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錚留衆人在踏青園用飯,項千帆等人連連推辭,最後還是徐老太醫發話才答應了,便隨張得利先前往別院放置行李,這邊翠苓亦帶着程氏兄妹下去稍事歇息,諾大一個地方只剩下楚錚與蘇巧彤二人。
自蘇巧彤回到踏青園,兩人彼此之間還未與說上一句話。見旁人都走了,楚錚咳嗽一聲,對數丈外的蘇巧彤獻上一個笑臉,卻不想蘇巧彤還他一個白眼。
我哪又惹你啊?楚錚莫名其妙,搖了搖頭向這邊走來。蘇巧彤不知爲何竟有些心慌,不由自主低下頭去,可轉念一想:怕這小子幹嘛?當下昂起首來,目光正巧與楚錚相對,頓時臉龐一熱,連後胸口連感覺微微出汗。蘇巧彤這一生還未有過這種感覺,忙轉頭作觀風景狀。
楚錚見她這般神情,有些明白了,心中暗笑,便學着蘇巧彤也看向前方,忽讚歎道:“今年的桃花開得真不錯啊。”
蘇巧彤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口說道:“是啊,挺美的。”
楚錚實在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蘇巧彤這才醒悟,院裡哪有什麼桃花,不遠處倒是有幾棵桃樹,可上面的桃子都已被摘得差不多了。
蘇巧彤惱羞成怒,一腳跺向楚錚腳背。楚錚後撤一步,此招便落空,蘇巧彤見他居然還敢躲,跟上前去就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別鬧別鬧,”楚錚眼睛看着別處,可蘇巧彤仍腳腳落空,“程家兄妹還沒走遠呢。”
蘇巧彤一聽,頓時恢復了淑女狀,攏了下耳邊秀髮,忽咦了一聲:“東側小院不是空着兩間房麼,翠苓怎帶他兄妹往那邊去了?”
楚錚道:“東側小院已經住人了,只餘下一間,總不能讓程氏兄妹住在一起吧。”
“是誰啊?”蘇巧彤急着扯開話題,“莫非又新來個mm?”
楚錚啼笑皆非:“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實話告訴你,是輕如姐的表弟,名叫範若誠,對了,你應見過他的。”
“當然記得,南城門旁,小酒館內……”這是楚錚與自己初次相見的地方,蘇巧彤腦中忽閃過寇大娘的身影,頓時有些不舒服,故作輕鬆道,“原來是那個小憤憤啊。”
“小憤憤?”楚錚被逗樂了,不過想想範若誠還真是這樣的人,便順口將他在刑部受難之事對蘇巧彤說了。
蘇巧彤不禁動了幾分側隱之心,可一想起那天範若誠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眉頭大皺。根據前世所看幾百本言情小說的經驗來推測,似這類性格偏執的文學青年,一旦陷入感情漩渦,行事往往很難以常理預計,自己又不是什麼情竇初開小丫頭,沒興趣與他人玩這種情情愛愛的事。再說了,楚錚在感情上也絕不是什麼豁達之人,男人小雞肚腸起來比女人更勝三分,記得從南線回京的路上他就曾說過,就算趙應對自己有何不軌之心他也敢殺人。這話恐怕多半是真,爲已爲人,還是遠離這姓範的小憤憤爲妙。
楚錚見蘇巧彤神色有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蘇巧彤搖了搖頭,自己所想的尚且只是猜測,若告訴了楚錚,說不定反被他取笑自己自戀成僻。
楚錚亦未起疑,四下看了看,咦了一聲:“姓徐的老頭跑哪去了?”徐老太醫早料到楚錚可能會對自己發難,趁他不注意便與項千帆等人一同去楚府別院了。
蘇巧彤聽了,有些不滿道:“什麼姓徐的老頭,他是我師父,拜託你對他也尊重點。”
楚錚哼哼一聲:“我對他原本是很尊重的,可他方纔說那句話是何用心?不是純心給你我添亂嘛,雖說你過門是遲早的事兒……”
蘇巧彤怒了,一時口不擇言:“做你的春秋大夢,誰要嫁給你了。”
“喲呵?”楚錚伸指挑向蘇巧彤下頷,“小娘子的心兒難道另有所屬?”
蘇巧彤扭頭躲開,俏臉含霜:“要我嫁你,除非……”
楚錚一激靈,忙轉開話題:“對了,今日午飯倒是個頭疼之事。突然多了這麼多客人,事先又沒準備,莫要過於怠慢了,你我去廚房看看吧。”
蘇巧彤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了下自己心緒,點了點頭道:“是啊,我也擔心紫娟一人恐怕忙不過來,去看看也好。”有些事情若當真說出口來,不僅使楚錚煩惱,也給自己心頭添堵,而且於事無補,何必呢。
兩人彼此間隔三尺,並肩而行。楚錚忽咳嗽一聲,道:“不是說禁衛軍午時才進城嗎,你怎麼先回來了?”
現在纔想起問這事。蘇巧彤白了楚錚一眼,懶懶的說道:“皇帝要出城五里相迎,我只是個冒牌公主,如果被朝中某些人看出破綻,下半輩子就毀了,還是提前繞道進城吧。”
楚錚有些奇怪:“京城城門今日定看甚嚴,是誰送你回來的?”
“是你屬下那個活寶馮遠,”蘇巧彤道,“他與今日守城的禁衛軍副將較爲熟悉,也沒查驗就放我們進城了。”
“這小子人呢?”
“將我們送到楚府門外就走了。”
楚錚咬牙道:“居然過我楚府門前而不入,這小子真是皮癢了。”
蘇巧彤漸漸放鬆下來,笑着往火上澆油:?“他說今日是他平生第一次受皇上接見並嘉獎,絕不可錯過,縱然得罪楚將軍也在所不惜。”
“來日方長,如他所願。”
兩人很默契的避開方纔不快之事,一路說笑着來到了廚房。
只見紫娟果然手忙腳亂,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小汗珠。平日裡她只操心四五人的飯菜,當然遊刃有餘,今日聽說有二十餘個客人,雖有幾個丫環打下手可仍然忙不過來。
“紫娟,我早就與你說過了,什麼事兒不要都親力而爲!”楚錚見她這副辛苦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你看翠苓就比你機靈多了,本公子就是叫她去盛碗粥,她出了門就吩咐下面丫頭到廚房,盛好了自己再端進來。”
正在一旁撿菜的翠苓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不依道:“公子,你是在誇獎還是損小婢?”
“翠苓,”蘇巧彤笑道,“莫管你家公子是何本意,就當他在誇你好了。”
“嗯,”翠苓重重的點頭,“小婢聽蘇姑娘的。”方纔聽徐老太醫說蘇姑娘是公子未過門之妻,翠苓雖感有些悶悶不樂,可沒過多久便想開了,這事之前府裡雖沒人明說,但大家早就已心知肚明,若蘇姑娘不嫁給公子那才叫稀奇事呢。
楚錚斜睨蘇巧彤一眼:“你平日亦是這麼教導小月的?”
“是啊,”蘇巧彤答道,“我早與小月說過,凡是楚公子的話兒你當耳旁風就是了,不必當真。”
楚錚無言,耳邊傳來廚房內幾個丫頭嗤嗤低笑聲,翠苓亦樂呵呵地看着熱鬧,心中大感解氣。
蘇巧彤言語中取了個巧,但也不想讓楚錚過於難堪,便對紫娟道:“紫娟,不必準備過多菜式,就八個冷盤吧,其餘熱菜交於府內別的廚子來做,他們雖不及你,但就算在京城裡亦是名聲在外,招待那些武林中人已是足夠。”
紫娟偷偷看了眼楚錚,道:“可那些人是公子貴客,這般做法未免太過怠慢了。”
蘇巧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家公子脾性,招待這些賓客,與其將心思花費在菜式上,還不如請張管事多搬些美酒來,幾壇黃湯下肚,菜裡放鹽放糖恐怕他們也分不清了。”
翠苓立馬站了起來,將手中幾顆青菜一扔:“蘇姑娘說得極是,小婢這就去告知張管事。”
“回來!”楚錚喝道,“告訴你們,本公子今日飲酒至多一壺,多一杯亦不喝。”
翠苓回過頭來,滿臉的不信。公子在家中用飯甚少飲酒,但在外與人相聚雖說從沒醉過,可哪次不是滿身酒氣的回來,翠苓聽慣了歐陽枝敏等人滿懷崇拜地說起公子在外如何拎着酒罈大殺四方,縱橫京城從未遇到過對手,今日怎麼突然轉性了?
忽聽有人在問門口的丫環:“五公子是否在屋內?”
翠苓一聽正是張得利的聲音,叫道:“張管事,公子在此,正有事找你呢?”
張得利匆匆走了進來,到了楚錚身前低聲說道:“五公子,老爺來了,正在客廳內等候。”
楚錚聽了問道:“老太醫和項老先生呢?”
“小的領老太醫等人剛從別院回來,正好碰上老爺。”張得利苦笑道,“可真是不巧。”在他心裡老爺乃是當朝太尉,項千帆等江湖人物讓老爺見了簡直有污他老人家清目。
“你這人哪,近些年愈加勢利了。”楚錚搖了搖頭,回首道:“紫娟,就按巧彤所說,備好冷盤便可,餘下就交於張管事去辦吧。”
楚錚與蘇巧彤來到客廳,只見父親端坐正中與徐老太醫說着話,項千帆等人則站在徐老太醫身後,神情肅然,有兩人甚至鬢角微汗。
待楚錚與蘇巧彤見過楚名棠,徐老太醫笑道:“太尉大人,老朽此次去北疆,最大幸事就是收了一關門弟子。”
楚名棠看了眼蘇巧彤,道:“本相亦聽犬子說了,巧彤能拜在老太醫門下,那是她的福氣。”
徐老太醫鬆了口氣:“老朽自作主張,未曾向太尉大人和吏部成大稟報,還請恕罪。”醫術到了徐老太醫這等境界,自然連王老侯爺和楚名棠都爲之敬重,可郎中在這些位高權重之人眼中仍是個較爲卑賤的職業。徐老太醫在途中收蘇巧彤爲徒,一來感覺此女天資之高實乃自己生平僅見,二來有楚錚在一旁鼓動,這才主動收徒,頗有幾分先斬後奏的意思,今日見楚名棠確實無怪罪之意,徐老太醫終於放下心來。
“無妨。”楚名棠隨口道。在他看來蘇巧彤拜徐老太醫爲師沒什麼大不了的,或許反而可能成一美談,不過這女子精通的東西太多了吧,文采、廚藝如今又多了門醫術,徐老太醫是絕不會收一個年近二十且絲毫不通醫術的女子爲徒的,蘇巧彤在此道上定有過人之處,可以前怎麼沒聽錚兒提起?
不過眼下不是追問的時候。楚名棠站起身來,他在這裡呆了一盞茶的功夫已是足夠。方纔是聽說徐老太醫在此楚名棠纔過來看望一下,順便爲在武林羣豪面前給兒子長長面子。不過這些人等確有可用之處,都是江湖精英一方之雄,有些還與楚氏一族勢力相交集,比如青州項家,歷來受青州楚府壓制,項千帆身爲衆人之首,執意來到錚兒致謝,恐怕也是別有用心。
“各位英雄……”
楚名棠向項千帆等人拱手示意,衆人慌忙還禮,口中連道不敢。
“本相與犬子尚有事交待,午宴他不便在此作陪了,由府內張管事招待各位,還請各位英雄見諒。”
徐老太醫笑道:“他們這些人在京城還要呆上數日,太尉大人與五公子請便。”
楚名棠對徐老太醫道,“稍後還請徐老替本相向各位英雄敬酒致歉。”
楚名棠走到門口,忽一皺眉,低聲對楚錚道:“將巧彤也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