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這一次病的很嚴重。
受寒加上傷口發炎,高燒不退,一度燒到四十度,嚇壞了趕來的徐媛和傅老爺子。
用了冰袋,退熱貼,還靜脈輸了退燒藥物,到入院的第二天中午,溫度才降下來。
中間,一直不停唸叨路念笙的名字。
傅老爺子和徐媛其實都並不清楚頭天的情況,只聽傅承修說了個大概,知道路念笙掉入海中,而樑佳茗莫名其妙也被牽扯其中,老兩口都有些唏噓。
以前是挺討厭路念笙的,但是這種情況下,心裡多少有些難受,畢竟從前活生生一個人,這麼掉海里,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令人不由得有些感慨,更多是慶幸,傅子遇不過是受了一些輕傷。
而同一家醫院內,樑佳茗的情況卻不容樂觀,剛送到醫院還做了手術,樑傑也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中,只有張茵守着樑佳茗一直掉眼淚,徐媛去了解情況的時候,張茵光知道哭,哭的話都說不清楚,而病牀上樑佳茗一直昏睡,徐媛沒辦法,去了醫生辦公室問。
醫生扶了扶眼鏡拿過樑佳茗病歷,眉頭緊皺嘆口氣,“樑佳茗身體多處外傷,肋骨斷了一根,內臟有些出血,還有……”
“下,體撕裂,處,女,膜完全損毀。”醫生嘆口氣,“就算身體治療好了,恐怕還要進行心理干預治療,不然發生這種事,對病人今後的生活影響會非常大。”
徐媛瞪大眼,思緒還停留在醫生的前一句,好幾秒,問:“處,女,膜損毀?”
醫生點頭,“對,在那部分發現了殘餘的處,女,膜組織,但經過這種事情當然是已經保不住了,第一次就遇上這樣一羣暴徒,實在太可憐了,還要趕緊避孕,真是……”
醫生搖着頭,想起樑佳茗那一身的傷痕就覺得恐怖。
徐媛神色呆愣,“醫生,你是說,樑佳茗被這些人做那檔子事兒……她是第一次?”
醫生看着她的神色古怪,“是啊,怎麼了?”
徐媛目瞪口呆,又問:“那她懷孕過沒有?”
醫生說:“這不是廢話嗎,才發生第一次怎麼可能懷孕過?”
隔了幾秒,醫生像是想起什麼,“就算她這膜是補的,我們已經做過全面檢查看過她子,宮的情況,照目前看,應該是沒有懷孕過的,不然哪怕是小產,多少是有一些痕跡和影響的,當然也不排除她小產什麼的之後恢復的好,有的人體質好,小產後花個幾年時間,這些懷過孕的痕跡就不太明顯了。”
徐媛背脊冒冷汗,臉色發白,走出醫生辦公室的時候,腿都有點軟。
幾年……
樑佳茗小產,纔過去多久?
當初傅子遇一再說那個晚上的情況他無法確定,並懷疑樑佳茗懷孕的事情,但是她……
她看過網上的那張照片,那照片太讓人信服了,樑佳茗那會兒又是信誓旦旦的可憐模樣,再加上她那時候恨不得趕緊讓傅子遇和路念笙分開,樑佳茗就算有什麼毛病,她覺得也不會差勁過敢和她頂嘴的路念笙,所以她選擇了相信樑佳茗。
最起碼,和樑佳茗在一起的話,傅子遇不會頂撞她。
對自己兒子的控制慾徹徹底底影響了她的判斷力,錯綜複雜的情況也讓她不再細細分析,哪裡會想到,樑佳茗居然騙了她!
不僅僅是騙了她,還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傅老爺子和傅子遇!
現在回頭想想,爲什麼她那時候不存個心眼帶着樑佳茗去做個檢查,都是因爲她太心急,急於藉着樑佳茗杜撰的那個孩子,讓傅子遇和路念笙分開,也想要給傅承修一點兒威懾,卻忘了最根本的,驗證樑佳茗話的真假。
她在醫院樓道的長椅上坐下了,覺得頭昏。
這些信息來的太突然,那種被人欺騙的憤怒和火氣一點一點,填滿她心口。
她這段日子是怎麼對樑佳茗的?
給樑佳茗安頓住處,後來把樑佳茗接到傅家來,好生照顧着,從頭到尾,樑佳茗似乎就沒有心虛的時候,甚至連一點點要坦白的端倪也沒有!
信任這個問題,一旦擊潰,其他的一切話語似乎也找不到落腳點,就連傅子遇後來險些出事被樑佳茗救了的事情,她也開始懷疑起來。
如果不是因爲那件事,她也不會徹徹底底對樑佳茗完全失去戒備,甚至還將樑佳茗當成傅子遇的救命恩人,試圖幫助樑佳茗,讓傅子遇接受樑佳茗,回想起來,她簡直就被樑佳茗牽着鼻子走!
她愣了一陣子,攥着拳頭起身去了樑佳茗病房。
張茵一愣,見她一臉怒容,擡手做噤聲手勢,“噓,佳茗還在睡覺。”
徐媛冷笑了一聲,聲音也不收斂,“還真睡得住!”
張茵覺得莫名其妙,之前徐媛來的時候態度不是這樣,還很關心樑佳茗,她看一眼沉睡的樑佳茗,猶豫一下,問徐媛,“怎麼了……”
徐媛一腔怒火簡直無處發泄。
坦白說,現在確實不是發火的時機,樑佳茗鼻青臉腫躺在病牀上,才經受過這種非人劫難,可她就是氣。
這氣,如果不發泄出來,就只能自己消化,她覺得憋屈。
想起什麼來,盯着張茵,“之前樑佳茗懷孕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
張茵臉色驟變。
似乎隱隱意識到徐媛的怒氣從何而來。
徐媛繼續:“她真的懷過孕嗎?爲什麼醫生說她這是第一次?”
張茵脣哆嗦,說不出話來。
徐媛見狀心裡瞭然,冷笑一聲,“你們母女真是演的一手好戲!”
張茵弱弱出聲:“佳茗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徐媛嗓音譏誚,“無非是想要嫁進我們傅家門,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一家人合夥來說謊騙人,拿我們當傻子哄,無非是想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們太噁心了!”
張茵面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徐媛的指控她無法反駁,儘管她是爲了樑佳茗,可是欺騙別人是事實。
徐媛又回憶起什麼來,“那路念笙推了樑佳茗一把,導致她流產的事情,也是你們一場戲?”
張茵低下頭去,沉默着。
徐媛怒極反笑,“真是有心計,害得我們對路念笙意見更大,再自己趁機進入傅家……”
她視線落在牀上,不知道是藥物作用還是什麼,樑佳茗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雙眼緊閉睡的很沉,她冷哼了一聲,“別以爲自己賣慘就行,這筆賬咱們回頭總有的算!”
說完,轉身走,摔上門離開。
張茵眼淚又流下來,卻見病牀上樑佳茗身體微微抖起來,眼睛也睜開了。
她一愣,“佳茗,你醒了?”
樑佳茗面容蒼白,視線空茫,脣抖着,動了幾番,都沒能發出聲音,只是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都完了。
她想要嫁給傅子遇的夢破碎了,就連她自己,也食了自己種下的苦果,傷痕累累,遭遇了那樣噩夢般的一夜,不僅僅是身體受傷和失貞那麼簡單,她的心都蒙着濃重的陰影。
以前她覺得嫁給傅子遇她就會很幸福,可現在,她連幻想幸福的能力都沒有了。
只剩下絕望在蔓延,鋪天蓋地,攫緊她的心,令她幾乎難以喘息。
……
海邊,搜救隊仍然在繼續打撈,並將原定的打撈水域範圍擴大了一倍。
何歡本來腦後受了重擊,在聽說路念笙掉到海里之後情緒激動,昏了過去,後來即便醒來也精神不濟,所以暫時還在醫院裡,由護士照看着,而路老爺子離開醫院,在傅承修之後,也來到了海邊。
今天是個陰沉沉的天,傅承修和路老爺子這次上了船,傅承修就在甲板上看着那些人忙,一邊抽菸。
海風吹的人心煩意亂,路老爺子站傅承修旁邊,突然出聲,“承修,昨天你和傅子遇說的那些話,什麼意思?”
傅承修愣了一下。
路老爺子沉口氣,“昨天一片混亂,我沒來得及問具體情況,你打傅子遇的時候,你說你本來可以救念笙,你說如果不是他猶豫不決什麼的……那些話,什麼意思?”
傅子遇默了幾秒。
這兩天所有人的狀況都是混亂的,忙於搜救路念笙,忙於救治已經受傷的人,確實還沒有沉下心來理清整件事,所以路老爺子瞭解的情況也很有限。
他取下煙,海風將煙氣吹散很遠,好一陣,他纔開口:“您知道綁匪連着樑佳茗一起綁架,昨天我們去救人的時候,綁匪提出要求,說要我們在念笙和樑佳茗之間選擇一個放人。”
路老爺子怔住,“傅子遇選了樑佳茗?”
傅承修低頭,夾着煙的手擡起,以拇指按了一下眉心,“沒有,他想要綁匪把兩個人都放了。”
“那種情況下,綁匪肯定是要壓着一個人做保障的,這樣萬一和警方對峙也有籌碼,可他就是死活不鬆口,綁匪覺得我們意見不統一,乾脆擅自做決定,放了樑佳茗,然後帶了念笙走。”
路老爺子攥緊了拳頭,眼眶泛紅。
傅承修嘆口氣,“他可能是做慣了老好人,所以磨磨蹭蹭猶豫不決,我腦子裡面壓根就沒想樑佳茗,我只想救出念笙,我說讓他們放了念笙,可是……”
他沒說下去。
路老爺子低着頭,一言不發。
中午十二點多,搜救有了些進展。
那輛路虎被撈出來了。
裡面空蕩蕩,沒有路念笙,也沒有其他幾個綁匪。
傅承修和路老爺子這心就有些顛簸,對視一眼,心底裡都存了些僥倖。
路念笙人不在車裡,說明她有可能游出去了。
可是路老爺子很快又有些擔憂,“念笙還大着肚子呢,她的體力真能夠游出去嗎?”
傅承修眯了眼,看向遠處海面,水流下游隱隱約約,像是有小島,他收回視線看着路老爺子,“您別太小看念笙,她以前在北區跟着我做混混,最厲害的時候,被人塞水下閉氣都能有六七分鐘,水性是不錯的,還能打架,和男生單挑,也不認輸……”
他頓了頓,想起過去的事情,有些恍然,接着又道:“而且她現在有了孩子,肯定會更不一樣,哪怕是爲了孩子,她也會努力活下去,您別小看一個母親的力量。”
路老爺子愣了幾秒,才點點頭,“你說的對,我要相信念笙……”
其實也不算很有底氣,這話聽起來,更像是給自己打精神。
可是哪怕強打精神,也要撐下去,傅承修攥着欄杆的手指縮緊了,在心底暗暗道——
念笙,我賭你一定會活下去,不要讓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