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春齡被單獨關到韋府西院的一間客房中,和她原先住的地方隔了兩道垂花門。
這間房只有一扇門,門外只有一把鎖,韋春齡要出去並不難。只是出去後,還有十八個壯僕守在院中,她自忖憑一己之力,無法在不傷人的情況下闖出重圍,所以她沒有硬闖,而是安靜等候時機。
和她相比,韋景煊的情況要好一些。他雖然也被下了禁足令,但至少可以在府中自由活動。
韋景煊想了好幾個法子,都沒能成功出府。
這一日,他又在大門口晃悠,一瞥眼,見到祝嬤嬤提了老大兩隻籃子正往這邊走。他現在已經知道祝嬤嬤並沒有出賣他們,看到她,如獲至寶。
祝嬤嬤和門公唸叨兩句,慢悠悠地走進來。
韋景煊躲在影壁後面,待她靠近,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祝嬤嬤大吃一驚:“景煊少爺?是景煊少爺吧?”
“是我。大事不好,我和春兒交換的事情,被大姨和我媽發現了,她們現在把春兒關起來了。”
“哎呀呀,我當初就勸你們……”
“誰跟你翻舊賬呢?小鉤子和我都被下了禁足令。你趁着還沒被她們逮住,快點去找秦逸民,把這封信交給他。你知道他住哪兒的吧?”
“知道。我帶了點鄉下的特產……”
“行了行了,我幫你拎到我房間,你回頭來取。你先去找秦逸民!唉,別跑!仔細別人疑心,出了府再跑!”
韋景煊提心吊膽地看着祝嬤嬤又離開了總督府,所幸未遭到攔截和盤問。
之後,韋景煊讓人把祝嬤嬤的籃子帶回自己屋中,他偷偷跑去廚房,趁人不備,將另一封信塞到韋春齡的午飯盒子夾層中間。
他看着午飯盒子被送進韋春齡房間,半小時後,又被送出。
經他確認,夾層中的信已經不見。
他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到自己房間,等待夜晚來臨。
韋景煊挺佩服自己,從比武到被禁足,每次韋春齡有了危險,他都跟聰明泉冒泡似地一個接一個往外迸主意,真是個機靈鬼。但他看到原先屬於他和韋春齡的房間,現今空了一半,他的得意又消散了。
這天夜裡,總督府和平日一樣,過了九點,主人家便熄燈安睡了。可是臨近午夜的時候,在韋春齡房間外值夜班的十八個壯僕先是聽到一聲口哨,接着傳來鎖被敲斷的聲音。
壯僕們回頭,發現總督千金的房門大開,門上的鎖掉落在地上。
壯僕頭頭有些驚慌,他叫了幾聲“小姐”,沒聽到回覆,便派人去丫頭房裡找個人進去看看。壯僕們很快找來個丫頭,她進去了半天,出來搖頭說:“我連牀鋪底下都鑽進去過了,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這時,又聽到一個老婆子的聲音驚慌大叫:“來人啊,土匪把小姐搶走啦!”
伴隨這話,一個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腋下夾着一人,從壯僕們身邊的走廊一晃而過,到了牆邊。那人縱身一跳,伸手抓住根樹枝,利用樹枝晃盪,身子跟着盪出,雙腳勾住牆壁頂端,一個翻身,輕巧地跳到了牆外。
好幾個壯僕眼尖,剛纔已看清這夜行人所挾持的正是他們小姐。他們雖然沒見過小姐,但他們見過小少爺,這人既和小少爺長得一樣,況又穿着華麗的睡裙,不是他們的小姐還會是誰呢?
壯僕們終於明白了讓他們日以繼夜、輪班看守小姐的目的,心中怨怪主母們不說清楚,腳下已經朝着夜行人逃走的方向飛奔起來。
有幾個壯僕身手不錯,學着夜行人,借用牆邊槐樹,紛紛翻牆而出。
夜行人抱着小姐沿街跑了一陣,腳步已經慢下來。
追趕的壯僕們則人人奮勇,個個爭先,邊跑邊口出威脅,生怕別人以爲自己不盡力。
夜行人不知是否被他們嚇破了膽,經過一片樹林時,竟然扔下小姐,飛速跑到灕江邊上,一個跟頭鑽入了江中。
深夜無法在江中找人,好在小姐毫髮無損。壯僕們把嚇得發抖的小姐圍在隊伍中間,凱旋歸府。
西府中已經燈火通明,兩位莫夫人都被鬧醒了。
壯僕頭頭隔着屏風向夫人們報告剛纔的險情。
聽到說他們找了個丫頭進房察看小姐行蹤,莫靜姝忙問:“你們一直守在門口,人怎麼會沒的?你們找的是哪個丫頭?”
壯僕頭頭說:“這的確邪門,可能是歹人有什麼特別的法子吧。這丫頭麼,她自己聽到動靜出屋察看,遇到了我們的人。她大概十一二歲年紀,一對杏眼,嘴巴微微凸出,嘴脣厚厚的,看着一副老實相。”
莫家姐妹互望一眼,莫靜姝皺眉,小聲說:“是小鉤子。”
待壯僕頭頭說到一個老婆子大喊土匪搶走小姐,莫靜姝又顫聲問:“你們見到這叫人的老婆子了?”
壯僕頭頭說:“見到了。這人小的認識,她和我媽媽還有些交情,我們都管她叫‘祝嬤嬤’。”
莫靜姝驚慌起來,環顧左右:“小姐呢?小姐不是找回來了?快叫她來見我!”
莫靜蘭從後半抱住她,讓她別急,她自己卻也是連說話聲音都變了。
小姐換了身衣服,在衆人陪同下,款步來見兩位莫夫人。
莫靜姝見到她,不禁鬆了口氣,回頭想對妹妹說什麼,卻見妹妹眼睛發直,死死盯着小姐,說:“景煊?”
韋景煊狡黠一笑,隨即又恢復溫柔端莊的高貴模樣,他說:“小姨糊塗了。景煊剛剛和他師父一起走了,現在你們面前的,只有春齡。”
莫靜姝呻/吟了一聲,倒在她妹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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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的總督府,鬧得雞飛狗跳。
莫家兩姐妹心神恍惚,都覺得事情不好收場,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隔天早上,卻從京裡傳來了喜訊——韋守中私自入京面聖成功,老佛爺不但撤銷了之前的委任,還改任他爲郵傳部尚書,以後要常駐京城。
兩位夫人雖還不太瞭解郵傳部尚書是多麼大的肥差,但聽說不必去雲貴,可以改去北京,都大感歡欣鼓舞,一時間,弄丟了女兒、鳳凰顛倒之事,也不像前一刻那麼刺激難忍了。
兩姐妹和韋景煊、祝嬤嬤、小鉤子經過一番商量,達成了一個共識——韋春齡肯定受不了男人世界的野蠻和粗暴,很快會回來,他們只要在她回來之前,合力瞞住韋守中便行。韋春齡和侯英廷的婚事既然吹了,他們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他們自己不說,沒人會拆穿這個謊言。
對於這一共識,最開心的莫過於韋景煊。他終於可以在家裡大大方方地當個“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