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童子打個飽嗝,道:“這魔氣倒也精純,待我煉化之後,也可大補一番。”生死符貫通陰陽,自也能熔鍊魔氣,以之消去殘餘魔氣的影響,自是再合適不過。
凌衝本欲去金剛寺遺址中瞧瞧,還有無倖存之人,也好將之庇護起來,但金剛寺已然絕根兒,連梵王山都被轟成了渣滓,實在沒了念想,便也作罷,轉身欲走。
晦明童子道:“以無住的算計,縱然存了必死之心,也必會留下後手,以圖東山再起!說不定那法性便是受了無住遺旨,積蓄力量,重光金剛寺。你快推算一番,查查法性眼下何處?”
凌衝撇他一眼,冷笑道:“無住臨去前,以神通遮掩了法性的天機,根本無法窺探。再者,就算我推算出來,又能如何?你是眼饞法性手中的金剛寺寶貝罷?”
晦明童子小臉一紅,悻悻道:“我們太清門要重立山門,沒些底蘊怎麼行?鬧得一窮二白,也讓弟子們笑話!你去庇護法性,那廝感恩戴德,情願獻上一些金剛寺的法寶,大家皆大歡喜,何樂不爲?我跟你說,你便是爲人太過方正,若是你陰神之身在,早就下手搶……”
絮絮叨叨了半日,凌衝也不理他,只將其收入洞虛真界之中。忽然擡首皺眉望天。金剛寺被滅,道統不存,乃是震驚天下的大事,必然有許多修士前來查探。其等先前懼怕佛魔鬥法的餘波,如今海波已平,自然要過來瞧上一瞧。
凌衝本懶得理會,就欲縱起劍光離開。此時天邊正有數道遁光飛來,氣息相連,當是同一門戶出身。領頭之人乃是脫劫劫數,偏偏目力極強,瞧見有一人正要飛走,叫道:“莫走!”那人也心急,揚手便是一大片光華灑下,意圖留住凌衝。
凌衝微微皺眉,倒要瞧瞧其等要做甚麼,不閃不避,任憑那光華落在身上,卻如水打芭蕉,盡數向兩旁滑落下去。片刻之間,那幾人已然落在近前,見梵王山被夷爲平地,還多了一處深坑,俱都露出驚懼之色。
那領頭之人是個中年修士,一臉警惕,見凌衝視他神通如無物,心中一凜,忙換了一副笑臉,說道:“我等是這西域中洗心閣門下錢峰,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凌衝略一思忖,洗心閣之名倒是有所耳聞,乃是西域中一大門戶,僅次於金剛寺。創派之祖佛道兼修,自兩家門戶修煉道心的法門中獨闢蹊徑,創出一道洗心神光的神通,專一修煉心神,憑此證道純陽。
就此立下門戶,廣收門徒,只是不久之後,創派之祖在與人鬥法中隕落。洗心閣中雖傳下全本刀法,但門徒資質不成,並無人能修成純陽。
洗心閣道法特異,專修道心,能有這般資質者,萬中無一,因此反而廣開山門,多納門徒,希冀能有弟子脫穎而出,就算不能修成長生,總也是人多勢衆。
洗心閣門徒衆多,但終究比不上金剛寺佛門正宗,被死死壓過一頭,總也翻身不得。因此金剛寺遭劫,其等最是熱心,餘波一熄,便巴巴的趕來,若有幸存之人,自能一番示好,若是金剛寺被連根拔除,總要挖地三尺,尋出些法訣法器甚麼的,方是所爲賊不走空。
凌衝想罷,淡淡說道:“原來是洗心閣的道友,貧道太玄凌衝,有禮了!”錢峰眼珠一轉,暗自驚詫,面上笑道:“原來是太玄派凌長老!金剛寺千年古剎遭劫,乃我西域修道界一大恥辱,我等特來助拳,不知凌長老可曾瞧見甚麼不妥?”
凌沖淡淡說道:“凌某自始至終便在此地,親見金剛寺上下一心,諸位長老高僧慷慨赴死,住持無住神僧以身殉道。至於金剛寺麼,便是諸位眼前所見了。”
錢峰往那深坑中望了一眼,面上止不住驚駭之色。以他區區脫劫道行,絕想象不出三位歸一同時拼命的場景。其身後一名女弟子湊上前去,悄然傳音道:“師傅,這凌衝十分可疑,自始至終觀戰,怎會不受波及?何況金剛寺是何等地位,豈會不留後手?說不定就是其貪墨了金剛寺遺寶,拿話誆騙我們呢!”
錢峰皺眉喝道:“莫要胡說八道!還不退下!”卻是故意出聲大喝。錢峰也是人精,凌衝道行分明遠在他之上,豈會聽不到女弟子的傳音,若是被其誤會,總是不好,反不如光棍做足,以示光風霽月之意。
那女弟子本是邀功心切,吃乃師呵斥,甚是委屈,平日驕縱慣了,當下叫道:“太玄凌衝有甚麼了不起?我們都聽聞那廝表面是名門弟子,實則暗地裡修煉魔道,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說不定金剛寺覆滅,便是他勾結魔教做的好事,師傅你要斬妖除魔纔是啊!”
凌衝原本不屑去盜聽師徒二人說甚麼,及至二人將聲音放大,微微冷笑,暗忖道:“奪魂那廝果然將我的老底漏了出去!”地府之前,奪魂道人見過凌衝與噬魂老人一起,自是一眼望破凌衝底細,還暗中用魔念魔染了凌衝。
事後其果然將此事散佈了開來,想讓凌衝身敗名裂。畢竟玄魔不兩立,凌衝又是太玄派下代掌教,若玄門中人知道他還修煉了噬魂劫法,必會羣起攻之,就算郭純陽再想庇護,也力不從心。
凌衝暗暗冷笑,若是他元神不曾兩分,魔道修爲還藏身真界之中,那還真要與人口實,如今噬魂劫法的修爲盡在陰神之上,陰神又在郭純陽雲牀之下藏着,就算仙督司來人,也照樣查不出甚麼端倪,怕他何來?錢峰見凌衝面色冷峻,忙喝道:“住口!也怪我太過溺愛,將你寵的如此不成話!回山之後,給我面壁二十年,不修成法相,絕不準踏出門戶半步!”揮手之間,將女弟子口舌封住,不令其再胡言亂語。
又向凌衝陪笑道:“凌長老勿怪,我這弟子自小給慣壞了,說話不知分寸。”凌沖淡淡說道:“不知凌某修煉魔道的謠言是從何而起,連西域之地也傳開了麼?”
又有一個弟子撇嘴道:“太玄出了個修煉魔道的叛徒,已然傳得沸沸揚揚,莫說西域,就連冥獄之中也多有耳聞,有甚麼稀奇?”
凌衝冷笑連連,錢峰眼瞧不對,生怕其惱羞成怒,痛下殺手,暗罵道:“這些徒弟一個個都不知忌諱,老子早晚給他們害死!回去以後全部面壁二十年!”又是連連陪笑。
凌衝見其態度十分卑下,倒也不好翻臉,又說了幾句,便即離去。等凌沖走遠,錢峰鬆了口氣,轉頭大罵兩個弟子,無緣無故招惹大敵,若是凌衝當場翻臉怎麼辦?將徒弟大罵一場,又吩咐其等分頭尋覓,看看有無甚麼線索留下,對金剛寺遺寶始終不曾死心。
且說屍魔被無住化身佛陀,將袁劍法身殺的破破爛爛,幾乎不成人形,帶了天屍教主撕裂空間,轉入九層冥獄之中去了。要恢復道行修爲,自是冥獄之中最爲適合。
屍魔也不含糊,直接遁入第八層冥獄,此界魔氣深重,僅次於第九層冥土,也不管天屍教主,立時開始吸納魔氣屍氣魂氣療傷。一時之間,第八層冥獄之中,條條魔氣滾蕩,虛空震鳴,屍魔之身宛如一個無底黑洞,無論來了多少魔氣,盡數吞納!
天屍教主卻不忙着療傷,黃泉鬼棺豎在一旁,似在爲屍魔護法。過不多久,天屍教主忽然出聲道:“魔祖,本門煉有一處天屍界的洞天,內中屍氣皆是經過祭煉,十分精純,願獻與魔祖煉化!”
屍魔一頭老猿之身背後足有八條魔氣化成的長龍,宛如一頭八爪蜘蛛,眼皮也不擡,只道:“拿來!”天屍教主道:“是!”黃泉鬼棺掀開一絲縫隙,內中飛出一團光珠,內中窮山惡水,屍氣綿延,正是天屍教歷代相傳的至寶天屍界。
天屍界自成一界,被天屍教祭煉了千年,內中蘊含精純屍氣,雖比不得冥獄中魔氣無盡,但對屍魔而言卻是更爲大補。屍魔張開血盆大口,便欲將之吞入腹中緩緩煉化。
就在天屍界要落入其口中之時,陡然自其中飛出一十三道碧綠焰芒,來勢絕快,嗤嗤嗤,已然死死釘入屍魔老猿之身的十三處穴竅之中,封鎖其魔氣變化!
天屍教主竟而反叛屍魔魔祖!這等事情着實顛覆了常識,魔教法門皆是出自十大先天魔祖所傳,其中自有魔祖所留的後門破綻,只有魔祖吞噬煉化魔教中人,哪有人敢如此叛逆,將主意打到魔祖的身上?
十三顆貫屍釘死死釘入屍魔之身,屍魔一張老猿面上十分冷漠,渾然不覺,只冷冷道:“你是何時悟出太陰煉形法的破綻?”屍魔所傳法門便是太陰煉形法,周天之內的天屍道法無不從此道中演化而來。屍魔在太陰煉形法中留下後門,好方便操控修煉之人。天屍教主膽敢犯上作亂,自是悟出了其中破綻,加以補足。
黃泉鬼棺裂開一絲縫隙,天屍教主的聲音傳來,沒了那等悶悶之感,居然清亮無比,“太陰煉形法我只花了三百年便即參透其中奧妙,還用了一百年將你留下的破綻補全,你以爲能剋制的了天屍教之輩,可惜剋制不了我!”
屍魔淡淡說道:“我這具分身只有歸一境界,與你相當,如今更是重傷,你忍耐不住也是應該。不過你就那麼有信心,能安然煉化我這具分身麼?”
說話之間,八條魔氣所化魔龍陡然加粗了一倍,卻是屍魔加緊煉化魔氣,其氣機暴漲之下,釘入穴竅中的十三顆貫屍釘竟被絕強法力抗拒,緩緩拔離出去!
天屍教主視而不見,哈哈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出身,自然瞧我不起。也對,你是堂堂魔祖,先天而生,怎會瞧得起我們這些後天生靈?你也只會以爲我能證道,也是得了你的恩澤,因此我的元神、法身,一切一切皆是你的,你可予取予求!莫要着急,你的傷勢太重,無住那一記光明拳可非是說笑,就算給你幾日功夫,你也修煉不到歸一!你的這具分身我便收下了,待我日後合道之日,必然親去玄陰魔界尋你!”
屍魔加緊煉化魔氣,一面喝道:“癡心妄……”最後一個“想”字還未吐出,黃泉鬼棺棺蓋陡然掀開,霎時間有無盡屍氣蜂擁而出,漫卷無定!棺中直直立着一道魔影,頭戴冠冕,身披長袍,偶然被魔光一照,那長袍呈現金黃之色,繡着數條飛龍,皆是五爪之形!那魔影發出一聲大喝:“來罷!”黃泉鬼棺狠狠向前一撲,竟是將屍魔老猿魔身收入其中!
砰的一聲巨響,棺蓋重又合攏!屍魔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再沒了平日萬事盡在掌控的從容,喝道:“原來你是……”話未說完便是一聲悶哼!
天屍教主之聲悠然道:“鬥法之時還是莫要分心的好!”跟着棺中傳來無數神通碰撞之聲,整座黃泉鬼棺亦是震盪不已,兩尊近乎歸一境的高手生死相搏,縱有黃泉鬼棺遮掩氣息,無形中散發出的波動亦足以壓塌虛空,震得第八層冥獄不安!
殷九風倉皇而逃,好死不死,居然也逃入了冥獄之中,似乎九層冥土專爲魔教中人誕生一般。殷九風生性小心謹慎,好容易修成玄陰,只想得享逍遙,偏偏六慾魔祖非要逼他受其驅遣,這下倒好,金剛寺一戰臨陣脫逃,得罪了魔祖,就算上天入地,只怕也沒甚麼好下場。
殷九風就在第一層冥獄之中隨意挑選了一座魔城,躲了進去。他廬舍已毀,不過也沒甚麼,大不了以玄陰元神示人,神通具足,亦不會有何不同。
其暗忖道:“我臨陣脫逃,六慾魔祖必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只希望其被無住打死,一了百了。就算再想從玄陰魔界降臨魔念下來,沒了我助其大祭,那是千難萬難!若是其僥倖未死,大不了老子亡命天涯,投靠星宿魔宗也罷,投靠玄門也罷,誰能庇護老子,老子便投靠誰!就算佛門也成!對,不如學噬魂老人那廝,投靠陰山菩薩,還有一尊大靠山,莫說六慾陰魔,就算無上心魔來了,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