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我還能去哪裡?
儘管他的語氣溫柔似水,儘管他的眸子充滿了深情和愛憐,但是他根深蒂固的優越感,如同一支離弦利箭,穿透了我的心臟,傷得我鮮血淋漓。
他斷定我這隻烏鵲離開了沁園,離開了他的雙清苑,將會繞枝三匝,無枝可依,我應該甘於做牢籠裡金絲雀,因爲在他心情好的時候,能吃上幾顆粟米。
在他的心裡,我不過是一隻被豢養的小鳥,即使能下蛋,也無權撫養孵化的雛鳥。
這樣的他,會願意爲我而妥協?當然不可能!
不過死也要死個明白,讓我的心死得更徹底一點吧。
拿定主意,我衝他嫣然一笑,盈盈問道:“桓之,天神對我說,因爲楚王當年失信,導致楚王后人至今沒有得善終者,爲了渝兒,你同意把兵書毀掉或是歸還檀洲嗎?”
秦桓之的臉色微變,臉上表情變幻不定,沉吟良久方啞聲道:“芳菲,難道你真的不願和我共享萬里錦繡江山?不願與我君臨天下?這些,其實也是唾手可得,一樣可以解除你和渝兒身上的懲戒。”
他的話一字一句寒氣凜冽,冷得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無論用多暖和的春風,也無法將它融化。
他給我畫了一張大餅,在畫紙上寫下一句潛臺詞:他不關心我和渝兒的生死!
我也是嘴賤,既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又何必多此一舉,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徒添煩惱呢?
渝兒是他的兒子又怎麼樣?他可以換一個人給他生繼承人啊,又不是非我不可!說不定我現在就死翹翹,對他反倒是解脫呢!
萬籟俱靜中,我聽到自己的心裂成碎片的聲音。
我虔誠地把盒子放在地上,跪倒在地,抽出短劍,飛快地在左手手腕上劃了一道,暗紅色的鮮血涌了出來,我手腕朝盒子裡一翻,血滴滴落在書籍上,漸漸地,有幾道淡淡的青煙冒起,最上面的那本書,封面被腐蝕了幾個小洞眼。
:“芳菲,你在做什麼?”他愴然發出惶恐的驚叫,朝我眼前撲了過來,他在乎的果然是東西而不是人,我微笑着用右手把盒子往水邊一拂,盒子被拂到水面上,慢慢往下沉。
秦桓之飛奔到水邊,倏地抖出鞭子,乾淨利索地將盒子從水裡捲起,他把盒子捧在手上,細細檢查着,確保沒有毀損後才謹慎地夾在左手腋下,轉身望着我,痛心疾首地問:“芳菲,你鬧夠了沒有?”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挑釁般看着他:“秦二公子,你看到了吧,我和渝兒是這世上唯一能毀滅兵書的人。如果你不想失去到手的寶貝,最好把渝兒還給我。我會帶着他離開這裡,永遠都不會再見你,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阻礙你了。”
秦桓之的身子激烈地搖晃起來,他的臉變得霎白霎白,嘴脣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我憐憫而哀傷地看着他,口中輕輕念道:“有花不同賞,無花不同悲,若問斷腸處,花開花落時。”
我吟罷,他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直笑得氣喘不斷,臉泛紅潮,笑得身軀亂顫,笑得人牙根發酸,他笑夠了,才厲聲對我說道:“你想走?沒那麼容易!若是留不住你的人,又如何能留住你的心?我寧願你一輩子恨我怨我,也絕不許你離開我半步。你最好叫你的人不要和我作對,否則我來一個殺十個,來一百,殺一千!你不是念經拜佛的嗎?難道忍心看無辜的人白白爲你喪命?”
他周身散發出濃濃的暴戾之氣,像一隻吃人的猛獸一樣朝我走來,他步步緊逼,我步步後退,不知不覺,一隻腳後跟,已經沾到水面,我已經無路可退------我也不想再退。
到此爲止吧!從此相忘於江湖。
我慘慘地笑道:“秦二公子,但求你能放過那些烏合之衆。”
說完猛然仰面往身後倒去,我是下定哦決心,動作又快又狠,就像出色的跳水運動員一樣,頃刻之間身子已經沉到水中。
入水之前,好像聽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他的鞭子伸到了水裡,離我的胸口只有一擱拳頭那麼遠,飄飄蕩蕩的,水中的浮力緩衝了他賦予的全部力量,我輕輕一拽,就拉到手中。
他是佇立東牆邊的一樹花枝,我是花枝上盛開過的花朵,如今風過花落,脫離枝頭,不可複合。
我的內心一片澄明,在無盡的水域裡,人的靈魂總會安靜下來,因爲無垠的水世界是人類靈魂長眠的歸宿。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卻對身在其中的水世界看得越來越清晰。
我入水的水面只有不到四平方米,狹小深邃,但是下面的空間卻越來越大,這是一個倒漏斗形的冰臼,冰臼口小肚大,往往垂直向下,底部直通湍急的地下河流。
所以不小心掉下冰臼的人,甚少有生還者,但願我的“死訊”能終止地面上無謂的殺戮。
我的身子不斷往下墜,腰間的夜明珠在水中發出晶瑩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水中有不少發光的魚兒在遊蕩,我的左手無意中觸摸到一個滑膩膩的東西,寬如扇面,是玄螭的鰭!
我果斷地抓住玄螭的鰭,就勢翻身,爬上它的後背,輕聲念出幾句天神傳授的咒語,玄螭果然乖乖地聽從我的指示,駝着我往地下河的深處游去。
它會帶着我,穿越長長的地下河流,到達櫻雪山和莽山的交界岩石斷層處,頂開尚未完全裂開的暗河旱洞口,把我安全送到天坑的大廳。
前世的我就是一名狂熱的驢友,對各種地形地貌瞭如指掌,莽山的原始森林中有一個個圓形的凹坑,人人都以爲是隕石坑,其實只有我知道,那是串珠狀的天坑羣,既然莽山下還有地下河流,說明一定還有欠成熟天坑的存在。
欠成熟天坑的特點就是洞頂尚未坍塌,而大廳的空間因爲石灰岩不斷溶化,越來越寬敞,氧氣豐富,水源清新,是極好的暫時棲身之處,如果我足夠幸運,可以在大廳裡避過風頭,在設法離開洛京。
這也是我不讓孫靜林他們冒險潛入櫻雪山救我的原因,我讓他們在天坑附近接應我,不知道他們來了沒有?靠我一個人,想穿出可怕的原始森林,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光是森林裡的野生藤蔓就足以讓我活活困死。
我的心忽然急躁起來。
睜開眼睛,原來是玄螭在用突出的前吻慢慢頂開兩塊巨大的粉紫色砂岩,砂岩是半風化的岩石,硬度不高,極適合反覆敲琢,我國南方的石磨就是用這種岩石打磨而成,櫻雪山上的石板路,就是用這種砂岩雕刻而成。
玄螭的力量很大,才過了一會,就頂開了一個洞口,一道眩目的光柱自天而降,我大喜過望,游過去試了試,還好,寬度足夠,我站上玄螭的背,奮力地鑽出洞外,真是別有洞天,自由呼吸的感覺真好!
不防腳下一滑,我差點摔倒,原來是岩石合上了,玄螭同學已經完成例歷史使命,Well Done!
我又小聲口誦咒語,感謝充滿靈性的玄螭同學,堅定轉身,觀察着眼前的天坑大廳。
大廳的高度約有一百餘米,頂部有一個小小的天窗,光線正是從天窗投射進來,看樣子,現在天已大亮,細細算來,我已經七八個小時沒閤眼,體力大減,先休息一下再說。
我身上有秦氏的五靈丹,可以暫時補充體力,還有偷偷配置的乃跟傳授的祛毒藥丸,所以並不畏懼普通的蟲蛇之毒。
我在大廳的中間,找到一處蓮花盆狀的石臺,脫下身上的外衣,鋪在上面,靜靜睡去。
一覺醒來,聽到陣陣鳥兒嘈雜的叫聲,頭頂上的光線傾斜明顯,竟似倦鳥還巢的黃昏時分,我不由吃驚,難道我竟然睡了那麼久?
起身活動活動四肢,發現自己精力充沛,關節韌帶靈活,竟勝於我進入地宮之前,藥物刺激果然功不可沒,我呼呼地甩了幾下鞭子,發現鞭子雖然沉了一點,用得還算順手,再說我還有鋒利的短劍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武器傍身,我鼓起勇氣,高舉手中的夜明珠,循着鳥叫聲大步走去。
所幸大廳不是伊甸園級別的,否則就是給我吃十服興奮劑,在天黑前我也走不出去,大約半個時辰後,我已經置身於天坑底部的森林裡,500多米出,垂直形狀的懸崖峭壁,彰示着這裡,是人煙罕見之處。
我嘬脣發出幾聲尖細的清嘯,其實也不敢抱多大的幻想,心想實在不行,我再回大廳呆一夜,明天清晨在離開。
樹林中的鳥兒停止了吱吱喳喳的爭吵,彷彿迎接貴賓一樣,斂聲屏氣,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我聽到了人爲的嘯聲,節拍和節奏雖然不對,但是我敢斷定,是迴應我前面的信號。
我掏出短簫,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果然那邊也有人吹出了同樣的曲調。
是我的孃家人來了!
我又激動又緊張,來的會是我爹玉郎嗎?不管他對我是不是漠不關心,可是現在,我能想到的親人只有他了!
我抖開鞭子,擺好臨陣的姿勢,我不能讓人看出我此刻內心的脆弱,畢竟我是堂堂的楚王后人。
一陣清風拂過,有人分花拂柳而來,聽樹木傾斜的聲響,來的不止一個人,前面領頭的人腳步從容瀟灑,會是誰呢?
我拭目以待,終於在被茂密樹林撕碎的夕陽餘輝中看到來人,那樣的光彩照人,那樣的英姿勃發,我不禁一怔,苦笑道:“怎麼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冰臼是指第四紀冰川后期,以滴水穿石的方式,造成的石頭凹坑,冰臼是冰川的直接產物。兩三百萬年前在巨厚冰層覆蓋處於“封閉”和“半封閉”狀態下,冰川融水沿着冰川裂隙向下流動時,由於冰層內有巨大壓力,呈“圓柱體水鑽”方式向下覆基岩及冰川漂礫進行強烈衝擊、遊動和研磨,最終形成深坑,這些坑極像南方舂米的石臼,因此稱爲冰臼。
天坑是一種喀斯特地形,顧名思義,就是巨大的坑,通常有地下河流從底部流過,在洞頂坍塌前,形成地理上特有的“大廳”,洞頂坍塌後,形成開口的天坑,天坑一般有底部森林,地下河流旱季,有旱洞暗河口,水量上漲,則有水洞虹吸,對洞穴探險來說,是潛在的巨大危險。
伊甸園:地球上着名的天坑,據說約有六十層樓那麼高,在馬來西亞。
本文設定女主的前世是一名驢友,正是爲了讓身份低微她在古代的歷險中佔有一份小小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