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時,日軍第三師團終於開始繼續行軍。
和殲滅第十六、第六師團的赫赫戰功相比,五大王牌師這次創造的,纔是真正的奇蹟。
從晨八時到晚六時,整整十個小時。
整整十個小時的時間裡,中國士兵水米未進,就這麼靜靜的趴伏在泥水裡,任由毒蟲叮咬,十個小時,這需要什麼樣的毅力才能堅持下來?
有的士兵已經徹底僵硬在了那,無論邊上的兄弟怎麼推他也都一動不動。有的士兵的臉被毒蟲咬得已經腫脹無比,整張臉已經完全分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但還是沒有一個人動的,也許他們已經徹底麻木了......
開始的時候還會心焦,發急,會有崩潰,無法忍受的感覺,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已經根本不再把自己當成一個活生生有生命的人了......
每個人都在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最後進攻命令的到達。
既然總指揮部已經下達了作戰命令,他們相信敵人一定會來的,這是他們的信念,一種銘刻在骨子裡的信念。
“全體都有,準備戰鬥!”
“全體都有,準備戰鬥!”
隨着這一聲聲低低的命令傳來,剛纔還僵硬無比的士兵們似乎多少又恢復了一些活力。
刺刀被拿了出來。架到了槍膛上。悄悄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伸到了一邊地大刀上,十個小時了,整整過去十個小時了!
日軍第三師團同樣也在艱難的行進着,他們詛咒這該死的天氣,居然下了一天的雨。路上泥濘得根本沒有辦法前進。
前面一片迷濛,除了雨水還是雨水。什麼都看不清。
但他們不會想到,就在這極度惡劣的天氣下,幾萬中國士兵已經整整等待了他們十個小時。
“山本君,必須要加快行軍速度了,我們耽誤的時間太常了。”藤田進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藤田進眼中地參謀長是個睿智的。但有地時候顯得有些優柔寡斷的人,這樣的環境下根本不會有他所說的什麼埋伏,沒有人能夠這樣堅持的。
山本宏次苦笑了下,抹了一把臉上地雨水。
也許自己真的是太多慮了,對那個叫鄭永的人太顧忌了。
如果沒有自己的建議,也許現在第三師團已經能夠到達戰場了。
“前面是哪裡?”指了指前方。山本宏次問道。
“是一個叫丁家凹的地方。”後面的幕僚急忙說道。
“命令部隊加速前進,八點前通過丁家凹。”山本宏次陰冷着臉說道。
如果真地無法及時趕到,耽誤了救援的話,那麼這次的全部責任,將由自己一個人來承擔。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山本君。”藤田進微笑了下,用看透了部下在考慮什麼的語氣說道:
“是我同意你了你的建議,因此如果出現了任何問題,我。第三師團師團長,將和你一起來承擔這份責任,將和你一起面對司令部的責問。”
山本宏次感激地笑了一下。
師團長對自己一直都那麼愛護,即便有的時候反對自己的意見,也會盡最大的可能來與自己取得共通。
而這,也正是一個部隊想要取得成功地先決條件......
“日軍已經出現,半小時後到達埋伏地點!”
“命令各部,準備攻擊!”
“命令各部,準備攻擊!”
民國二十七年九月十一日,十八時三十分。
當日軍的身影終於出現的時候。一場令人完全無法想像的攻擊開始了。
數萬中國健兒忽然出現在了戰場之上。但日本人根本無法想像這居然是中國軍人。
這些軍人們渾身都是泥漿包裹,根本分辨不出原來的樣子。在雨水的沖刷下,他們發出了陣陣的怒吼,淌過污穢不堪,極度難行的道路,山呼海嘯的向着驚愕的日軍撲了過去。
暴雨對雙方造成地困難都難以想像,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禦方。
當日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地時候,中國士兵已經撲到了面前。
在這裡,那些先進的武器似乎一下失去了作用,飛機無法起飛,火炮無法展開,剩下地,忽然就好像回到了冷兵器時代的對決......
刺刀對刺刀,人命對人命!
雙方的士兵們大呼小叫着搏殺在一起,在雨水中紅着眼睛拼命,在泥漿地裡翻滾在一起,用刺刀,用拳頭,用牙齒,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奪取着對方的生命。
兩個中國士兵死死和一個鬼子纏鬥在一起,三個人就像瘋子一般互相嘶咬着。
那個鬼子身形粗壯,而兩個中國士兵看起來有些單薄,始終都無法壓制着他,反而身上還增添了許多傷痕。
忽然,一箇中國士兵一口咬在了鬼子的耳朵上,在慘叫聲中,鬼子的大半拉耳朵被咬了下來,緊接着,另一名中國士兵趁着這個機會,發狂的拿拳頭死命的砸在鬼子的臉上,身上,砸在一切可能致命的地方......
鬼子還在那掙扎着,但漸漸的身形越來越遲緩了,咬他耳朵的那名中國士兵一躍而起,一把掐住了鬼子的喉嚨怎麼也不肯鬆手。
鬼子的腳急劇抽*動。終於停止了掙扎,像一隻死魚般地躺在了泥水之中......
“兄弟,兄弟,死了,死了,起來。起來吧......”
士兵大聲喘息着,有些語無倫次的拉起了還在卡着鬼子的兄弟。可那兄弟卻一動不動,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什麼。
好容易拉起了他,才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兄弟居然已經死了。
一動不動的僵硬在那,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鮮血根本分辨不出顏色,和着泥水就這麼順着胸口慢慢地流淌下來......
“哎,又走了一個了......”
倖存着的士兵長長地嘆口氣,搖了搖頭。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傷心,只有些淡淡的遺憾,才和這個兄弟配合出點感覺。結果又這麼快地走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誰知道下一分鐘死的是不是自己?
那邊又有個兄弟倒下了,他大叫了一聲,從泥水裡爬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就衝了過去......
幾萬人絞殺在雨中地景象,完全讓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難以想像。
隨軍記者蕭納雲真的爲自己感到幸運,他親眼目睹了一切,目睹了中國士兵是如何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爲了士兵的尊嚴與日軍進行着最慘烈地搏殺。他們更像是一羣機器,完全感覺不到疲勞的存在。不,也許他們已經很疲勞了,只是在拼盡身體中的最後一點力氣,爲了自己的國家在戰鬥。
雨終於小了很多,能讓我親眼看到這壯烈的,讓人動容的一幕。
倭寇士兵同樣表現得非常兇悍,他們在遭到突然襲擊地情況下,在度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兇猛的投入到了戰鬥之中。
暴雨和泥濘的地面最大程度的削減了日軍的戰鬥力,現在老天對雙方都是公平的。大家只有憑藉着自己的意志將這場戰鬥進行到底。
我看到了許多士兵倒下了。但我看不到鮮血,因爲雨水沖走了一切。士兵們的血跡、生命,在這生地尊嚴不值一個銅板,當你倒下的時候,甚至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好像在這死亡纔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從第三戰區成立的那一天起,我們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戰鬥,在這塊廣闊的戰場上,我們殲滅了大量的敵人,但同樣的,我們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幾乎每一次戰鬥的勝利,都是用無數中國軍人地鮮血以及生命所換來地。
當我第一次來到戰勝,並且親眼目睹了勝利之後,我歡呼雀躍,爲了我們的勝利而興奮,但當隨着時間地推移,這份興奮卻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卻是刻骨銘心的傷痛。因爲我知道爲了這樣的勝利我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我認識一個姓方的士兵,他年輕熱情,總是纏着我要我給他照相,可每次當我準備給他照的時候卻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辦到。不過那次我答應過他,等到東線反擊戰結束了,我一定好好的幫他拍一張照。
但我永遠也做不到自己的承諾了,當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他是在東線反擊戰的第一天就陣亡的,死在了衝鋒的路上,身上被打滿了彈孔。在那一刻我發現居然那麼痛恨自己連這一點小事都無法做到。
我一直有個夢想,我想幫第三戰區全部的中國士兵全都拍上一張照,我知道他們中的很多人都無法活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但我希望我的照片能流傳下去,能讓所有的人看到,我們這些爲了國家而死的英烈們的遺容......
我雖然不懂軍事,但看到遠處中國士兵們英勇奮戰的情景,我知道這場戰鬥我們同樣會贏的,因爲我們在自己的國土上戰鬥,爲了自己國家而戰,我們就算死也是死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不是如同那些可惡的侵略者,永遠也不可能回去了。
我還會繼續呆在這裡,呆在第三戰區,我會親眼看着,我們的士兵們是如何的英勇抗擊,如何創造出一個接着一個輝煌勝利,如何把侵略者全部趕出去,我會盡自己的一切可能,記錄下我們的每一名官兵最英勇的事蹟,讓他們的名字永遠地流傳下去,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