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二刻,已經嚴陣以待兩刻鐘的秦嶺寨衆人,心思有些浮躁,夜晚山間多蚊蟲,惱人的聲音是其次,被咬上一口,氣焰無比。
他們埋伏在各地,不得有任何風吹草動,尤其是和秦嶺寨一處的巫錚,大抵是因爲細皮嫩肉,格外受蚊蟲喜愛,都不知被叮咬了多少次,總覺渾身都開始發癢。
想要動一動來緩解的他,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蘭岸,從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蘭岸不算白皙但稚嫩的半邊臉被月華照亮,紅而發亮的疙瘩明顯是剛剛被叮咬出來,恰好一隻蚊蟲又落在他被叮咬的位置上。
只是這麼看着,巫錚都想替他將蚊蟲驅走,蘭岸卻好似沒有半點只覺,這樣的反應令巫錚心頭一震,他是正統軍中訓練出來的軍官,耐力與毅力竟然比不上匪寇!
此時夜風之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巫錚精神一振,當下屏氣凝神。
他們埋伏的位置,正是君辭初次潛入寨子的轉角處,一旦出了轉角,就能在敵樓上將他們看得清清楚楚,敵樓上的大弩車是用來對付數量不多的擅闖者。
若是大舉進攻的敵人,則是敵樓四周恰好隱於樹枝中的弓箭手來應付。
視線越過空谷,落在山壁上,巫錚能夠看到轉角處的黑濃密了一些,他知道是有人在那裡潛伏了,不動聲色外頭瞥了眼高懸的月,應當是子時了,將軍所料不錯。
現在就等有人順着蔓藤從背後爬上去,而後釋放信號,這些人就會行動。
希望這些人是分頭行動,大約估算了彼此的時間,纔會逐步對着秦嶺寨合圍過來。
如此一來,後山的人應該差不多要到了,那他們也喂不了多久蚊蟲。
後山,賀蘭京留下來的逃生路,此刻正由他親自帶着人遠遠埋伏。
他一瞬不瞬盯着動靜,很快就聽到了細微的聲響,只是幾息間,七個人幾乎是同時翻了上來,他們穿着兵服,是衙門的官兵。
賀蘭京按耐住,如果這時候就動手,的確能夠把人都打下去,但山前的那些人就沒有辦法上鉤,眨眼間幾批人躍上來,估算着有幾十人了。
賀蘭京才做出似乎剛剛發現他們的樣子,從掩藏的石巖後跳出來:“殺——”
賀蘭京帶着武藝不俗的三胞胎打頭,百來人霎時就與潛伏上來的官兵交上了手。
到現在爲止他們並不知道山寨的真實情況,對秦嶺寨有了錯誤的預估,那就是秦嶺寨只有兩百餘人,其中還要減去二三十毫無戰力的人。
眼瞅着賀蘭京帶着大部分人衝了過來,更有人趁着他們分身無暇時斬斷了攀爬上來的蔓藤,立時放出了訊號。
前面等待的人,一看到這訊號,四人一排,人人持着鐵盾,形成了一條長蟲,不疾不徐,井然有序整體移動。
最前方的人鐵盾豎着,最邊上的人鐵盾對着秦嶺寨箭矢射來的方向,後面的人鐵盾高舉,遠遠看着就像一條銜接無縫的鐵盒子長蟲,在山壁下緩緩蠕動。
箭矢射出去,全部紮在鐵盾上,沒有傷到一人。
蘭岸見此,放下了弓箭,他一個翻身上了敵樓,大弩車對準了移動不急不慢的“鐵長蟲”,對着幾個相助他一起拉弩的人道:“預備……放!”
這些人被他培養得極其默契,幾乎是同時鬆了手,六支粗碩的箭紮下去,扎中鐵盾的將鐵盾穿透,鐵盾下的人更是碎了透露。
沒有射中鐵盾的射到了縫隙,人力根本無法撐住這股巨大的力量,鐵盾霎時因爲有人支撐不住而分裂開。
巫錚瞅準這個機會高聲一呼:“放箭!”
唰唰唰的箭矢,朝着鐵盾跌落的官兵捨去,巫錚不得不佩服賀蘭京這個敵樓建造的位置,每到深夜,月懸於頂,光是順着他們的方向,能夠將對面的魑魅魍魎照得一清二楚,極大增加了他們的準頭。
被這樣一狙擊,官兵損失慘重,有人一聲高喝,蹲着的人紛紛不要命的各自舉着鐵盾,朝着山寨大門進攻。
彎弓搭箭是需要空隙,按照推算,他們完全可以用下範圍的犧牲來換取大部分人攻向寨子門口。
然而事實卻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隱藏的弓箭手有兩批,一批箭放後,第二批立時補上,第一批迅速搭箭挽弓,迅速又補上第二批。
箭矢幾乎沒有停歇,且箭法準頭極高,只有少部分人能夠躲過箭矢,跑向寨子門口,而這些人,蘭岸一個縱身躍出敵樓,躥上了一棵樹,弓箭對準漏網之魚,箭無虛發。
進攻約莫一刻鐘,沒有人摸到了山寨的門,官府的人知道,他們錯判了秦嶺寨,或者他們中了埋伏,有人當下吹響了撤退的號。
號聲一響起,無論是山前的,還是山後的都開始想要撤退。
山前的還沒有完全撤退下去,一路跟在他們身後的趙醇拔劍一揮:“殺——”
這一段只有一條路,彎彎曲曲的路一面是山壁,一面是高低不一的山崖。
在趙醇帶着人從尾部殺上來的時候,巫錚也扔開了手中的弩,拔出長劍:“殺下去,一個不留!”
官府約有千餘人被全部堵在了沒有岔路的山路山,山路狹窄,有些人被攔在中間,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巫錚與趙醇都殺在最前方。
後山,蔓藤已經全數被斬斷,爬上來的人也陷入了賀蘭京等人圍殺,沒有爬上來的人,趙醇分了五十人,由楊澤帶隊,進行了伏擊。
君辭耳畔是四周傳來的廝殺聲,盤旋於夜空,給暗沉的墨色增加了一絲絲壓抑。
緋衣隨風獵獵,她的耳朵動了動,腳緩緩移動,手已經按在了劍上。
黑色的身影像是從夜裡脫出來的一團影,君辭的劍刷的一聲出鞘,那一抹身影沖天而起,一掠而過,卻有兵器相撞的脆鳴。
緊接着又是一抹黑影拔地而起,朝着君辭衝過來。
君辭腳下一偏,森白的兵刃擦過君辭的劍,火花迸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