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根劍氣矗立,凌衝身在劍氣之後。這門十二絃音波劍術是他新近體悟出來,草草創設,也只有金丹境之前的修煉之法。洞虛劍訣能推演一切法門的破綻所在,再加上太乙飛星符陣,推演出一門劍術不算太難。
他生平所知的音波法門極多,有龍鯨一族的龍鯨天音法,亦有化自儒家心法的喝天功,糅合自身所創的劍音劍鳴之術。音律之術爲儒家君子必修之道,焚香鼓琴乃是大雅之事,能澄淨心神,誅殺外魔心魔。
凌衝取此真意,創設此法。十二絃分爲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冼、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每一種皆有妙用,眼下只補全了前六種音波劍術,用來對付那些蠱蟲卻是正好。
凌衝十指就在劍氣弦上輕攏慢捻,第一根劍弦黃鐘一震,一道音波飛去,當真有黃鐘撞擊之聲,滾滾如雷!勾波培育的鐵甲血蟲共有上百萬只,接連被斬殺,還剩下五六十萬只,全數調來攻襲凌衝。
先頭鐵甲血蟲被鐘聲音波滾過,撲棱棱掉落一地,全是被生生震死。蠱蟲雖然數量驚人,一擁而上令人難以防備,但凌衝卻尋到了其致命破綻,便是蠱蟲本身太過細小,以至元神孱弱,經不起音波之類的道術神通攻擊,一擊之下,果然奏效!
一道黃鐘劍波足足滅殺了上萬只蠱蟲,將勾波心疼的死去活來,他操控蠱蟲已是如臂使指,心念動處,蠱蟲驀然分開,兩路進襲。一路正面直闖,另一路則往縣衙中落去。魔道中人行事,沒有那許多道德之念,只要生擒了凌康,再來要挾凌衝便可,也能爲央波報仇雪恨。
秦鈞見一大羣猙獰蠱蟲飛來,大笑一聲,喝道:“中原之地,何時輪到你這蠻子撒野!”龍虎天印飛起,一龍一虎兩道碩大虛影飛起,龍吟虎吼之間,當者披靡!龍虎真氣垂落,將秦鈞與凌康護在其中。有蠱蟲悍不畏死衝來,被龍爪虎掌狠狠一拍,當即死了一大片!
凌衝見對手如此狡詐,也自動怒,十指一翻一抹,大呂之弦發動,如編鐘齊鳴,幽然不絕,又震死一大片血蟲。兩度出手,地上已是結了厚厚一層蟲屍,俱是外表無損,內中元神卻已被震散!
勾波怒不可遏,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指,第二隻葫蘆驀地躍起,葫蘆塞掀開,從中飛出一片黃雲!嗡嗡振翅之聲夤夜聽來更是巨大,這片黃雲全由一隻一隻土黃色飛蝗組成,足有千萬之多,俱是手指頭長短,口器亦是鋒銳到了極處。
勾波放出飛蝗,喝道:“去將那小子給我啃成白骨!”大片黃雲掉頭便走,黑壓壓傾覆於彭澤城上,宛如黑雲壓城一般。就算上官雲珠見了,也自變了顏色,雪魂珠狠狠照去,寒氣近乎無窮無盡,狠狠噴在黃雲之中,只聽咯嚓咯嚓連聲,寒冰真氣竟然被飛蝗張開大口吞吃了下去!
勾波哈哈大笑,這窩飛蝗是他師傅五蠱神君費盡千辛萬苦,才培育出來,僅有三葫蘆,賜給了他一個葫蘆。傳說上古之時有六大奇蟲,各有無窮異處,縱橫天地之間,但時光流逝之下,六大上古奇蟲再也不復聽聞。
這窩飛蝗便是五蠱神君無意間得了一枚蟲卵,其中竟蘊有上古六大奇蟲之一戊土飛蝗的一絲血脈,當下如獲至寶,前後花費百年功夫纔將之孵化,再用其他飛蝗異種與之配對,幾代之下產出這一種飛蝗出來。
這種飛蝗體內上古戊土飛蝗的血脈已然微不可見,但兇性不見,能吞噬萬物,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口器連開之下,連修士的真氣法器亦能嚼吃乾淨。五蠱神君自家留下兩葫蘆,還指望能培育出生啃法寶的飛蝗,足見此蟲威力之烈。
勾波猶豫半天才放出飛蝗,只因此蟲固然生猛,卻有一樁弱點,便是極難操控,稍有不慎便會將種於其腦宮中的操控靈識吞噬,一旦不受控制發飆起來,便是一場災難。但被凌衝逼的暴怒非常,不得已放出飛蝗來!
飛蝗之陣將雪魂珠陰寒之氣吞吃殆盡,就要一擁而上,連上官雲珠也吃進肚中,勾波一心要殺凌衝,懶得多生事端,取了一面木牌,上以陽文手法雕刻一隻蟲怪之形,人頭蛇身,背生蝗翅,人首口中一口鋼牙口器。
這尊神像邪意隱隱,勾波一口真氣噴在神像之上,暗運法力,喝一聲:“疾!”一股無形波動發散出去,飛蝗羣中一隻碩大蟲王忽地一動,擡起小小頭顱,發出嬰兒啼哭一般的聲音,餘下飛蝗聽聞,當即舍了上官雲珠,往城中殺去。
這一次連喬淮清也瞧出不多,喝道:“那批妖蟲性子兇狠,只怕要將滿城生靈啃光!”當先駕馭劍氣飛起,將手一揚,道道真陽神雷發出,落在蟲羣中便是震天價一聲巨響,將蟲羣震散開來。
但隨即引發了飛蝗之兇性,數十萬只飛蝗口器翕張,三下五除二將神雷之氣吞吃,縱使神雷純陽之氣能剋制蟲類,也不過在其腹中發作,當下又震死了上千只。
喬淮清見狀,又放出一條劍氣來,他奉命來此,協助郭達守城,力拒左懷仁大軍,用心倒是不錯,拼盡全力斬殺蠱蟲。身後上官雲珠想了想,亦自飛起,素手一揚,便是一大片寒氣,撒空成冰,縱然飛蝗之物能吞吃真氣,也絕不能無窮無盡的下口,被寒氣一凍,便有上百隻飛蝗生生凍死。
飛蝗前仆後繼趕來之時,鐵甲血蟲羣便有幾分騷動,這時忽然齊齊飛在半空,舍了方凝這塊“肥肉”,掉頭投奔勾波去了。這卻是勾波的手筆,飛蝗太過兇殘,無物不吃,發起瘋來說不定連他自家也被吃了,何況鐵甲血蟲?還是先將血蟲召回來的妥當,免得被飛蝗當點心吃了,悔之無及。
鐵甲血蟲一去,方凝周身一鬆,見又一股黃雲橫衝直撞,二話不說,身劍合一,往蟲羣中撞去。只聽叮噹之聲,如砧打鐵,無形劍氣衝入飛蝗陣中,吃飛蝗連番撕咬,片刻間竟被啃去不少。
無形劍劍靈好整以暇道:“此是異種飛蝗,有上古奇蟲戊土飛蝗的絲絲血脈,無物不吃,傳聞上古戊土飛蝗曾成羣結隊,將一座大千世界生生啃成了廢墟,靈氣消散,最後連地火水風四大也未放過。如此兇殘之種,還是上古大神通者聯手惡戰連連,纔將那族羣滅去。你這點無形真氣的修爲可經不起他們一啃,還是先暫避鋒芒爲好!”
方凝一驚,佛經有云,三千小千世界方爲一座中千世界,三千中千世界方爲一座大千世界,其廣袤無垠可想而知,佛經中極稱空間之大,纔會用三千大千世界的說法,戊土飛蝗竟能將一座大千世界生生啃成了廢墟,果然兇殘!
但她卻無抽身而退的打算,笑道:“我正要磨練劍術,瞧一瞧我的無形劍訣究竟欠缺了甚麼,這飛蝗羣畢竟非是上古戊土飛蝗,拿來練手卻是剛好!”劍氣旋飛,就在蟲羣中死死前進,如此一來,所承受的壓力自然倍增。無形劍劍靈哼了一聲,說道:“你自家找死,老祖也懶得理你,大不了助你留個全屍,送回山門,免得被飛蝗啃壞,掌教說我護持不利。”
無形劍劍靈並未讓方凝鍊化其根本禁制,實則法寶通靈之後,除非祭煉之人,極少再容得別人祭煉自家的根本禁制。無形劍不過是奉了七玄劍派掌教之命,看顧一番,自然懶得出手。
方凝充耳不聞,專心御劍。有這幾人阻攔,飛蝗之羣被拖了後腿,遲遲不能殺入城中。勾波本不欲與玄門其他弟子正面衝突,但事已至此,避也無用,藉由神像以心神發令,飛蝗羣驀地一轉,將喬淮清困入蟲羣之中!
喬淮清大駭,忙以劍氣護身,卻被無盡飛蝗啃了個不亦樂乎,大驚之下,連忙叫道:“易靖師兄救我!”易靖正與惡屍道人糾纏,聞言一望,當即召回烈火金光劍,飛身來援。
烈火金光劍正耍得開心,對面那件法寶乃是新近祭煉,並未孕育元靈,卻有一絲靈性入主其中,當是此寶主人之一縷分神,金光老祖對那被煉成傀儡的鬼祖之身十分感興趣,想要趁亂撈上一筆,被易靖一喝,只得先來就喬淮清。
易靖命令不得烈火金光劍,金光老祖本可抗命,但要任由喬淮清被人殺死,楊遜絕不會給金光老祖好果子吃。烈火金光劍出手,又自不同,一道火圈發自劍身之上,向外擴張而去,輕輕一震,凡是被火圈碰上的飛蝗,悄無聲息之間化爲灰燼。區區一擊之下,又有萬隻飛蝗被殺!
金光老祖如此兇殘,劍術把握的恰到好處,力道絕不用老,飛蝗之物本就桀驁,被死亡陰影一逼,當即大亂,四散逃竄,一時陣勢崩散!
勾波大驚,叫道:“惡屍道友且拖住那廝!”惡屍道人用萬鬼煉魂幡與金光老祖來回拉鋸,也有幾分不耐,聽到勾波叫聲,想了想還是搖動鬼幡,口中暗禱道:“請長景老祖助我!”幡面上一頭鬼祖真身當即浮現,仰天大吼之下,在場之人莫不心生恐懼,交手也都停了一停。
金光老祖見鬼祖現了真身,有數丈高下,手臂丫丫叉叉,好強心起,又回頭與之爭鬥起來。好在易靖借他之力,已將喬淮清救了出來。
勾波一聲令下,飛蝗舍了方凝,越過城牆,盡數飛入縣衙之中。方凝騰身欲追,哼了一聲,卻是真氣損耗過劇,只得先吐納一回,緩緩恢復。
凌衝將十二絃音波劍術次第施展,將鐵甲血充殺的欲仙欲死,正自十分過癮的當口,就見剩下一點鐵甲血蟲忽地團成一團,轉頭逃走。
凌衝在十二絃上狠狠一拍,又是道道音波劍氣震盪,遠遠傳揚出去,將飛得慢些的血蟲震得粉碎,耳中聽見嗡嗡聲響,一大團黃雲飛來,想也不想,音波劍氣激盪,衝入黃雲之中。
十二絃劍術是以劍氣震盪發出音波,並非無形無跡,劍氣飛入蟲雲,先震死數十隻飛蝗,但隨即被飛蝗啃食了乾淨。凌衝心頭一動,無形音波連連發出,如浪潮疊加,飛蝗性子難定,勾波也不似操控鐵甲血蟲一般將其操練的如臂使指,能排成陣勢衝來,已算邀天之幸,更不會分頭進擊,躲避神通。吃凌衝幾道音波劍氣正正轟入,小小騷動之下,蟲羣拋下數千只屍體,終於飛臨凌衝不遠。
凌衝瞧出這種飛蝗能吞吃真氣神通,有心試演自家的神通威力,將十二絃劍氣撤去,手掌一揚,一道朱雀靈光誅邪真火包裹周身,火焰層疊,色作純白,一層層猶如花蕊花房,吃飛蝗陣一頭殺來,滋啦聲響,一個照面就被燒死許多。
飛蝗前仆後繼,無有休止,終於真火變化略有不純,被異蟲捉住時機,幾口就被啃掉了三成真氣。凌衝略有驚訝,此蟲竟真能嚼吃法力神通,朱雀真火雖能剋制,但尚未圓滿,遠遠派不上用場,收了真火,飛蝗羣覷準機會,一撲而上,卻吃兩道黑白生死氣狠狠一絞,身化飛灰者衆多。
晦明童子咦了一聲,說道:“此蟲居然有戊土飛蝗的血脈,倒是難得!可惜太過稀薄,留也無用!”黑白生死氣凝練非常,縱使飛蝗牙口也難撼動,凌衝周身密密麻麻撲滿了飛蝗,仔細望去,卻有一層細細寶光將他護住。
凌衝道:“此蟲兇殘嗜血,若是換了別的修士,說不得今日要隕落此處,還是給他來個絕根,叫那蠻子知道中原之地非是他能來!”黑白生死氣驀然大漲,一座光幢急旋飛起,向外一分,無量玄光沖天而起,晃得一晃將飛蝗蟲雲盡數捲入。黑白兩道真氣狠狠一磨,再分開時,千萬飛蝗之羣盡數灰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