着一朵牡丹花瓣,果真好看又好吃,長寧侯夫人你可真會吃!”她也不禁由衷的誇讚。
杜雋清則是一個人默默的將這這一碗牡丹生浸蜜給喝了個精光,然後纔將空碗遞還給顧采薇。
“好喝。”在顧采薇接過碗的時候,他低聲對她說了句。
顧采薇手一頓,立馬衝他得意一笑:“那還用說?”
杜雋清也勾勾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吃到甜食的緣故,現在他的心情一下輕鬆愉悅了許多,渾身上下都隱約散發出一股歡愉的味道來。
正當他們一羣人聚在這裡偷吃偷喝的時候,突然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
“好啊,我就說老大媳婦出去接人,怎麼接了半天,客人沒接到,她自己也沒個迴音了呢!現在我算是知道了,原來你們都跑來這裡偷吃來了!”
廚房門口的所有人都一愣,然後大家才反應過來——
狄閣老和閣老夫人,他們老夫妻倆居然相互扶持着找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