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至此,君辭還要耗費三個月有餘來教導董臨武藝,只爲挑撥董氏與他們?
說出去誰信?
無論信上董棄如何說他若真與君辭合謀,如何會讓董臨展露向君氏女學武之事,他們都不信。
蓋因董棄不知高閱見過君氏女,更見過君氏女動手,董棄就是有恃無恐唄。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董棄,只得趕緊想退路。
他們六人一直互相掣肘,彼此間不是沒有防備和暗害之心,只是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則不同,其餘五人一致認爲他是叛徒,未免夜長夢多,只怕要第一時間對他動手。
懷朔鎮,深夜,董府。
董棄剛剛將最後一封送給弟弟的書信送出去,癱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疲憊的額角,頭上邊傳來一道清越之聲:“董公何必做無用之功?”
董棄豁然站起身,擡頭就看到房樑上舒展長腿,靠坐着的君辭,不知她在此多久,又是何時至此,驚得董棄背脊發涼。
“是你,是你害我!”董棄眼神嗜血。
君辭翩然落地,隨手抓了一把核桃,咔嚓咔嚓將之捏碎,一邊挑出核仁,一邊道:“董戍主應當謝我。”
“謝你?”董棄恨不能現在將君辭碎屍萬段!
“自是要謝我。”扔進嘴裡的核仁被君辭咀嚼之後嚥下,繞到董棄身後的君辭腳下一轉,身子旋過來對上董棄,“北鎮六位戍主,我只給董戍主一個活命之機。”
“猖狂!”董棄氣得胸膛要炸裂,“來——”
董棄剛要喊人,眼前一花,君辭鬼魅般飄到他身側,冰冷的短匕貼在脖頸。
“董戍主是以爲你這董府比周府更戒備深嚴?你董氏的部曲更勝周氏部曲?”
被君辭這涼涼一提醒,暴怒的董棄才冷靜下來。
君辭,可是能殺穿周府之人!
“郎主?”急切的腳步聲在外響起。
君辭輕笑一聲,將匕首收了回來。
董棄脣邊抖動,氣的也是懼的,直到門外人推門而入,他才沉聲吩咐:“退下。”
還未往內看一眼的護衛忙應聲退下。
“你到底意欲何爲?”董棄收斂情緒,沉住氣問。
“我?”君辭坐在擺放乾果糕點的位置,“我來拿回我應得之物。”
“你應得之物?”董棄不明。
“你們恐我成鎮北公,使得我舅父與表兄慘死。”君辭慢悠悠道,“周榮是主謀,周氏一族必將償命。我思慮一番,這鎮北公確然不吉,亦不如鎮北王悅耳。”
“你!”董棄震驚得面色煞白。
鎮北公和鎮北王絕不是一字之差這麼簡單。
前者只是統一北鎮,面子上仍舊給朝廷臉面,後者是要揭竿而起,自立爲王!
哪怕是他們盤踞北鎮數十年的六大家族,都未曾有這麼猖狂不加掩飾的野心。
這個小女郎,她竟然敢!
董棄想恥笑她癡人說夢,但見着她悠閒捏着核桃,脣畔一抹雲淡風輕之笑,他的話竟然卡在了喉頭。
“女郎今日未曾來過,董某亦未曾聽聞女郎之言。”董棄冷漠下逐客令。
君辭仿若無聞,無聲無息吃完一個核桃,才施施然起身:“識時務爲俊傑,若非令弟能助我迅速拿下普樂郡,你也難逃一死。”
言罷,君辭大搖大擺走了。
是大搖大擺,出了書房門,又拉開了董府的大門。
守在外面的其他五鎮暗探見此紛紛離去。
董棄前所未有的絕望。
這下,他連辯解的力氣都沒了。
易地而處,換做君辭要收攏的是旁人,他也不會再信其清白。
方纔他有得選擇麼?
他不懷疑一旦他真的喊了人,整個董府包括他在內,今夜就是命喪之時。
董氏投向君辭之事,在北鎮傳開,就連懷朔鎮的將士都忍不住來詢問董棄。
董棄除了苦笑迴應,別無他法。
幸而懷朔鎮他董氏執掌數十年,追隨者都是忠心耿耿,否則他第一個被反噬。
也不是沒有被其他五鎮人煽動者,叫囂要造反,都被董棄強勢壓制。
“阿阿耶……”董臨期期艾艾,“我們當真……投向君氏女?”
脾氣火爆的董棄看着腦子不算聰明的兒子很是平靜:“你今日偷跑出去,可見着先生了?”
“見着了……”昨夜董臨聽聞君氏女來了,他連忙偷偷去打量,但很失望並不是他的先生。
他的先生分明是個胖胖兒郎,還嘴饞,最喜吃雞腿。
董棄沉默。
他此刻進退維谷,其餘五鎮勢必將他排斥在外,但不會輕舉妄動,因着他們看到君辭了。
沒有摸清君辭之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連帶也不會對他這個君辭的投靠者下手。
不打沒把握的仗,也不能給周榮插手進來的機會。
只能靜待時機。
昨夜兒子就告知他先生不是君辭,那意味着這三個月君辭北鎮不知做了什麼大事。
可要他因此徹底投奔君辭,他心裡不得勁,堂堂一鎮戍主,日後要在一個小女郎手底下賣命,只是想一想,董棄便無顏面對先祖。
君辭想要他臣服,得拿出讓他臣服的資格,儘管他知道屆時跟隨和現在跟隨,他的待遇和地位會天差地別,他也不能輕易就拿董府全族和懷朔鎮數萬將士的命去賭。
現在只能不抗爭不迎合,其餘無論最終結局如何,都還有退路。
哪怕他性命不保,至少董氏還能留有血脈,懷朔鎮的將士也能減少傷亡。
“阿耶……”遲遲得不到迴應的董臨催促。
回神的董棄嘆了口氣:“阿耶錯了。”
早在去年董厥給他來信提及君辭時,就應當引起重視。
彼時對這個小女郎嗤之以鼻,目中無人的自大,付出的代價何其慘重?
“你好生跟着先生學藝吧。”董棄只留下這句話,揹着走離開,背影佝僂。
君辭夜裡從董府離開,就甩掉所有人,去了陳兵之處,今日藺知桓藉着與蔡氏合作的便利,給她送來了一批軍需。
她沒有想到藺知桓竟然親自前來。
“北鎮混亂,日後莫要親身犯險。”這可是她的錢袋子,她的路離不開藺知桓,可不得憂心些?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