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主任,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要開除我,儘管直說,我當時也是憑着本事進的醫院,到了醫院裡來沒有病人,那也怪不到我,是你們院方根本不重視中醫。”林海轉身,昂着頭,對晁主任說道,儘管他的雙腿還在發顫,但是大學生的傲氣還沒有磨光。
“嗯?”晁主任一愣,隨後怒道,“林海,你在說什麼呢!我是讓你看一看這個病人,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林海道:“你把這個精神病人推給我,在大庭廣衆之下,讓我出醜,你……”
宋開皺了下眉頭,上前打斷了林海,道:“夠了!病人你都沒有看,害怕什麼!”
林海看了宋開一眼,不明白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年輕人是幹什麼的。
宋開指着手術車上的劉大春,道:“你背一下《傷寒論》第98條原文。”
林海更是呆住了,口中卻是慣性的背了出來,“陽明病,發汗不解,腹滿痛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傷寒論》是張仲景所作,是中醫第一必背書籍,每一個學中醫的人都會把這本一萬多字的書背的滾瓜爛熟。
宋開點了點頭,再次開口道,“我再問你,大承氣湯證的症狀如何?”
林海這次更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胃家實、日暮發熱、六七日不大便、譫語、手足濈然汗出、腹滿痛拒按、脈大而實,甚至登高而歌、棄衣而走、打人毀物、不避親疏……”
宋開指了指病牀上的劉大春,道:“你現在再來看看這個病人。”
林海點了點頭,走到病牀前,伸手按向劉大春的小腹,還沒按到,劉大春已經破口大罵起來,一股口臭味撲鼻傳來,林海一伸手,捏住了林大春的嘴脣,看了眼他的舌頭。
“啊!我知道了!”林海猛地大叫起來,“這個病人是陽明腑實證,是大承氣湯證啊。他已經有很多天沒大便了吧,他的腹部疼痛拒按,這是有燥屎結於腹中,他的舌頭焦黃髮黑,口氣很重,嘴脣生瘡,大渴煩躁,正是腑實化熱。嗯,這個病人就是大承氣湯證,需要用大承氣湯來治療!”
這一刻,林海無比的篤定,大聲說道。
周圍的病人愣住了。
林海又仔細的看了一眼劉大春,道:“現在這個病人情況還不算太嚴重,但是再拖延上一天兩天的,就會神昏譫語,那個時候就不好治療了!”
劉母一聽,慌忙道:“那還請小醫生開方,求小醫生救我兒子。”
林海愣了一下,這纔想起周圍可是圍了幾十個人,他又轉頭看向晁主任,道:“主任,你看……”
晁主任漲紅了臉,哼了一聲,道:“小林,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一個重度躁狂精神病人,你確定你能治好他?而且我可聽說大承氣湯有劇毒,若是服用之後,病人死亡,你……可要擔責任啊。”
林海又畏懼了,他看向宋開。
宋開拍了拍林海的肩膀,道:“快開方吧,現在你是主治大夫,記住,你學的是中醫,你手中握着的,是病人的性命。如果你連治病救人的勇氣都沒有,還不如脫去這身衣服,到外面去賣紅薯。”
林海羞愧的低下頭,他學了五年中醫,可是卻從未治療過一個病人,他是喜歡中醫的,他也有傲氣,他是一箇中醫好學生,五年大學,每年都拿到獎學金,可是,現在的自己,怎麼成了一個混日子的笨蛋了呢。畢業時的豪氣到哪裡去了?振興中醫的氣魄怎麼就消失了呢?
“好!我來開方!”林海猛地擡起頭,“出了事情,我負責!”
說完,林海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裡掏出筆和處方箋,刷刷刷的寫下了四味藥物,“大黃二十克,厚朴四十克,枳實十克,芒硝十克。”
僅僅四味藥物,不足十元錢而已。
寫完之後,林海把處方交給那圓臉的小護士,讓她立即去抓藥煎藥,煎好藥物之後,直接送到病房來。
“把病人推進病房!”林海一揮手,大步朝着病房走去。
圍觀的衆人更是期待萬分,紛紛跟隨着手術車,進了一間病房。很快,樓梯口只剩下了一個晁主任,臉色鐵青。
沒多久,大承氣湯煎好,林海讓劉母把湯藥灌下去,然後又囑咐他們在病牀下面放一個盆,讓劉大春直接在病房裡大解。
湯藥灌下去不到十分鐘,就聽劉大春的肚子裡一陣咕咕大叫,隨後“噗噗”放了兩個臭屁,這兩個屁薰得圍觀的衆人直掉眼淚,紛紛出了病房,接着就聽見病房裡的鐵盆響了幾下,原來是劉大春拉出了幾個黑色的石頭一般的糞球……
見成功了,林海緊握着拳頭,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宋開點了點頭,這個林海還算不錯,中醫底子紮實,只是由於是醫學院出身,接觸臨牀較少,就算是在實習期,跟着的大夫用的也多是西醫西藥,所以對中醫纔沒有多大信心。但是從他開方劑量來看,倒是個膽大心細的醫生。
病房外的衆人還沒有散去,紛紛嘀咕着,他們想要進病房去看一看劉大春的情況,但是裡面實在是太臭了,那臭味不僅薰腦子,它還辣眼,眼淚都是嘩嘩的。
過了十多分鐘,病房門打開,劉母走了出來。
林海趕忙迎上去,問道:“病人怎麼樣了?”
劉母的淚珠嘩啦啦就落了下來,她拉着林海的手,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就差腿彎子跪下來了。她就劉大春這一個兒子,若是劉大春真的瘋掉了,那劉母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真的好了,恢復神智了!”劉母哽咽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雙手抓着林海的手不放開。
“怎麼可能?精神病也能治好?”
“就是啊,不是說是躁狂精神病嗎?怎麼突然就好了呢?”
“難道這老太婆胡說的,生怕把她兒子拉進精神病院?”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這時樓梯口“嘩啦啦”上來六個穿着白大褂的人,這些人還推着一輛病牀車,在晁主任的帶領下,就往病房門口趕來。
“精神病人就在這裡,”晁主任開口道。
“哪裡有精神病人!你們給我滾!”劉母憋在心裡的怒氣終於爆發了,自己好好的兒子被判成精神病,這讓誰都受不了。
“大姐,你兒子很危險,去精神病院是對他最好的選擇,這既是對你們家人負責,也是對周圍的鄰居親人負責,”晁主任扶了下眼鏡,面無表情的道。
“我沒事了,”虛弱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來,推開門,劉大春臉色蒼白的走了出來。
周圍的人看到劉大春,紛紛後退,劉大春卻只是笑了笑,道:“對不住了各位,現在我真的好了。”
“太神奇了。”
“不可思議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圍的人均是不敢相信。
帶隊的精神病院醫生也是一愣,隨後朝着晁主任道:“晁大夫,下次這種玩笑不要開了,否則我們會知會你們院領導。哼!”
幾個醫生推着病牀車離去,剩下晁主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可思議的看着劉大春。
林海咳嗽了一聲,道:“晁主任,你看,我們中醫還是有點用的。”
“這……怎麼可能?”晁主任雖然臉皮掛不住,可是他也是一個醫生,他更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林海解釋道:“剛纔我仔細分析了一下病情,是這樣的,晁主任你知道,止咳藥都是有抑制支氣管痙攣的作用,而它們的副作用,就包括胃動力不足,腸動力不足,也就是所謂的厭食、便秘等。人不能正常排便,毒素就會在腸道內累計,初期的反應是上火、臉上長痘痘、夜晚睡不着、口渴等等,但是情況嚴重了,毒素就會影響腦神經,嗯,就會出現今天這種躁狂症狀了,雖然是躁狂,但是根本原因還是在腸道的燥屎,所以用大承氣湯讓病人排便之後,病人便清醒了。”
晁主任張着嘴巴,隨後拍了拍林海的肩膀,便大步離去,他是在沒臉繼續呆在原地了。
周圍的小護士都圍着林海,拉着林海的衣角胳膊,詢問問題。
林海第一次嚐到做英雄的感覺,不由咧嘴直笑,隨後他突然想起宋開,趕忙擡頭四顧。
此時宋開正和唐然站在遠處的窗戶邊,看着外面的金雞湖美景。
林海撥開衆人,大步走到宋開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謝謝你,老師!”
宋開看了林海一眼,輕輕一笑,道:“底子不錯,好好學,多臨牀,你會有一番成就的。”
林海聽到這話,臉色激動的潮紅一片,“嗯,我會努力的!”
這時劉母和劉大春都擠了過來,到了宋開身邊,道:“宋先生,這次可真是多謝你了,你不是要來談光泰製藥廠的收購合同嗎?走,走,對不起,真是怠慢你了。”
人們突然意識到,這宋開似乎不是個醫生,而是一個……業務員?
林海看着宋開,雙手死死握成拳頭,他第一次感覺到,作爲一箇中醫,是那麼的驕傲、自豪、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