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練氣士空有無窮神通,卻輕易不肯左右社稷,江山更迭,原來背後尚有天龍一族之事。”晦明童子道:“真龍之氣本就桀驁不馴,你若臣服倒也沒甚麼,越要強催神通,所受反噬越大,這京師中龍氣籠蓋,除非你師傅那等真仙之輩來了,方能不受其擾。你修爲太淺,再要強行施展,立受重傷。”
凌衝問道:“以晦明看來,我身在京師,還剩多少法力可以動用?”晦明童子道:“方纔不是說了麼,五成法力而已。非但是你,只要不成純陽玄陰,只要到了京師之中,修爲境界立刻打落五成!你道這京師是甚麼好耍子的地方麼?”
凌衝苦笑道:“怪不得師傅不肯親來,連葉師兄也不肯參與,卻將我派來頂缸。不過若是別派高手亦要打落境界,倒也不懼他們,正好磨鍊劍術。”晦明童子罵道:“只知練劍的粗胚!世上三千法,唯符籙最高,一符之出,通達天地,與鬼神交,你整日練劍,把自家練成一柄劍,頂多殺人時鋒利了些,有個屁用!劍修之輩,殺戮太多,天劫臨身,有幾個能成正果?不如儘早回頭,隨我修煉太清符術,你既然喜歡劍術,不若專修劍符,太清門中亦有劍符凝丹之法,其中亦有大道……”絮絮叨叨不停。
凌衝充耳不聞,不敢再出陽神,以存思丹田,稍稍汲取天罡之氣修煉。晦明氣的破口大罵,凌衝資質當真沒的說,無師自通心念勾動天罡,此法晦明本打算傳了半部太上歸藏真訣之後,再爲解釋,如今算盤落空,凌衝越是一門心思求劍,他越是生氣。放着太清符術,無窮大道不學,偏要學偏門劍修,不知多少俊彥之士,哭着搶着要學符籙之道,凌衝這廝偏生不屑一顧。
晦明童子大罵一頓,望着陰陽之氣哼哼唧唧道:“尹濟,我日你個仙人闆闆!把老子拴在這小子身上,偏偏一肚皮的符術傳不出去,你老小子不是號稱算盡天地,連天妖也被你算計,這小子資質大好,卻是一根筋,難不成要他去替你尋個弟子來傳承太清符術麼!”發泄了一通,又沉寂下去。
晦明童子煉化那道喝天功神符,自身底蘊更厚,日夜吞吐海量星力,一身法力禁制如潮汐洶涌,只是還未破關進境,依舊是元嬰境界。凌衝修煉罡氣,不覺到了掌燈時分,自有張亦如小心敲門,稟告乃祖歸家,請凌衝一同用膳。
凌衝收了功夫,脫下道袍,換了一身粗布青衣,飄然出門。大廳之上,早有張府一家人端坐,正首乃是一位古稀老者,亦是一身布衣,面上皺紋堆壘,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氣,此氣非是官威,而是研究學問到了精深之地,自然散發一種知天命、明事理之意。下首乃是一對中年夫婦,正是張亦如雙親。
那老者正是當朝首輔張守正,見了凌衝,眼前亦是一亮,這少年雖着布衣,飄飄然而有出塵之慨,瀟灑來去,只當紅塵爲一夢,說不出的寫意自在,暗自點頭,說道:“足下便是凌衝老弟麼?”凌衝忙道:“老大人乃是學生座師,萬不可如此稱呼。”當年託了張亦如說通乃祖,修書一封,言明收凌衝爲學生,帶去京師教導,凌真才肯放行。這一層師生之誼卻是做不得假。
張守正笑道:“當年不過一句戲言,當不得真。況且我與向天兄平輩論交,承他不棄,收了亦如入門,張家一門感激不盡。你是向天兄師弟,自當以兄弟相稱。”
凌衝連道不敢,張亦如勸道:“祖父,依孫兒看,凌師叔稱您爲老大人,祖父稱凌師叔爲小凌,兩不尷尬就罷了!”凌衝連忙叫好,張守正思忖片刻道:“好罷,既然如此,小凌且入席罷!”凌衝早已辟穀,食亦可,不食亦可,但盛情難卻,邁步坐在張氏夫婦下首。
一餐飯十分粗陋,與首輔地位大不相符,不過四菜一湯,大碗盛飯,凌衝與張亦如功力深厚,淺嘗輒止,張守正年歲已高,也吃不了多少。一餐飯食不言,十分沉悶,用過晚膳,張守正道:“你們且回屋罷。小凌隨我到書房聊聊。”
凌衝起身隨他來至書房,見四壁蕭然,唯有三排極大書架,擺滿書籍,皆是經師濟世之學。張守正坐定問道:“亦如說你要隨我修習儒家心學之道,不知……”當年與葉向天結識,曾見其演化神通,當真驚爲天人,這才放心將張亦如託付。張守正雖是大儒首輔,卻非迂腐之輩,聖人不語怪力亂神,並非不見、不知、不識。凌衝既是葉向天師弟,神通劍術想來也不會比當年的葉向天差到哪去,爲何非要從學儒道?
凌衝笑道:“老大人不必多慮,學生欲學儒道心學,實是修道境界停步不前,須要淬鍊心境,打磨胸臆,體味人生百態,此是家師之命。尤其此處惠帝壽誕,本派就由學生主持大局。”
張守正微笑道:“原來如此,心學之道並非長生之途,我還當你瞧不上。你既願學,我必傾囊而授。天子壽誕,水陸法會之事,皆有曹靖一手包辦,據說請的也不過是些草頭仙,無甚法力之輩,爲何太玄派會遣小凌你來坐鎮?”
凌衝道:“此次壽誕恰逢道家四九重劫將至,魔道不甘雌伏,怕會藉此大興風浪,不光是本派,正道其餘家派亦會派遣高手弟子前來,鎮壓京師局勢。老大人爲官多年,不知對曹靖此人,如何看法?”將曹靖與靖王暗中勾結,派遣弟子潛入金陵城,用極樂丹控制二品以上官員的圖謀說了。
凌衝與曹靖素未謀面,但其先派爪牙潛伏凌府監視,後有極樂丹之事,可知是個心懷叵測之輩,甚是就是魔門的細作,潛入皇宮,以神通禍亂社稷,不可不防。
張守正聽罷,氣的牙關緊要,罵道:“這賊子!居然斗膽出此歹計!幸好小凌你無意間識破,殺得好!曹靖這賊人二十年前自薦入宮,不知其跟腳,獻上幾粒紅丸,聖上龍顏大悅,封爲國師。起初甚是乖覺,輕易不出國師府一步,連後宮也一回未入。但近年來,頗有狂態萌動之事,暗中招納弟子,豢養亡命。我早疑心他圖謀不軌,幾次上本參他,可惜聖上俱都留中不發。那廝深恨老夫多事,也多遣弟子前來刺殺,幸有亦如精通劍術,幾次斬殺來人,這纔不敢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