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濂先有一愣,隨即想了想,微蹙眉頭道:“兒臣還有一事想要請教父王。”
淮王問他:“什麼事?”
朱見濂無由來地一股悲從心起,他定了定神,遲疑片刻,纔看完淮王的眼睛問道:“父王與夏蓮,真的曾有情事嗎?”
淮王驚訝他竟會開口問出這個問題,惻然勉強一笑:“濂兒在府中閒言碎語聽得太多了吧?”
朱見濂搖頭:“杜氏被禁足後,人人皆以爲當初碎語,不過謠言而已,已沒了爭議。不過,兒臣憶及往事,心有不安,總想要在父王這兒求證一番。”
淮王一揚眉:“本王若是答了,你信嗎?”
“父王說的若是真的,兒臣自然相信。”
淮王心中有片刻的猶豫,面上卻不顯,緩緩道:“你只知來試探我,卻沒有多想一想。我同夏蓮若是愛侶,又怎會放她遠去?”
“或許是您喜新厭舊了。”
淮王予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若你真是她所生,而我又喜新厭舊,又爲何要把爵位交予你?”
朱見濂試圖從他的話中找到漏洞:“可您與母妃感情亦不算好。”
“這並非感情問題。你是嫡系血脈,是嫡長子,理所應當繼承此位。”淮王用手點點他:“你啊,自小與夏蓮情誼深,如今一聽別人說起,心裡那桿秤便不穩了吧?你是身在局中,這樣簡單的關係都理不清了。”
朱見濂聽着聽着,心也隨之鬆動了,繼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淮王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彎彎繞繞地把自己的話給圓了。
或許,朱見濂原本便是不願相信的,幾句腹誹又怎能敵過十餘年的認知,因而他纔會這樣把問題擺在檯面上,如今聽到的答案雖是意料之中,卻也令他那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靜。
淮王見他的眉宇間已是平定,方纔手心攥出的汗也漸漸幹了。他輕笑了兩聲,像是在看一個胡思亂想的孩子,笑道:“問題問完了嗎?還需我再多說嗎?若是無事,你便回去好好準備,冊封世子的典儀,謹慎莊重些,莫出差錯了。”
朱見濂知曉淮王決心已定,此刻也不再推脫,道:“兒臣記住了。”
淮王做完剛纔那通解釋,亦覺心中疲累,揮了揮手道:“記住了就好,我累了,你下去吧。”
朱見濂頷首,領命退下。庭院外,霏霏細雨顯得渾濁,似有微不可覺的輕風,送過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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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冊封的典儀,於一個月之後順利舉行。
繁冗複雜的程序,賓客盈門的場面,整整持續了一日。朱見濂心中雖不在意,卻也顧着王府的威儀,道道謹慎,無有差錯。
沈瓷自然沒有資格參加這般隆重的典儀,但小王爺從此變成了世子爺,她這個通房姑娘無形間也提高了地位。
她坐在銅鏡前,將額前的頭髮掀起,輕輕用手摸了摸,被梅瓶砸出的傷口已經癒合,只在左邊的額角處,留下了一塊月牙形的疤痕。平素裡有頭髮擋着,倒是看不出來。她本身也不太在意,晃晃腦袋覺得沒事了,便催着要去賣瓷的鋪子裡看看。
竹青本還擔心沈瓷的傷情,卻見她目光灼灼,一副打定了決心的樣子,只得應下,帶她去了鋪子所在的春熙街上。
春熙街人羣往來的黃金地段,坐落着一間“月瓷坊”,這便是小王爺替沈瓷置辦的鋪子了。
沈瓷盯着門匾那幾個流光飛舞的大字,問道:“月瓷坊?這名字誰取的,怎麼沒問過我?”
竹青一愣,磕磕巴巴答道:“是……是小王爺取的……”
話一出口,又連忙捂住嘴,改口道:“是世子殿下取的。”
沈瓷倒沒注意她的稱謂,眉目微蹙,並不太滿意這名字:“爲何取了一個‘月’字?與我的瓷器有何關聯嗎?”
竹青面色微窘:“世子殿下說,是因爲姑娘替他捱了打,所以他才幫忙置辦這店鋪。既然姑娘的疤痕結出來是個月牙形的,便留作紀念取成店名……”
沈瓷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朱見濂連取店名都不忘奚落她一番,一時間恨不得把這門匾給卸下來。可凝神一想,這店鋪都是他給的,一個名字而已,便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