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瞧了幾眼,三個道士施展劍術倒是有板有眼,只是根本道訣卻未展露,瞧不出出自何門何派。以他如今眼裡,只要是正道宗門出身,出手便可認出。三個道士所練可能只是粗淺的練氣法門,並未生成獨門真氣。比如太玄劍派有太玄真氣、太清門有太清玄始之氣,皆是獨一無二,門內秘傳,但有泄露,必要收回,引起一場殺劫。
玄魔兩道修煉,必有相應法門,獨門真氣,與心法配合,才能修成那一派道術。三個小老道並未得真傳,僅能御劍百步而已,便是王朝學全了太玄守山劍,未必就比他們差了,以凌衝如今眼光,自是嗤之以鼻。
三人試演了一番劍術,年級最長的道士笑道:“我師兄弟三個奉了恩師之命,前來金陵,乃是替恩師擇選有緣之人,前往京師,傳授正宗道術。只是法不可輕傳,恩師有命,唯有金陵二品之上諸位大人的子嗣,方有望拜入本門,得恩師真傳。”
另一個年級最小的道士續道:“本門乃玄門正宗,所傳以雷法劍術爲宗,諸位少爺若是有意,儘可上前來,由我師兄弟三個爲其摸骨,瞧瞧是否生有仙骨。只要仙骨天生,便可拜入本門,即便學道中途,不肯再學,只要不爲非作歹,恩師亦不會追究,依舊安然放回。”
在場十幾位大員,大多帶了子嗣過來,有一子、二子、三子的,年歲俱都不大,見了仙家劍術早就心癢難搔,聽聞有機會拜入國師門下,就算學不到甚麼上乘道法,有國師親傳弟子的噱頭,也足以獨步青雲,扶搖直上了。那少年道士話音一落,呼啦啦圍上十幾位官家少爺,嚷着搶着要拜入曹靖門下。
凌衝微微冷笑,仙骨之說本就虛無縹緲,依道家之說看來,欲入仙門,要有仙緣遇合,當年他便是偶得王朝傳授了太玄殘譜,才被葉向天看中,收歸門下。至於仙骨甚麼的,總是些江湖術士用來騙騙凡夫俗子的橋段,身入道門,得了法訣,還要全力修持,淬鍊道心。他現下手中每一部道訣,皆是驚天動地,也未練成純陽,缺的是一步步印證之功,與堅凝不懈的道心淬鍊。
那小道士一說到仙骨,凌衝便知多半是糊弄這些紈絝子弟的了。朱春膝下生了三子,一股腦帶來,三個半大小子鑽頭鑽腦,想拜在曹靖門下。凌衝與朱春三子小時還在一起玩耍,有幾分情誼,不忍他們受騙上當,正要提點幾句。
只見那位年長道士目光忽然向他望來,目中滿是揶揄之色。他們組織這一場劍術大會,事先打過招呼,請諸位大員將自家子嗣帶來,若有仙骨,當場便可收下。場中十幾位少年,擠的不可開交,唯有凌衝老神在在,嘴角微有冷笑,顯得甚是突兀,被他瞧在眼中。
凌衝與那道士對望一眼,幾乎要出手給他一個下馬威,老父就在身邊,若一出手,必要暴露修道之事,不好交代,想了想,隱忍不發。好在那道士以爲凌衝是故意不肯上前,還有幾分傲嬌之氣,看了一眼,就不加理會。
那年長道士伸手在各位公子哥頭頂一一摸過,十幾位大小少爺,倒有七八位生有仙骨,選中者歡欣雀躍,落選者只得黯然神傷。有那心思敏銳的,偷偷塞了一沓銀票過去,那道士不動聲色收了,便改口說方纔摸錯了,還要再摸一遍。
有人出招,自然有人效仿,一沓沓銀票過去,十幾位公子哥都成了生有仙骨之輩,可拜入曹靖門下。那年長道士裝模作樣唸了幾句經咒,每人傳了一道法籙,命其等雙手捧了,末了道:“諸位師弟如今受了法籙,便是本門弟子,七日之後,可隨我等入京,拜見恩師。”
那些公子哥想到自家能拜在國師門下,日後修行有成,飛天遁地,金槍不倒,殺得小紅、小黃、小綠在牀上嬌吟一個個都露出傻笑。凌衝暗自搖頭,這等心性,放在太玄劍派,就是個做雜役也不會要。要麼這三個道士欲藉機斂財,要麼便是曹靖自家確實胸無點墨,招搖撞騙。但究竟如何,還要再探究一番。
年長道士取出一隻玉瓶,傾出十幾粒火紅丹丸,命兩位師弟分發到每一位大員手中,笑道:“此丹名爲極樂丹,乃是家師採三十六位名藥,爐中運用日月五行,鍛鍊九九八十一日,雖不能長生不死,卻可祛除頑疾,常保青春。以此奉贈諸位大人。”
諸人聽聞,立時睜大了眼去瞧那一顆小小丹藥。玄門煉丹之術,舉世莫及。聽聞曹靖所以能坐上國師寶座,皆因煉的一手好丹藥,聖上服用之後,甚是滿意。國師出手,定然不同凡響,有人忍耐不得,當即一口將丹藥吞了,連水都來不及喝。
當下便有數人將丹藥吞服,片刻之間藥力發散,面色紅潤,精氣倍增,大呼神奇不止。凌真也十分意外,見此藥不似有假,卻不服用,珍而重之包裹了起來,自語道:“回去給母親大人服用罷!”凌衝隔着雖遠,略一聞嗅,只覺這極樂丹非是好路數,見老父將藥收起,不好強奪,唯有從長計議。
收弟子、贈丹藥,今日曹靖別府之會便告一段落,諸位大員各自歸家。凌真十分開懷,沒成想凌衝對三位道士的飛劍之術全然不感興趣,也未貿然拜師,又得了一粒保養精氣的靈丹,獻與老母親,也好讓她老人家身子壯健,長命百歲。
凌衝既知那丹藥非是好路數,自有對策,趁着凌真歸家更衣之時,暗中將那極樂丹掉包,用一粒太玄門中賜下的補氣丹替換。又對凌真說道:“父親,我聽聞玄門外丹俱都藥效猛烈,祖母年事已高,恐怕虛不受補,還是請來那位清元道長瞧瞧,再服不遲。”
前幾日清元攜了還清來至凌府,爲老夫人與凌真夫婦調理身子。凌真素聞這位道長的大名,清元道人於金陵城結廬修行數十年,閒時爲百姓瞧病散藥,一向不收診金,慈悲之名播於鄉野,凌真對其甚是信服,忙道:“不錯,正是這個道理,你快些請清元道長前來。”
凌衝點頭,當下命王朝快馬加鞭,前去延請清元道人。不過一個時辰過去,清元道人風塵僕僕而來,見了凌真父子。先前不敢挑明他與凌衝關係,只說是忘年之交,凌真對這個兒子種種奇異之處已然見怪不怪,當年便是不聲不響練就了一身武功,纔將蕭厲趕跑,忙道:“驚擾道長着實慚愧,凌某新得了一粒丹藥,還請道長品評一番。”
清元早得凌衝暗中傳音,笑道:“此事易耳。”取過那粒補氣丹,假作沉吟道:“這只是一粒尋常丹藥,藥性倒也有些猛烈,須以清水調服,分七日服下便可。”凌真感激不盡,忙去張羅,命凌衝陪客。
凌衝使個眼色,清元道人隨他入了自家房中,取出那粒極樂丹與他觀瞧,清元道人只聞得一聞,便驚道:“天粟花!”接着怒道:“該死!”凌衝道:“我只知此丹不妙,卻說不出所以然來。那天粟花又是何物?”
清元道人說道:“師叔有所不知,天粟花乃是一味大凶大毒之藥。若是偶爾服食少許,可鎮痛通神,但若服食的多了,就要上癮,一日不可或缺,那時人就變得消瘦無神,非要天粟花解癮不可,爲了些許天粟花葯膏,賣兒賣女、典當祖業也在所不惜。此藥早在數百年前,被正道有識之士盡數搗毀,不想今日還能得見。不知師叔從何處到手?”
凌衝將曹靖三位徒兒贈藥之事說了,清元道人道:“此藥若每人只有一顆,倒不妨事,反而有益,就怕那三個賊人以此爲餌,只消再服食兩次,便會上癮。”
凌衝冷冷說道:“我已知此藥之兇毒,怎會放任他們再來禍害別人?今夜便去將三人殺了,以絕後患。曹靖既然煉出這極樂丹,想來也不是甚麼好鳥,等我先去北冥凝練罡氣,再去京城尋他晦氣!”
又道:“清元師侄,我尚有一事,欲請你代勞。”清元忙問:“師叔但請直言。”凌衝道:“我未入道時,得一位友人相贈一部道書,乃是以雲文書就,託我將之譯出。我求惟庸大師兄玉成此事。只是我還要前去北冥,不克分身,勞煩你將那部道書譯本,送往襄陽城外三十里處齊家村,親手交給一個叫齊瑤兒的姑娘。萬萬不可有失,你可能答應麼?”
他想的明白,既要斬斷情絲,也不必太落痕跡,只託清元前去送還道書便好。那部《太清秘授重玄陽符經》也只記載了太清符術金丹之下的法門,其中三十六道煉神符符意,還被雲文天篆吞噬一空,好在此事也非無法化解,待他修爲日高,自可從雲文天篆中將煉神符意提煉出來。現下還是先交還那冊太清道書,以全當年諾言。
清元道人笑道:“這有何不可?弟子每年必要外出雲遊幾月,就替師叔去襄陽城走上一遭。”凌衝大喜,當下將太清符經原本與惟庸道人所賜譯本,盡數交付,囑託再三,命他定要親手交到齊瑤兒手中方可。
清元道人老於世故,見凌衝頗有扭捏之色,已知其中定有深意,不敢細問,凌衝命他不必即行動身,還是將天粟花之事弄個明白再說。當夜二人飛身前往曹靖別府,清元道人乃是煉罡級數,凌衝洞虛劍訣雖未突破,但無意間修成本命星團,星宿道法而言,亦已是煉罡級數的修士,這一動身,當真全無半點聲響。
片刻之間來至曹靖別府,到了後院之中,見一處廳堂高舉明火,正有三人高座暢飲,不亦樂乎,正是曹靖的三個弟子。凌衝打個手勢,二人隱身一旁暗中刺探。那三個道士不過是胎動級數,就算凌衝在面前現身,也瞧不通透,自顧自大嚼暢飲。最年少道士笑道:“師兄,師傅爲何如此小心?只命我等將那些紈絝弟子引至京城,又賜下極樂丹來?若換了是我,早就一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年長道人飲了一口酒,笑道:“師弟,你這就不懂了。師傅欲助靖王起事,必要天下景從,各地響應方可。這金陵城亦是龍興之地,龍氣甚足,靖王若要登基,此地必要到手,因此才設計將金陵城中二品官員之上的子嗣盡數騙往京城,有這一班紈絝子弟在手,還愁大事不成?再者今日慨贈極樂丹,管保那些個大小狗官服用之後,屁滾尿流的來求我等再施捨幾粒,如此一陰一陽,還愁金陵不到手麼?”
年少道士哈哈大小,說道:“師傅果然高明!有了極樂丹,保管那羣狗官身不由己,乖乖聽命。只是靖王起事籌備多年,到底是何時?”年長道士把眼一瞪,說道:“問那麼多作甚?我等只管明日再送些極樂丹去,將這金陵城大小官員牢牢掌控在手,就是大功一件,敢多打聽,是嫌命長麼!”
凌衝聽到此處,已知曹靖與靖王勾結一處,圖謀作亂,侵奪江山,曹靖更定下絕戶計,要將金陵城大大小小官員盡數掌控,日後爲靖王起事翼護,想也不想,當即現身闖入!
三個道士喝的醉眼朦朧,一見凌衝大搖大擺進來,年少道士笑道:“咦?你不是白日那小子麼?怎麼,白日不曾拜師,如今後悔了?”凌衝更不答言,屈指一彈,一道劍光飛出,那道士反應不及,被劍光一繞,當即梟首而死。
餘下兩個道士大叫一聲,雙雙跳將起來,各自御使飛劍攻來。凌衝見劍光搖擺不定,冷笑道:“這點微末道行,也配稱甚麼仙師?”仍是一道劍光飛去,叮叮兩聲輕響,將兩柄飛劍斬斷,四截飛劍掉落在地,兩位道士呆呆望着凌衝,如見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