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黑鬚黑髮,相貌英俊,亦是一位少年模樣的修士,正是岳家的純陽老祖、木清風之師弟嶽清明,木千山曾拜見過幾次,只是傳聞這位老祖素喜隱居練氣,要麼便是遨遊九天而去,如今出現在此處,自是大有文章。
木千山連忙行禮,嶽清明擺手道:“免了!那件大事說來也無甚稀奇,四位祖師所發現的那具遺蛻確是本門傳法祖師無疑,但那位祖師卻並未身死!”
此事太過震撼,木千山愣了半晌,結結巴巴問道:“創派祖師竟然未死?那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嶽清明舉手拍了拍那株母樹,笑道:“便是在此了!”木清風道:“道書最後一頁是創派祖師倉促之間留下,言道其穿破虛空,來至此界之時,身受重傷,落在神木島上。之後傷勢惡化,不得已棄了廬舍,將元神寄託於這株乙木靈根之上,借其中乙木精氣修復自身,留下自身一脈的根本道法。後世有緣弟子前來,修煉道法有成,亦可助其自母樹之中脫身出來。”
木千山道:“神木島創派數千年,從未聽聞有關創派祖師之事,難不成……”嶽清明點頭:“數千年來,數代弟子只要修成純陽,皆會前來一試,只可惜始終不能喚回母樹之中祖師所留元神之意。就此耽擱了下來。”
木清風道:“我亦曾幾次將元神遁入此樹之中,卻絲毫尋不到一絲半點的神意之念,其實歷代祖師試過之下,得出一個結論,只怕母樹中創派祖師的元神早已渙散,因此才感知不到。我等試過之下,也覺唯有如此,方能說得通。”
木千山奇道:“那爲何今日又……”嶽清明接口道:“原本以爲祖師元神渙散,但前些時日虛空震動,似乎自九層地府之中傳來極大動靜,你也知此事罷?”
木千山點頭:“弟子倒是知道,但弟子修爲低微,並未察覺不妥,還是聽其他長老提起才知道九層冥土居然出了大事。”木清風冷笑道:“冥獄地府,賞善罰惡,此是無知愚夫愚婦口舌相傳之說,我等修道練氣之輩,尤其修成純陽,元神寄託虛空大道之輩,自能感知的出,此界輪迴不全,雖有地府,卻早已空無一物!”
嶽清明笑道:“此界是輪迴盤碎片演化而來,輪迴盤破碎之時,地府那些鬼帝鬼王早就一股腦跑了個精光,誰還有心思去管輪迴之事?地府之中傳來動靜,只能是有邪魔之物妄圖闖入輪迴,謀奪地府的財貨罷了!但地府震動,卻又有佛門神光出世,想來是那羣貨色不知怎的觸怒了佛門,以至於大菩薩震怒,降下佛光降魔。”
木清風道:“隨魔門與佛門如何鬧騰,也與我等練氣士無干,只是地府震動之時,竟然引動了這株母樹亦自震動不已,我以元神入內,竟而發現一道微弱之極的靈識神念!”
木千山精神一振,叫道:“難道創派祖師的元神並非渙散,只是太過虛弱,以至於歷代祖師都未能查探出來?”木清風點頭:“我與嶽師弟推測亦是如此,纔會有今日之事。”
木千山腦中靈光一閃,叫道:“難道兩位老祖是要強行開啓兩界之障,喚醒祖師元神?”木清風點頭:“正是如此,究竟爲何地府震動會引動祖師元神復甦,還不得而知,但要尋到老祖元神蹤跡,將之解救出來,卻唯有打通九層冥土之隔,法力直達地府,纔有幾分指望!”
嶽清明道:“可惜事出倉促,雖說大劫將至,早已傳信於幾位在外的長輩,但路途疏遠,終究來不及回來助我等一臂之力,於家那位信不過,朱家又無純陽老祖坐鎮,唯有師兄與我先勉爲其難了!”
神木島四姓,木嶽兩家同氣連枝,姻親不斷,聯繫最爲牢靠。於朱兩家亦走的極近,於家只有一位純陽老祖,還是勉強成就,根基不穩,輕易不肯露面。朱家則乾脆並無修成長生之輩。木嶽兩家歷代的長生老祖除卻飛昇九天之外,其餘人等居然並無一個呆在島上,以至遇上這等大事,竟只能靠木清風與嶽清明兩個聯手。
木清風沉聲道:“事出突然,誰也料定不得。就算只有你我兩個聯手,靠着這株先天乙木靈根,也未必不能成事。創派祖師之事一日也耽誤不得,等不到援手前來了!”
嶽清明笑道:“確是如此,也罷,小弟就陪師兄賭上一把,倒要瞧瞧九層冥土之中究竟是個甚麼光景!”木清風轉頭對木千山道:“千山,你的資質根骨皆是上乘,只是悟性差上那麼一絲,倒也無妨,須知人定勝天、以勤補拙的道理。我原本打算令你打好道基,徐徐圖之,但大劫將至,又有創派祖師之事,卻是你的一樁機緣到了!”
嶽清明笑道:“修道練氣,資質悟性固然不可或缺,但機緣之事亦是可遇不可求,佛門最重緣法,便是如此。也是千山命好,纔有這番遇合。”木千山只聽得雲裡霧裡,卻不敢插口。木清風道:“稍後我與你嶽師叔祖合力催動先天乙木靈根,貫穿九層冥土,直抵地府,瞧瞧能否喚回老祖之元神。其間先天靈根攪亂虛空,必要消耗無窮乙木真氣,你就一旁打坐煉化,若是運道好,足可助你一躍破開法相,直達脫劫,結果如何,我與嶽師弟兩個要專心煉法,顧不得你,就要看你自家的造化了!”
木千山心潮激昂,險些不能自己,木清風將這等緣法送了給他,而非是木平靈等一干木家小輩,足可見託囑之意,當即跪倒向兩位老祖再拜稱謝。
嶽清明笑道:“好好的孩子成了磕頭蟲,快些起來!”木清風道:“此處太過危險,你且到樹根之處靜坐,待會兒無論發生何事,皆要鎮定心神,莫要被冥獄中陰氣魔鬼所侵!”木千山也知兩位老祖要專心運轉法力,絕然顧不得自家,此事關乎成道,斷然大意不得,又磕了幾個頭,飛身下了母樹,果在樹根之處尋了一個小小樹洞,盤坐其中,靜待老祖施法。
嶽清明道:“師兄,你我所行乃逆天之事,若是半途有人攪擾……”木清風斷然道:“唯有尋到創派祖師的元靈,本門方能避開大劫,逍遙自在,而且爲兄還有一個疑問,究竟是何人將創派祖師擊成重傷,以至於不得不依靠母樹苟延殘喘?”
嶽清明心下一凜,創派祖師的來歷神木島歷代多有猜測,有人猜測神木島一系道法是創派祖師所創,但更多人傾向於創派祖師出身於一處大派之中,被仇人追殺,才攜了乙木靈根墜落此界,究竟如何唯有問過了本人才知。
神木島道法雖則玄奇,亦能修成純陽,但再無問鼎更高境界之可能,歷代祖師中竟無一個能修成純陽之上的境界,才知神木島道法傳承並不完全,缺少了純陽之上境界的修持之法,因此歷代掌教長老纔會如此熱衷於尋回創派祖師之元神,想要拿到純陽之上境界的道訣。至於創派祖師的來歷、爲何被人擊傷,反不重要。
兩位老祖相對沉默了片刻,嶽清明斷然道:“那便動手罷!只是於家那邊……”木清風淡淡說道:“我爲掌教,於家就算頗有微詞,難道還敢造反不成!”將手中那根分枝一拋,登時落在母樹之上,連結起來,尋回了一處分枝,那母樹枝葉搖盪之間,似乎更多出一種清靈之氣。
木清風清喝一聲,盤坐於樹冠之上,頂門之中遁出一道碧油油的元神,充滿了生機之意。嶽清明也自遁出元神,神木島道法皆走的乙木真氣的路數,元神通體翠綠,連面相也是綠油油的。
兩位老祖純陽元神出竅,木清風再無耽擱,喝一聲:“起!”元神與先天靈根相合,運用全副心神操控這件異寶!乙木靈根經過神木島歷代數千年祭煉,不知被打上多少元神烙印,神木島道法一脈相承,大家修煉的皆是一本道經,自也無真氣相沖之說。
木清風真氣進入母樹之中,當即與歷代長老所留真氣印記勾連起來,數千年苦功,就算這株母樹再龐大,也足以將之祭煉的七七八八。先天乙木靈根甚是奇妙,根鬚招展之間,能從不同空間汲取靈氣,煉化爲乙木精氣。
神木島歷代祖師窮盡才智,研究此樹,最後歸爲兩大結論,一是此樹善能穿破虛空,汲取真氣。另一條則更爲駭人聽聞,諸位長老推測,此樹竟然亦非本體,只是一株分枝而已。倘若真是如此,那乙木靈根的本體究竟有多麼龐大,只怕一個輪迴世界也裝它不下了。
木清風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要知靈根來歷,唯有尋到創派祖師才成。乙木靈根中真氣關節一一貫通,形如龍鱗的樹皮漸次爆發清光,流轉不定。嶽清明身在樹中,竭力維持真氣運轉,二人所做之事乃是以一己之力撬動樹中所蘊之無邊真氣。
碩大之極的乙木靈根漸漸變得靈動起來,若有呼吸一般,似有還無,操控此樹全由木清風主導,約莫半日之後,真氣調勻,木清風元神與大樹相合,只覺一吸一呼之間,滾滾真氣源源不絕,就似要羽化飛昇了一般,心知時機已到,大喝一聲,那靈根根鬚狠狠震顫之間,陡然超拔而起,轟隆一聲,撞破虛空不見!
靈根一走,神木島上靈氣當即失控,許多弟子正自駕馭法器飛遁,或是靠了自家真氣排空而起,猝然失了最大的真氣之源,不少弟子不及防備,慘叫聲中紛紛墜落地上,幸好神木島道法最能養生全神,纔不至於活生生摔死。
神木島之中一處隱蔽之地,一位老祖端坐雲牀,正自運煉法力,乙木靈根飛去之時,霍然睜眼,滿面驚怒之色,下一刻身形隱去,已來至先前那一處洞天之中,觸目空蕩蕩一片,莫說靈根,連一片枝葉都見不着,當即暴怒,想了一想,一步跨入,來至神木島之外,叱開海水,負手而入。
此處離神木島不過千里之遙,卻見海底出竟亦有一座小小山包,恰如一座島嶼,全由亂石構成,望去十分堅固。那老祖正是於家唯一的一位純陽老祖,想不到木清風竟敢一意孤行,駕馭一幕令跟不知去了何處。
那老祖尋思了一陣,徑自來尋沙瀧商議。沙瀧所居亦是一座小島,只不過沉於海中,平日絕不顯現蹤跡。神木島共有四十九處島嶼,這一座海下之島乃是陰島,與神木島本島之陽島相對,合在一處便是一座先天大衍陣圖。此亦是神木島祖師之絕大手筆,這座陣圖只消有幾位純陽老祖坐鎮,就算星宿魔宗傾力來攻,也絕不能攻破。
那老祖來至島上一處洞府之前,不必言語,洞門自然大開,徑自進去,卻見洞府之中粗鄙非常,兩旁皆是石壁,全無刻意雕琢之意,那老祖全然無阻,來至洞府深處,就見一位身披紫霞道袍,氣宇軒昂的修士憑空而坐,身邊一位昂藏大漢,居然便是沙通,見了于姓老祖似是十分吃驚。
那修士正是沙瀧老祖,龍鯨成道,亦是沙通之祖父,見了于姓老祖笑道:“於道友今日如何有空來尋我?”于姓老祖看了沙通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好算計,明修棧道,卻將自家孫兒故意送給郭純陽去當苦力,此事你當瞞得過木清風麼?”
沙瀧悠然道:“此是陽謀,就算木清風知曉,只要我還在鎮守此島,他便只能嚥下這口氣。反觀於朱二姓,唯有道友一人支撐場面,卻是比老夫要悽慘的多呢!”
于姓老祖怒道:“你也莫要說風涼話,你被木嶽兩姓擒來,不得已鎮守此島,還要被乙木靈根壓制道行,未必見得比我好到哪去!”沙瀧怫然道:“於道友若是來鬥嘴,且請打道回府,老夫可沒那功夫陪你作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