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黛貓着腰跳入地道,從口袋裡拿出一顆光芒微弱的月光石,道:“公子下來吧,我二叔當年挖這個地道的時候夾了一層黑鐵,靈識找不到這裡的。”
蘇沐依言跳下,只不過地道着實矮小,還需跪行一段路才能到密室。
千黛爬在前面,他緊緊跟着。
他也不知道多遠,就這麼在黑暗中膝行了一段路,腦中紛亂如麻,如果此法可行的話,這就要離開血域了嗎?
按那白衣修士所說,七宮正在動亂,那天在森羅殿她們的打鬥他也看在眼裡,她確實不是那法華宗宗主的對手,宮主之位被人取代倒沒什麼,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從驕陽界到血域,他改變了很多,學會了很多,尤其懂得珍惜以前不懂得珍惜的東西。離開驕陽界時,他覺得除了爲師父掃墓以及大師兄下落不明,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可這一年來經常想起珊瑚和蠻牛,甚至湘霆那副臭拽的模樣也變得不令人厭煩了。
釋懷不了的還有陳巧沁,一方面恨她害死師父,一方面憐惜她身世可憐,也不知小珊瑚將她安葬了沒有……還有那個至今只說過幾句話的薛冰琴,雖然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而且也很欣賞她的爲人,只是彼此沒有緣分,明明是有紅玉之約的姻緣,卻註定走不到一起……不過最不經意間想起,也是最令他嘆息的卻是張嬌依,他喜歡她,到現在還是喜歡她。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面時她嬌羞的偷偷看他的樣子……
這些都是離開驕陽界之後倍爲思念的人,可是如今還沒有離開血域。便開始有些不捨,畢竟這裡有個肌膚之親的女孩。她修爲高深,地位顯赫,這些都是他無法觸及的,是必須面對的差距,就像當初師父指責張嬌依勾引自己一樣,他跟她之間隔着一道天塹。以前和薛冰琴的婚事,別人都說是個天塹,但他從不那麼認爲,這次就不同了。就算沒有人說,他也知道這是個天塹。
正想着,腦袋忽然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原來是千黛停住了身子,而他低着頭只顧亂想,一頭撞在她屁股上了。
蘇沐連忙後退兩步,想說句抱歉又覺得怪怪的,索性什麼都不說了。
千黛則有些害羞又覺得好笑,但她哪敢笑出來。轉過身來,輕聲說道:“公子,這裡有個石磨盤,挪開就是石室。許是常年不來長在了土裡,我力氣小,這裡不好發力。你來推開吧?”
“嗯。”
蘇沐往前湊湊,伸過手去。夾道窄小,兩人身體緊挨着。呼吸可聞,一時間都有些尷尬。
“往哪邊推?”
“左邊。”
蘇沐把手一歪,輕而易舉便將石磨推開。
石室並不大,盛放着一些雜物,也不知裡面有食物還是哪裡爬進了鼠蟲慪死在這裡,總之就是瀰漫着一股竄鼻的發黴味道。
“公子,暫且委屈你一下,就在這裡待一天吧。”
“這有什麼委屈的,我還要謝謝你呢。你先前說你二叔有辦法打開山海界的界門,到底是什麼辦法?我看他並沒有靈氣波動,難不成是世外高人?”
聯想到鐵匠的種種怪異舉動,蘇沐不禁問道。
“我二叔可沒那個本事,不過他確實能幫你進入山海界。這就要說起我二嫂了,不知公子有沒有聽說過血域極北天邊處的巨人城?”
“我只知道有巨人存在,巨人城倒沒聽過,這跟你二嫂有什麼關係?”
“我二嫂就是巨人。”
蘇沐一愣,道:“你二叔娶了個巨人?”
千黛點頭道:“二嫂在黑山城生活了半年,被這裡的人趕走了,他們天天辱罵她,也罵我二叔,說他娶了個怪物,後來我奶奶因爲此事氣出了病,不久就去世了,二叔一怒之下將她趕走了。但我二嫂癡情,死活不肯走,跪在家門外哭了三天,那三天我永遠都不會忘,全城的人輪流來打罵我二嫂,把她折磨得不像樣子。二嫂儘管身高巨大,性情卻極爲溫順,任由那些王八蛋欺負,其實以她的力氣,一巴掌就能拍死他們。二叔到底沒有心軟,二嫂便回去了巨人城,每年都託人捎來書信,問我二叔近況,但他一次也沒有回過。”
這也許是個悽美的愛情故事,但是蘇沐沒有心思爲之感傷,道:“一味的良善並不是好事,因爲有些人是真的在享受欺負人的樂趣,應該揪出幾個殺雞儆猴,你二嫂太善良了。那她究竟有什麼辦法能打開界門?”
“她一人之力自然無法開啓界門,但是聽說二嫂在巨人城是有地位的,如果由她請求他們城主的話,合巨人族羣體之力,一定能撞開界門,這是我二嫂親口說的,她說她小的時候,驕陽界來了一個姓南宮的人,對他們族人有恩,得知他想去山海界,他們便合力撞開了界門。”
“南宮家還真是得人心,到處都有他們的威名。”
蘇沐搖頭失笑,心中多少有些感佩。其實若不是當日那個南宮族人出手,說不定他也不會被逼入幻境。不過他這幾年倒也的的確確沾了不少南宮家的光。
“只要我二叔肯親自去一趟,二嫂一定會幫你的。但問題是二叔性情執拗,在二嫂的事上從不回頭,說服他有不小的難度。”
蘇沐對此毫不懷疑,她二叔那副要死不活的摸樣,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脾氣,說服這樣一個人就是成心找不痛快,不由說道:“倒不如我自己去一趟巨人城,許以好處,說不定能打動他們。”
“你說不動他們的,因爲他們根本聽不懂你說什麼,只有我二嫂幾個少數巨人通曉人族語言,我二嫂雖然性情柔順,但是不代表巨人族都是這樣,事實上他們一個比一個兇悍,如果外人接近的話,第一時間就要動手驅趕。”
“我看你二叔很不好說話,不如你好好跟他談談,他想要什麼我都盡力滿足。”
“那公子就在這裡委屈一下,我去跟他說。”
千黛對他太客氣了,從一開始在荒野就對他唯唯諾諾,讓他很不好意思,但這姑娘就是個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脾氣,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謙卑的。
直到晚間,千黛纔回來。
“我二叔說就是死他也不去。”
她委屈的道,顯然在上面已經盡力勸說了。
“那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千黛默默拿出一封信,道:“不過二叔寫了一封信,雖然不如他親去,但見字如見人,想必二嫂也會幫忙的。”
蘇沐喜出望外,道:“有信就好,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走。”
“我能陪公子去嗎?”
千黛鼓起勇氣問道。她本是不打算跟他去的,因爲他如果還是當初那個劍士的話,她侍奉在身邊一點也不自卑,可如今他已是靈脩,不免就成了他的累贅。可是那裡是山海界,是個去了就不能輕易回來的地方,畢竟界門被撞開很快又會彌合,她不想就此與他分離,她還沒有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呢。而且他是打算從山海界去驕陽界的,正好她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留戀了。
“好,你跟我走吧。”
蘇沐沉默少頃,竟然答應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對女孩溫柔多了,不再毫不猶豫冷漠的拒絕她們。他常有些後悔,當年小珊瑚死活都想跟着他,他死活就是不讓,如果換成現在,他一定會好好帶着她,而且以前只顧着自己修煉,絲毫沒有給她任何幫助,一直是個遺憾。
這個叫千黛的少女對他也算不錯,危難之際果斷的將他藏在這裡,一旦暴露可是殺身之禍,這樣捨身相助毫無疑問是真心實意的,他不願再輕易辜負別人對自己的好了,他不光要珍惜時間,以後還要珍惜人情。
千黛大喜過望,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臨在心中,好像夢想實現般開心的笑了。
在石室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千黛表妹爬了進來,道:“西城只剩了五六個修士,不礙事了。”
蘇沐與千黛向她二叔行禮,千黛直接跪下,這些年她家破人亡,只剩了二叔一個長輩,這幾個頭就算是告別了,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來。
而後,在她表妹羨慕的目光中,蘇沐穿上金甲,將千黛置於靈光盾中,沖天箭般射入天際,轉瞬間不見了蹤影,只在蔚藍的天空中留下一道金色光影。
“我也好想跟着一個人去看一看大世界,我不想總待在黑山城,爲什麼我不能遇到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帶着我離開這個破地方……”
千黛表妹委屈氣憤的抱怨起來。
“你堂姐重情重義,不是爲了離開才離開,而是爲了還情報恩,要是像你這種念頭,就指望男人帶你脫離苦海,你的人生永遠是苦海。”
鐵匠繼續打鐵,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浮雲飛速流淌的天空,置身於蘇沐的靈盾中,千黛將他越抱越緊,心裡怦怦直跳,從未來過高空的她,竟然不知道在高處看下去,世界竟是這個樣子,高山與城池是那麼渺小,心胸卻在漸漸變得高遠,原來真的要看過大世界纔能有大胸懷。
蘇沐則一言不發,面容沉着,就在他剛纔離開黑山城,後方便追來幾個白衣修士。
不過他經過一晚的練氣,靈海恢復得差不多了,加上戰神鎧甲自身的強悍能力,就是一連飛上數日也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