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帝族,以劍道立世。
放眼整個人族星空,單論劍道,能夠與其媲美的,也唯有人皇姬家,只是相比於通明帝族,人皇姬家除了族人稀少,劍道傳承更在於精、純二字,通明帝族則佔了一個博字。
這並非是說通明帝族劍道不純,只是相比於人皇姬家需要揹負的,通明帝族對於劍道的教化之功,是得到天下劍者認可的。
蘇乞年一行人進山,這些劍者都視若不見,一心一意沉浸在劍道中。
“雖未至物我兩忘,卻也難得。”
眼前的一幕幕映入眼簾,蘇乞年也開口讚歎一聲,這纔是真正的修行者,尤其是對於劍者而言,至誠於劍,方能臻至化境。
三位準劍王眼中也浮現一抹笑意,以這一位眼下的修爲與地位,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對於他們通明帝族劍道傳承的認可。
而有三位準劍王引路,一路上亦是暢通無阻,不多時,就深入了通明帝族腹地,沿途所見的劍道強者,也愈來愈多,也有不少通明族人聚居的石屋羣,但即便是彼此嬉鬧的稚童,手中揮動的,也是以樹枝打磨而成的木劍。
劍帝通明所在,在通明帝族深處,一處幽靜的泉潭邊。
“好久不見。”
一代劍帝一身白袍,看上去十分英武,卻也流露出幾分滄桑,他朝着蘇乞年微微頷首,似乎早已靜候多時。
“蘇乞年見過劍帝前輩。”對於劍帝通明,蘇乞年微微躬身一禮。
而劍帝通明沒有避開,受下這一禮後,輕笑道:“此前種種,這一禮後,就此罷了,現在的你,是第一巡天,監察天下,一些禮數,還是要講究幾分,你既然到了這樣的境界,你我同輩論交即可,說起來,蕭前輩輩分極高,舉世難及,我就厚顏,占上幾分便宜了。”
蘇乞年輕吸一口氣,道:“通明道兄。”
到了他們這樣的境界,真正在意的,已經不是這些繁文縟節,更看重的,是各自的秉性與強者之心,能否得到自身的認可,否則即便是修爲更強,也入不了他們的眼。
三位準劍王彼此相視一眼,沒有開口,這恐怕是年輕一輩中,唯一一個與劍帝同輩論交的存在,但他們卻也不得不承認,年輕的第一巡天擁有這樣的資格,無論是修爲還是身份地位,抑或是對於人族的功績,都無可挑剔。
並且可以預見的,隨着時月的流逝,這一位只會越來越強,與劍帝之間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小,畢竟到了劍帝這樣的境地,再向前邁步,就是至高的人皇領域,而這樣的跨越,古往今來,不知道截斷了多少絕巔大帝的前路。
半炷香後。
“通淵族兄,一劍成陣,這麼多年來,確實在我通明帝族獨樹一幟,”劍帝通明嘆息道,“族兄曾一心劍道,精研劍陣,只要準王不出,就算是聖境巨頭,也沒有幾個能夠真正傷得了他,沒想到這世間,劍道又多了一條路,好一口水火紅塵之劍,好一道御劍術。”
“請劍帝爲族叔主持公道!”那與真臨劍聖交手的準劍王沉聲道。
“這公道,已經有了。”劍帝通明嘆一口氣,道。
什麼!
那位準劍王一怔,他自然聽得懂劍帝話中之意,劍帝有通明劍心,明辨善惡,這意思分明就是,那位真臨劍聖並無過錯,的確在清理族戶,是通淵族叔鑄下大錯,難以挽回。
“這……這……”不過兩百多歲的準劍王,在無上生靈中,算是極其年輕了,通淵劍聖成聖極早,過往歲月中,在帝族中指點過不少年輕人,可以說,有好幾輩的通明帝族的年輕強者,都曾經受過通淵劍聖的指點,雖非師徒,卻有師徒之實。
現在甫一得知,通淵劍聖的確鑄下大錯,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很多記憶碎片,都在剎那間涌上心頭,尤其是剛剛受了真臨劍聖一道紅塵劍,記憶的閘門,就像是被打開了一道缺口,此刻怎麼也關不住。
看眼前這一幕,蘇乞年略一沉吟,道:“此事因我巡天殿而起,自然也要由我巡天殿而終結,通明道兄的好意,蘇某心領了,我巡天殿立世,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要有憑有據,才能服衆,但事態千變,終有力所難及之時,姑且就讓蘇某一試,爲諸位追溯舊景,以明真相。”
“也好。”劍帝通明略一沉吟,卻是微微頷首。
他自然明白,這是巡天殿立世,必經的洗煉,即便是今日他以通明劍心明辨善惡,但監察天下,難免有諸多難以明證之事,足以引發衆多糾紛,過往,刑天大殿立世久遠,威嚴隆重,無人敢質疑,但當下巡天殿初立,即便背靠戰皇殿,根基終究也還是淺薄,想要不受質疑,唯有以最快的速度樹立起威信。
此刻,三位準劍王聞言,皆眼前一亮,又很快露出沉凝之色,通淵族叔隕落在十日之前,這世間有執掌時間法的強者,或許向前追溯一兩日,已經是極限,再向前追溯,就要遭到禁忌反噬,追溯到十日之前,恐怕就算是有執掌時間法的大帝,也要慎之又慎,畢竟涉及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兩位強大的聖人。
蘇乞年看向真臨劍聖,老道沒有多言,朝着他輕輕點頭,雖然走進浩瀚星空,但對於玄黃大地的諸天命而言,這一位依然是玄黃大地的人皇,對於蘇乞年的決斷,他們只會遵從。
嗡!
下一刻,蘇乞年一隻手擡起,對準了真臨劍聖。
一股奇異的波動,頓時在這泉潭前滋生,有無窮微光齊聚,很快變得絢爛奪目,璀璨光雨中,一輪驕陽浮現,光耀大地,又有一輪明月在下,灑落下點點清輝,日月輪轉,有鐘鳴鼓音,那漫天光雨,立時如宇宙星辰般,隨着日月而逆轉,白天與黑夜交迭。
這是一種驚人的異象,日月倒轉,暮鼓晨鐘交替而鳴,在真臨劍聖的背後,虛無如畫卷般,漸漸映照出一片荒莽大地。
三位準劍王露出驚容,他們看得出來,那每一次日月輪轉,白天與黑夜交迭,就是一天過去,晨鐘暮鼓不斷響起,須臾間,就追溯到了十日之前。
這位不怕禁忌反噬嗎?
事實上,隨着時光的追溯,意志戰刀輕鳴,肉身諸天內,微如雞子的封鎮大星上,那黢黑的符文流溢微光,一切升起的異樣,也就此煙消雲散。
對於意志戰刀化解禁忌反噬,昔年天路上,復活那位隕落的同族神聖,蘇乞年早已有所洞悉,但此刻封鎮大星的變化,卻在預料之外,那在諸神沉眠之地摹刻下來的源自天碑的符文,似乎對於禁忌反噬,亦有鎮壓之力。
此刻,伴着晨鐘暮鼓,真臨劍聖背後,那模糊的畫卷漸漸凝實,也顯露出一道令三位準劍王熟悉的修長身影。
“通淵族叔!”那位準劍王忍不住低喝一聲。
那是一口熔爐,在荒僻的羣山間沉浮,一具又一具屍首被投進熔爐中,而出手的,正是通淵族叔,除此之外,在其身側,還立着一位身着血色長裙,身姿婀娜的美麗女子,只是雖然身具人形,但那殷紅的眸子,以及一身黑暗血氣,在通淵族叔身側,卻是沒有半分掩飾。
血族!
還是一位血族女聖,在真臨劍聖背後,那愈發清晰的畫卷中,通淵劍聖不斷出手,短短片刻間,投入熔爐中的屍首,已經能有近百具,而無一例外,皆是人族……
到了這一刻,不用再追溯下去,三位準劍王面沉如水,他們已經相信,真臨劍聖所言不假,因爲通淵族叔起爐與投擲的手法,怎麼看都像是爲了洗煉血脈,而不多久,那血族女聖躍入熔爐中,也印證了這一點。
這是叛族!
爲了那血族女聖洗煉血脈,不惜殘殺同族,抽離人族戰血,這根本就是邪道手段。
即便三位準劍王看出來,那是在以人族戰血嘗試化去那血族女聖體內的血族血脈,欲令其轉爲人族。
但古往今來,這樣的洗煉血脈的手段,都被人族認定爲邪道,浩瀚星空,最擅長這樣的手段的,也正是血族,無盡歲月以來,多少人族被種下血毒,腐蝕了人族血脈,化成血奴。
更何況,徹底轉變一個生靈的種族血脈,又談何容易,很多,都只是以侵蝕,或是短暫取代的方式,而原初的血脈,始終蟄伏在體內,一旦有所刺激,隨時都有復甦的可能。
諸族不是沒有嘗試過,最爲可行的,就是血脈間的共存,或是被煉化,汲取部分血脈之力,但也有不小的兇險,浩瀚星空,被公認的最強的共存血脈,便是人龍血脈。
這一切種種,三位準劍王相信,比他們更年長,閱歷眼界更廣博的通淵族叔,不會不瞭解。
但其依然選擇了這麼做,哪怕只是削弱壓制了那女聖的血族血脈。
無論是怎樣的前因後果,又有怎樣的故事,三位準劍王都無法替其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