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庸冷笑道:“簡直一派胡言!”郭純陽挑眉笑道:“哦?當真是一派胡言麼?”惟庸憤然起身,喝道:“師弟既然見疑,我還有何話可說?且去宮外殺個痛快,就算隕落於此,也算報了師門撫育之恩!”
郭純陽嘆息道:“師兄莫怪!若是我還執掌太玄一門,自可與那文帝鬥上一鬥,權作消遣,不過我已決意,待凌衝證道之後,便即退位,將太玄道統交由那孩子執掌。我身爲其師,怎可將一大後患留給後人?只好先行挑明。”
惟庸面色終於一變,失聲道:“師弟要退位歸隱?可是受了甚麼重傷?”大殿之外雷霆閃過,竟能透過太象宮,殿上霎時之間亮了一亮,片刻之間復又歸於沉寂!
郭純陽低笑道:“急流勇退,方爲上乘。我意已決,師兄不必勸我了。”又道:“那位文帝既有手段將師兄你的壽元延長了數百年,如今定也非是無名之輩。若我沒猜錯,便是星宿魔宗那一位星帝罷?”
“星帝”二字甫一出口,半空之上竟又是無數驚雷炸裂開來,猶如天公暴怒,似是上天在責怪郭純陽泄露天機!郭純陽微微擡首,嗤笑了一聲,說道:“星帝又如何?大家知根知底,老子又不怕他!”
惟庸長嘆一聲,復又落座下來,連法力也懶得運使,就那麼席地而坐,說道:“太玄派數千年基業,如今正是風雨飄搖之時,師弟若是隱退,凌衝一人獨木難支,師弟要三思纔是!”
郭純陽道:“今日只想你我兄弟說些亮話,怎得又說起我來?既然師兄不肯承認,便由師弟代勞如何?原來我不過有幾分狐疑,還要感謝水仙龔功,那一次殺入癩仙金船之中,其上不是有許多壁畫?想必便是畫的當年大明王朝舊事罷?我也是從那時才篤定,師兄便是千年之前的韋庸。”
當初水仙殺入癩仙金船之中,一路將金船打穿,凌衝緊隨其後,見到金船兩壁之上刻有許多壁畫,當時只覺十分詭異,卻不曾在意。被郭純陽得知,再與自家懷疑之事一一對應,當即肯定壁畫之中所敘述的便是當年文帝與癩仙常玉、文狀元韋庸君臣之事!
郭純陽續道:“文帝以文弱之身,成爲如今威震九天的堂堂星帝,想來所歷之苦亦是極多。他遣師兄潛入太玄,是想盜取本門劍訣,還是爲了掌控太玄,助他成就玄魔兩道第一人?”
惟庸閉目良久,微微搖頭,似乎在追憶甚麼,良久才睜開雙目,緩緩道:“師弟明察秋毫,當真何事都瞞不過你!”此言一出,不啻承認了郭純陽所言,其果真是千年之前大明連中三元之文臣之首韋庸,更是文帝如今的星帝所遣潛伏於太玄之中的奸細!
郭純陽默然不語,只等惟庸自家開口。惟庸頓了一頓,嘆息道:“千年之前,太祖猝然駕崩,留下遺旨託孤於我與常玉等幾位大臣,我深受皇恩,自是要赤膽忠心的輔佐新帝。文帝野心勃勃,想要廢除藩王之治,大權獨握,我雖不贊成操之過急,但大勢所趨,只好爲其出謀劃策。誰知終究還是性急了些,以至將四王爺逼反,常玉統兵迎戰,卻遭遇大敗,之後四王爺兵臨金陵城下,我不得已向文帝獻計,火燒皇宮,趁亂脫身。”
大明太祖子嗣衆多,喜好將兒子們分封至各地爲王,太祖在時還不如何,等太祖駕崩,各地藩王豈會臣服於文帝這黃口小兒?文帝對各位叔伯藩王亦是深惡痛絕,雙方爆發大戰自是順理成章。只是太祖四子成王麾下悍將如雲,連番大戰之下,文帝一方不敵,終於被其趕下皇位,自此大寶易主。
外邊雷聲不絕,惟庸若無所覺,依舊陳述下去:“我三人當夜自行剃髮,扮作和尚,連夜出城而去,之後便是一番顛沛流離。彼時文帝遭逢大變,性格亦是大變,不知怎得,竟萌生了修道練氣,要憑一身神通擊殺成王之念,最後輾轉數年,終於拜入了星宿魔宗門下!”
郭純陽微微頷首,文帝從錦衣玉食、萬萬人之上的一代君王,淪落到一介凡人,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惟庸又道:“文帝拜入星宿魔宗之後,大肆殺戮同門,奪魂煉法,以極快速度修成長生。彼時我亦開始練氣修行,勉強活到百歲,等文帝證道,自號星帝,將我與常玉尋來。”
郭純陽忽然道:“等星帝證道,四皇子成王早已老死了,還報甚麼仇?”惟庸頷首道:“不錯,那時四王爺早已病逝,我與常玉原以爲星帝要將四王爺後人趕盡殺絕,重奪帝位,但那時星帝的心思早已改變,變得更加野心勃勃,竟是要掌控玄魔兩道,進而操控整座輪迴界!”
“星帝分別傳授常玉魔道法門,又傳我玄門法門,指望我倆盡數證道,助他一統玄魔門戶。但長生之境豈是那等好窺視的?我與常玉又修煉了百年,才勉強脫去劫數,離證道還遠的很。那時星帝的神通已然越發深不可測,又命常玉潛入玄門門派中偷學道法,瞧一瞧玄魔兼修,究竟能否證道。又將我一身功力打散,重歸凡人,以玄冰將我冰封。我不知星帝打算,卻也只好照辦。”
“待我自冰中醒來,已是數百年之後,連常玉都已證道,還祭煉了一艘金船,自號癩仙。星帝又暗中傳旨,命我拜入太玄,伺機奪取掌教大位。我不敢抗命,同時又生出了好勝之心,我之才情資質遠在常玉之上,那廝能成就長生,我爲何不能?”
郭純陽插言道:“你拜入本門是在三百多年之前,如此說來,星帝將你生生冰封了五六百年,這般神通、這般算計,真是令人欽佩!”
惟庸苦笑道:“星帝神通精妙,我在玄冰之中猶如死去,根本不知外事,倒也沒甚麼苦楚。”郭純陽問道:“荀師應劫之後,師兄爲何不爭這掌教之位?彼時門中只有你一個純陽,誰也爭不過你。”
惟庸苦笑道:“我非是魔道中人,做不出恩將仇報之事。太玄傳我道法,助我長生,我若是做了掌教,星帝必會命我行那對太玄不利之事,倒不如不做。”
郭純陽點頭:“我記得當時師兄藉口閉關煉寶,才讓小弟有機可趁。”惟庸苦笑道:“我實則已是抗命不遵,好在那時星帝正與絕塵道人鬥得不亦樂乎,也無暇理會我。我知師弟繼任掌教,着實鬆了口氣。其他三位師弟各有缺憾,不合執掌太玄,唯有師弟你,我看不透,甚至隱隱有幾分忌憚,你來做掌教,方能令太玄道統延續下去。”
郭純陽眉頭一挑,笑問道:“師兄從那時居然就忌憚我麼?”惟庸道:“師傅在世之時,你刻意低調,等師傅仙去,你便展露出許多手段,就算我插手掌教之位角逐,想來也是鬥不過你的!”
郭純陽嘿嘿一笑,說道:“若是當年師兄與我爭這掌教之位,說不得我便只能提前兩百年證道純陽,好在師兄讓賢之下,令小弟有兩百載韜光養晦之機!”
惟庸呵呵一笑,事到如今,話已說開,還有甚麼顧忌?開口問道:“我一直有個疑問橫亙胸中,師弟究竟是用了甚麼手段,能在練氣之境,擁有純陽級數的戰力?如今更是不聲不響的證道歸一,難不成如佛家所言,師弟是甚麼上古大能轉世,又或是甚麼先天純陽至寶元靈轉世?”
郭純陽一身修爲太過神秘,竟是遇強愈強,這一問不光是惟庸好奇,更是玄魔兩道每一位長生之輩所好奇之事!郭純陽呵呵一笑,說道:“說開了也沒有甚麼驚奇之處,師兄請看!”伸手一摸面龐,面上肌肉抖動,惟庸定睛望去,片刻之間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以惟庸的道行定力,定是見到了甚麼令其毛骨悚然之事,纔會如此事態。實則其所見郭純陽之面目,尚在不斷變換之中,數息之間,竟已是換了四五副面孔!
惟庸之所以覺得毛骨悚然,乃是因爲那四五副面孔他竟全部識得!郭純陽復將面上一抹,恢復了本來面目,含笑問道:“師兄可是瞧出了甚麼?”
惟庸張了張口,良久才道:“師弟竟是太玄歷代祖師轉世不成?”也難怪惟庸驚訝駭懼,郭純陽所顯化的幾幅面孔,竟與太玄歷代祖師畫像中一模一樣!太玄歷代祖師皆有畫像留存門中,惟庸自是深知,如此一來,豈不是說郭純陽便是歷代祖師的轉世之身?這又如何可能?
郭純陽哈哈一笑,說道:“師兄說錯了,我非是歷代祖師轉世,而是歷代祖師皆是我一人!”惟庸面色慘白,郭純陽之言宛如石破天驚,比文帝便是星帝之事還要來的嚇人十倍!
郭純陽微微探手,掌心之中現出一點劍芒,幽幽說道:“此是祖師神劍的一點劍尖,師兄可知我是得自何處?便是當年凌衝在靈江之畔,用半截血靈劍從蕭厲手中換來的那方萬年溫玉玉匣!說來也是奇緣,那玉匣流落在外多年,被常玉到手,放入金船之中,當作與各派弟子結緣之禮,輾轉之下,又回到我手。”
“這一點劍尖乃是我前生佩劍殘片,我將此物祭煉,才甦醒了宿世記憶!我便是太玄創派初祖!我便是太玄二祖!我便是太玄三祖!我便是太玄四祖!這四代掌教皆是我一人元神託生演化!”
郭純陽之言振聾發聵,每說一句,便有一道驚雷在大殿之上炸響!
惟庸神色木然,說道:“常玉搞了一個甚麼金船試緣的噱頭,將一些無關緊要的物事送與玄魔各派弟子,想要從中取利,想不到還是打了眼,那方溫玉玉匣我也見過,便是師弟你前世所留的後手麼?”
郭純陽頷首道:“不錯!我前世創下太玄道統,又接連轉世,一直執掌了四代掌教之位,甚麼正反五行混元滅道真法、太戊持法誅魔劍決、玄機百鍊劍匣法、先天庚金劍訣,皆是我前身所留。連殘缺的洞虛劍訣,亦是我故意傳下!到了第四世時,我將累世記憶封存於佩劍之中,再以萬載溫玉密封,等我這一世轉劫重來,再續前幾世之緣法!”
惟庸嘆道:“師弟際遇之奇,還在星帝之上!只是不知你究竟是何來歷,爲何要轉世多回?難不成你與那噬魂老人一般,宿孽太重,需要轉世脫劫不成?”
郭純陽淡淡說道:“我之來歷連我自家也是這一世才真正悟通,師兄不是疑問爲何我能連破純陽、歸一道關?原因無他,我最前世之時,便已然修成破過了,此生不過是重走一遍而已。我之來歷,星帝會有所猜測,我對星帝的來歷,亦有所猜測,師兄便將此問爛在腹中,莫要多問了。”
惟庸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問!只是凌衝還在渡劫,又有何萬壽與喬依依虎視眈眈,師弟究竟打算如何?”
郭純陽道:“何萬壽賣弄他的太微星域世界,其實破綻重重,連星帝都瞧不上,我舉手便可破之,先前不過是陪他玩玩。至於喬依依麼,蹦躂了太久,此次也當劫數臨頭了!”
惟庸面色一變,道:“星帝雖不管事,喬依依畢竟是星宿魔宗三大星主之一,若是隕落你手,星帝定會親自出手,師弟你不怕,這太象五元宮卻要毀於一旦了!”
喬依依該殺可殺,但不該亡於郭純陽之手,不然星帝遷怒之下,就算郭純陽取回前世法力,他自家不怕,太玄派也定然要毀於一旦!
郭純陽淡笑道:“我不會出手殺喬依依,但自會有人出手,那人與你與星帝,正是老相識,糾纏千年,也該有個了斷,今日便先拿喬依依祭旗!若非如此,我也請不動那廝反水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