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大胃王,第一次面對一大桌好吃的沒有胃口。
我耷拉着腦袋回家,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突變成心事重重的憂鬱少女。還在奢想着,王彬會不會追上來和我解釋。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解釋,沒有人對不起我,是我自作自受。
多情總被無情惱,自作多情總是傷。
回到家,爸媽絲毫沒有發現我的變化,催我收拾東西去學校。
我背對着他們裝書包,眼眶裡轉着眼淚。
還沒有從這笑掉大牙的自作多情中回過神來,就被催着去送死。
而且沒人知道我是去送死,還以爲我是繼續去走我的狗屎運,併爲此鼓掌歡呼。
我依然背對着爸媽,調整呼吸,平靜地說,我想5點再去學校。
“那時候就沒有車了。”媽媽還在催我。
“那爸爸不能開車送我嗎,我不想這麼早去。”
“我等會有事兒,你自己坐車去吧。”爸爸也在收拾他的公文包。
我賭氣地把書包摔下:“那我正好就不上學了。”
可是他們聽不出來,還以爲我在開玩笑,“不上也好,在家一起打牌,我們也好久沒在一起下象棋了。”
有這樣當爸媽的嗎?我怎麼能在家打牌下象棋,我怎麼能任性地不上學,我怎麼能這樣放棄自己,我還是得硬着頭皮去啊。
雖然我到2班之後已經變相的放棄自己了。
我委屈地想大哭,哭的排山倒海的那種,哭出聲音,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心裡都苦成黃蓮了。
可是剛剛滲出來的兩滴眼淚很快就會眼眶吸了回去,怎麼也擠不出來。
於是開始乾哭,空扯着嗓子嚎啕。
記得上一次這樣歇斯底里地哭還是十幾年前出生的時候,那時候知道自己要投胎成人,很不情願,鬼哭狼嚎得想讓每一個人都知道我不喜歡這個人間。
在他們焦急的詢問之下,我添油加醋說出自己的委屈,把心裡活動描述的十分誇張,什麼落差大,都欺負我,甚至活着沒意思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效果立竿見影。
當然,如果這樣他們還不以爲然的話我立馬要求去做親子鑑定。
他們倆唉聲嘆氣,媽媽過來摟住我的肩膀試圖抹掉我臉上的眼淚,可是她撲了個空,我臉上除了雀斑什麼也沒有,只得摸摸我的頭髮。
她氣憤地皺着眉頭,無比認真說:“咱不去2班上了,還回原來的班。你們學校有個老師是我同學,我們找他看他能不能幫忙把你弄回平行班。”
且慢。
我以什麼面目回去呢,我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我會更好的嗎。
我更不想讓爸媽出來給我走後門,把這件事弄得這麼大。
我就是想大哭抱怨一下啊。
我支支吾吾地說,也不要把事情搞大……我再試試……實在呆不下去再回去……
那好,那咱再適應適應看吧。我媽說。
嗯。我低頭做委屈狀,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很長時間我都會想起我媽護犢的神情,她不在乎我的成績,不管哪個班環境好,只想讓我不受委屈。
我也開始奇怪,媽媽什麼時候有同學在二中呢,從沒有聽她提過。
高二的時候我問她,媽媽忘了這件事,說,我哪有同學在二中教書,我什麼時候說的。
我恍然,我們一家都是演技派!
我因爲老媽的支持和演技而感覺自己有了後盾和退路,有些放鬆地去了學校,像個爺們似的大搖大擺地走進學校。
週一來了個大早,班裡空無一人,我跑到講桌上把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地寫在座次表左下角,還折回來加粗又描了一遍。
我掃了一眼座次表其他位置的名字,都是陌生的字,隨即告訴自己,別管別人,管好自己。
這時我注意到自己名字旁邊躺着一個陌生的名字,沒仔細看,聽到腳步聲趕緊溜回座位上。
週一的早上要舉行升旗儀式,我跟着2班的人走向操場找到他們班的位置,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最後。
但我總在躲閃着,擔心32班的人路過看到我不被待見的樣子。
國歌響起來了,2班的站位離國旗很近,我第一次看見升旗手從主席臺下的小黑屋裡整齊地走出來,第一次看清他們的白手套。
只有我一個人在新鮮,其他人好像都在忙別的事,定睛一看,站在我前面的人都從口袋裡,胳膊肘裡,冒兜裡掏出小本子!
我以爲掏地雷呢。
一幫人升旗的時候齊刷刷地低下頭,只有我拎着兩個拳頭望着五星紅旗。
革命先烈用鮮血染紅的五星紅旗,你們一點也不敬畏,政治都該給不及格!
後來無數的考試證明,政治低分的人是我。
第一節數學課,我想了一個辦法,把抽屜裡所有的書都墊在板凳底下,已經可以看到半個黑板了。腳沾不到地,輕輕在下面蕩着,心裡哼起讓我們蕩起雙槳,好像飄起來。
感覺蠻不錯。
苦中作樂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本事吧。
心情頗佳,我高舉手臂要回答問題。
但只有李芷柔和老師知道我舉手。
她又瞪我。
可我最生氣的是自己站起來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朝她看了一下,在意她是不是又不痛快,否則也不會看到那個白眼。
我可真沒用。
數學老師拿書指了我一下,又看看座次表,“莫希。”
我站起來,“這個空應該填包含於。”
我話音剛落,數學老師拿着書拍打黑板,“看黑板看黑板,別以爲會了就不聽,你對這道題無所謂這道題也會對你無所謂。莫希旁邊的——”他低頭瞅了瞅座次表。
“李淑芬兒,”數學老師兒化音很重,“你剛纔低着頭,你來說一下爲什麼。”
淑芬兒?嘿,和武林外傳裡的淑淑淑芬芬芬兒重名。
等等,我旁邊?
然後坐我旁邊的那位雨巷姑娘扭扭捏捏地站起來。
李芷柔?李淑芬?傻傻分不清。
她爲什麼有倆名?
前面的兩個男同學也被數學老師的兒化音惹得偷笑起來。
我開始覺得他倆可愛了。
淑芬兒臉通紅。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據我觀察,這個班後面兩排一直波瀾不驚,前面的同學下課倒是有說有笑的有上廁所的,他們一動不動眼睛盯着練習冊,像大隱隱於市的高手,和我們32班反過來。關鍵是他們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倒不用爲他們身高低的同學看不見黑板而擔心,反正全班最高的都在我這兒。
“你們班排座位都是怎麼排的?”我問前面的男生。
他回頭說:“按名次自己選唄,很多班都是這樣吧。”
左前方男生不請自回頭:“什麼叫你們班?這不是你的班嗎?”
我想了想,實在是不能也不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只得換個話題,“你們有課程表嗎?借我抄抄。”
“貼桌上了。”他指指桌子上右下角巴掌大的紙,“要不你坐我這抄行不行?”
行啊!我可不想到黑板旁邊的牆壁上趴着抄。
我坐到他的位子上,看着黑板,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我正好上個廁所,一會收作業你就幫我把書最上面的本子交上去。”他說着從後門走出去。
說真的,我有點感動。
我環顧他的課桌,眼眶微熱。
這種感覺叫做歸屬感嗎,我在這個新班級第一次有了歸屬感。覺得,嗯,自己也是2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