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不見，徐媛覺得路念笙比之之前更加沒有教養了。
徐媛眉頭緊皺，“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我來，是想解決問題。”
路念笙有些不耐煩了，“如果還是因爲傅子遇的事情，麻煩你搞清楚，是他主動來找我的，我不會主動去見他，你與其找我還不如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徐媛愣了一下，旋即擰眉面色更沉，“你還是記恨兩年前的事情是吧？”
路念笙別過臉沒說話。
“兩年了，子遇一直都在找你，當初你出事，他內疚的要死，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就算你再怨恨，他爲你做的也不少了，這麼長時間沒有自己的人生，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徐媛聲音沉了點兒，“你當然有理由記恨，但是仇恨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識時務者爲俊傑，你開點兒我們能滿足的條件，就當我們彌補你，這樣總行了吧？”
徐媛話說的像是在施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叫路念笙噁心極了。
見路念笙面帶嘲諷笑意，徐媛心裡也有點惱火。
畢竟她怎麼說都是個長輩，路念笙從前讓她看不慣的就這一點，着急的時候就目無尊長什麼話都說，曾經幾次對她出言不遜，現在姿態則更令人覺得傲慢，她語氣瞬間就變得冷而硬，“不然你說說，你想怎麼樣？”路念笙視線直勾勾落在對面街角，一個年輕的媽媽帶着一個目測四五歲的小男孩走，小男孩一奔一跳的，她看了幾秒，視線收回來落在徐媛臉上。
“我想要我的孩子回來，你能做到嗎？”
徐媛一愣，面色微變。
路念笙又笑了，斂了嘲諷，眼底掠過一絲淒涼，“你做不到。”
徐媛說：“你講點道理行麼？”
路念笙覺得有些好笑，“傅夫人，傅子遇不過出車禍受傷，你就來質問我，我的孩子死了，你卻連恨的權利都不給我，說我不講道理，你這樣算不算是雙標？別忘了，你是個母親，我也是個母親。”
徐媛被她這一番話駁的面色慘淡發白，有些語塞。
路念笙搖搖頭，“別再和我說什麼彌補條件，我就問你一句，我殺了傅子遇，然後給你彌補，你要麼？”
徐媛瞪大眼，“子遇當時也沒有想到結果會那樣，你這樣太偏激了！”
“別用沒想到做藉口行麼？”路念笙語調一沉，眼底隱隱透出怒火，“孩子沒了！”
四個字聲音突然變大，徐媛被她的氣勢震懾，身體竟還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路念笙身上濃重的戾氣叫人心驚，徐媛攥緊了拳頭。
路念笙頭微微仰起，壓抑情緒，“如果誰都能用一句想不到後果來搪塞，那是不是什麼過錯都能被原諒了，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也沒有想到傅子遇真會出車禍，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
徐媛莫名地，心底居然生出些怕。
路念笙曾經畢竟是個混混，偶爾那種冷冽氣息還會散發出來，她攥緊了拳頭，也惱火，她可是堂堂的傅氏夫人，怎麼能被一個小輩教訓？
努力挺直了腰板，她昂頭，“……行，和你道理說不通，我這麼說吧，你就算糾結過去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孩子沒了，我們心裡也不好受，但是我們願意補償你，我們可以幫助瑞通，幫助路家，你要是想，以後我們一直幫下去也成，傅氏有這個底氣，而你得保證你以後再也不能和子遇有任何來往，別說見面，一通電話一條短信都不行，更別說再像這次這樣害他！”
路念笙覺得好笑又好氣，“我早就說過，我本來就不想和他有來往，你找錯人了。”
“可是他對你沒有死心，肯定還會找你。”
徐媛還是清楚傅子遇的，就算路念笙真的願意既往不咎，傅子遇出於內心的歉疚也必定會對路念笙窮追不捨，他如果不彌補對路念笙的虧欠，恐怕一輩子都會活在內疚裡面，過去兩年傅子遇的變化已經足夠，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傅子遇因爲對路念笙的內疚毀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路念笙面色恢復淡漠，“那與我無關。”
說完側身要走，徐媛擡手攔住，“這樣，你提個條件，或者錢，或者瑞通需要的什麼支持，我都滿足你，給了你一定的彌補，子遇至少就不會那麼糾結這件事。”
路念笙耐心快要耗盡，徐媛真是個好母親，字字句句都是對傅子遇的維護，怕她傷害到傅子遇，現在又怕傅子遇餘生沉浸在過去陰影中，千方百計要爲傅子遇求個心安。
她恍然想起，傅子遇所做的，不也是一樣？
化解瑞通的運營危機，又將自己已經成熟盈利的項目無條件給瑞通，說白了，他也一樣是在爲自己求一份心安。
可笑的是，他們這些人心安了，那孩子呢？
她死死盯着徐媛的雙眼，咬牙切齒，“想被原諒？可以。”
徐媛鬆口氣，就聽她道：“去和孩子說吧，孩子原諒你們，我就原諒你們。”
說完，一把擋開徐媛的手，她徑直往前走。
徐媛對於傅子遇的無條件維護她雖然早就見識過，可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了，這對話再繼續，她覺得自己八成打徐媛的心思都有。
徐媛愣了足足幾秒，才明白過來。
路念笙這根本就是決定死磕到底，她扭頭衝着路念笙背影叫，“你讓子遇這輩子不好過，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可別忘了，你們路氏的底子有多薄弱，真要我用點兒特殊手段？！”
路念笙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回頭，氣憤已經抵達臨界點。
“傅子遇活該，我希望他這輩子都揹負良心債，永遠過不好，至於你的威脅……”她手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我爸告訴過我，人要有骨氣，路氏雖然底子不及你們傅氏，但是也不會坐以待斃。”
話末，音帶一點顫，被她努力掩飾，說完就離開，卻在轉身一瞬紅了眼圈。
不是因爲受了氣，而是因爲想起曾經的自己。
曾經爲了傅子遇，她也過過討好徐媛的生活，現在她回想，她那時候到底在犯什麼賤？
明明她應該這樣，不示弱，不低頭，哪怕被打倒，不會委屈求全，可那時候，她卻爲自己自以爲是的愛情沒了骨氣。
……
回到家，路念笙精神懨懨，路老爺子在樓下將她叫住，把一份合同遞給她。
她一看首頁上的標題就瞭然，這還是關於d.s.那些理財散戶終端的轉讓協議。
她無心再看，扔茶几上了，“這件事不是已經和他們說的很清楚了嗎？”
徐媛在旁邊嘆口氣，“這是今天直接叫人送過來的合同，和之前的不一樣，增加了新條款，接下來幾年，軟件維護的技術團隊薪資全都由傅子遇承擔。”
路念笙一愣，旋即譏誚地笑笑。
這要是給別人，得多感動，擺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利潤，不費吹灰之力，甚至在接下來的幾年都能坐享其成。
傅子遇和徐媛一樣，爲了讓自己擺脫良心債，無所不用其極。
一時間，客廳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好一陣，路念笙似乎洞察什麼，開口：“你們動搖了？”
徐媛趕緊說：“不是。”
路念笙心口發涼。
徐媛忙不迭又解釋，“我們是覺得這件事不能沒完沒了，你放心，傅子遇的東西，我們不會要。”
路念笙抿脣沒說話。
很明顯，路家二老的立場已經沒有最初那麼堅定。
她不怪他們，瑞通是路老爺子畢生心血，已經這麼大的年紀，同一輩的老人都已經退居幕後，唯有路老爺子每天奔赴一線處理工作，足見他對瑞通的珍惜和重視，根本不捨交由他人打理。
眼前就是大好機會，可以讓瑞通一舉翻身，這不光關乎於錢，還關乎於瑞通上千員工的生計，以及公司未來的發展。
她是能理解的，她只是覺得有些難受，她剛剛在徐媛面前還那麼堅定，但是這一刻，她卻覺得底氣不足。
“爸，媽，你們要是想接受，就接受吧。”
“媽不是這個意思……”徐媛眉心緊鎖，“我和你爸商量過了，傅子遇那邊，我們會抽出時間做個了斷，讓他死了這份心，別以爲這樣可以彌補，但是念笙，有些話，媽也想和你說。”
路念笙一言不發。
“說實話，看到傅子遇這樣，我覺得他以後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是活該，畢竟他間接害了你和孩子，但是念笙，傅子遇都這樣了，你心裡也該舒服些了，你路還長，我們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抓住過去不放……”
“難道非要我另外找個男人就算是有自己的人生了嗎？”
路念笙一句反駁，話題走入死局，徐媛面色窘迫，而路老爺子臉色也不太好看。
路念笙自己也意識到自己失語，好幾秒，低頭，“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人出聲，她補充一句，“我只是覺得，很難接受另外一個人……”
頓了頓，又苦笑，“而且你們也知道我的情況，我並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