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很安靜，傅子遇面無表情看着路念笙，幾秒意味不明的沉默後，他的視線落向她手中的東西。
是個包裝精緻的禮品盒子，她也低下頭，將東西塞在方纔拿出來的拉桿箱裡，然後起身對傅子遇道：“離婚協議呢？”
一句廢話都沒有，直奔主題，傅子遇脣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等不及了？”
路念笙一愣，今天的傅子遇有些古怪，她無心去探究，只想儘快離開，“最想離婚的不是你嗎？之前費盡心機要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現在你應該高興了，你贏了。”
這話傅子遇是沒法反駁，過去那些強迫她的事情是他做的，他沒話說，可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他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無法容忍路念笙和傅承修卿卿我我，如果現在離婚，豈不是正好合了她和傅承修的意？
她簡直就是在踐踏他作爲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脾氣不好，也缺乏耐心，和她見面不過幾句話而已，他心底的怒意已經洶涌，儘管極力掩飾，可拳頭不由自主握起來，昨晚的傷被碰到，他臉色微變，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
已經敷了藥，白紗布裹了一層，路念笙也看過去，一怔。
他受傷了。
昨晚他和傅承修打架的時候她只顧着看傅承修，卻沒有留意到。
她抿脣，想要問，最終卻換了句：“別浪費時間了，把離婚協議拿來吧。”
現在還關心他，簡直下賤到極點了，她想爲自己留一些自尊。
他張嘴，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個女聲就傳過來。
“念笙，你回來了！”
路念笙看過去，徐媛正走進來，一臉驚喜。
她心下大呼不妙，徐媛是個麻煩。
對着一個長輩，她有再多情緒也發作不出來，勉強地笑了笑，“您來了。”
徐媛走到跟前一愣，低頭看向地上的拉桿箱，和有些凌亂的東西，皺眉：“你要出門？”
路念笙瞥了一眼傅子遇，看來傅子遇還沒告訴徐媛離婚的事情，她猶豫了幾秒，決定實話實說：“我和傅子遇……”
“媽，念笙想出去旅行。”
傅子遇打斷了她的話。
她驚訝地看過去，傅子遇明明在說謊，可面無異色，徐媛聞言卻是不太高興，“懷孕了還去旅行？前三個月經不起什麼折騰，念笙，你聽媽的話，想旅遊可以，等孩子生下來了，讓子遇陪你去，最近就好好在家呆着吧，你說你，懷孕了也不知道注意點，前幾天都住在朋友家就罷了，現在還來這一出，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路念笙有苦說不出，她也不是會任由別人帶着跑的性子，乾脆說：“我和傅子遇之間有些問題，我們已經決定分……”
傅子遇向前走了一步，低頭看着她，語氣軟下來：“你還生我的氣？”
路念笙瞪大眼睛。
徐媛趕緊說：“念笙，我知道子遇過去對你不好，夫妻之間有矛盾是正常的，他是個硬脾氣，可你看，也對你低頭了，你就給他個機會，再說爲了賭氣傷了胎氣多不好啊！”
傅子遇垂眸看向她的眼神溫情脈脈，她渾身不自在，傅子遇這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很明顯，他是在徐媛面前演戲，可她不想配合，她別過視線不看他，而是盯着徐媛，“我們已經要離婚了。”
傅子遇一怔，眸底掠過一絲頹然。
他叫來徐媛也是孤擲一注，以爲路念笙多少會忌憚徐媛，可他早該想到，路念笙的性子不會受人左右，做了決定的事情也很難改變，也不會因爲徐媛來了就有變化。
可是如果路念笙不願意妥協，他就必須和她硬碰硬，那樣的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他不想再傷害她，可若是萬不得已……
徐媛果然聞言就立刻咋呼，看着傅子遇：“什麼離婚，你們什麼時候談的我怎麼不知道？”
傅子遇淡定道：“是念笙生我氣，所以說出來的氣話，我不會同意。”
路念笙再一次感慨於傅子遇怎麼能這樣無恥，她擰眉睇向他，“我記得剛開始總把‘離婚’兩個字掛在嘴邊的，可不是我吧。”
場面有些混亂，徐媛表情嚴肅起來，傅子遇和路念笙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打從結婚到現在沒消停過，現在聽哪邊單方面說她覺得都有問題，沉了口氣對路念笙道：“念笙，他過去做的那些混事我會說他，你別生氣，離婚這事兒不能隨便說，本來你們就是聯姻，離婚對兩家的企業都有影響，更何況你現在有了孩子，這話就更不能隨便說了。”
還不等她反應，又拍了一下傅子遇，“給念笙道歉！”
傅子遇薄脣微微抿着，表情十分不自在。
他曾幾何時這樣給人當過孫子，當着別人的面要他道歉，他心底是不樂意的。
路念笙輕輕笑了一下，“別爲難他了，他什麼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要他低頭簡直是要他的命，我和他性格不合適，在一起也……”
傅子遇打斷她的話，“是我的錯。”
她怔住了。
“抱歉，念笙，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些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想和你好好過下去。”
這下子，連徐媛也目瞪口呆。
傅子遇畢竟是她帶大的，自己兒子什麼性子她很清楚，這些話簡直不像是他說出來的。
路念笙攥着拳頭，鼻子有點發酸。
那麼驕傲的傅子遇道歉了，低頭了，說要好好和她過下去了，在從前，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
可如今一切都失去意義了，她根本無法相信他，她擠出一個笑來，不再看他，“和以前的事情沒關係，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說完，她彎下身子繼續收拾東西，徐媛急了，“念笙，子遇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就不能給他個機會？”
傅子遇沉默着，心底一片涼。
路念笙這是在逼他。
他耐心耗盡，轉身出門，徐媛氣的跺腳，待他離開後，攔了一把路念笙。
“念笙，你先冷靜一下好不好，離婚這事兒怎麼能跟玩一樣呢？說離就離？你就算不看在孩子面上，也要考慮一下你爸媽吧？”
路念笙的手頓住了。
爸媽。
那個冰冷的，沒有人情味的路家，要她回到那裡還不如和蘇曉擠在城中村的小房子裡面。
“你要離婚跟你爸媽說了嗎？”徐媛又問。
“……”
見她沉默，徐媛心裡也有了些底，“結婚就是兩家的事情，離婚也一樣，不是你說了算，你要想離，先叫路家二老給我們個話。”
路念笙更擡不起頭來了。
徐媛這是給她出了個大難題。
徐媛倒是說完就轉身出去了，留下她一個人對着一地狼藉發愣。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從前的路念笙哪裡有這麼多束縛，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去哪裡去哪裡，現在她曾經心心念唸的這段婚姻，卻成了她的枷鎖。
……
徐媛出去之後下樓，見傅子遇正坐在沙發上抽菸，眉心緊鎖，擡頭看她一眼，復又低下頭，狠狠吸了一口煙。
徐媛臉色不善，“你前幾天說她在朋友家住只是去轉轉，是騙我的對吧，你們前幾天吵架了？”
吵架談不上，他想了想，分明是他一個人單方面地欺負路念笙，他那麼粗暴，她還受了傷，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他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他自然沒法和徐媛全盤托出，取了煙，淡淡道：“是有些小矛盾。”
“她連離婚都說出來了還小矛盾？”徐媛坐下來，眉心糾結，“念笙雖然是有些小毛病，但對你她耐心一直很好，什麼脾氣都沒有，之前你做了多少混賬事她都包容着你，從來不說要離開，一個女孩子做到那一步不容易，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
徐媛不說還好，一說，傅子遇心裡更煩更亂了。
是，那些混賬事他已經做了，外界看他都是風度翩翩呼風喚雨的傅少，可唯獨在路念笙面前，他就是個十足的混蛋，導致他現在就算想留下她，也變得很難。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路念笙，恐怕早就走了，哪裡還會等到今天？
指間傳來灼熱的一陣痛感，他倒抽一口涼氣，手一抖，已經燃到盡頭的菸蒂掉落在地上。
徐媛看着他神不守舍的樣子，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樓上，路念笙的房間房門緊閉，她壓低聲音，“現在我用路家二老來壓制念笙，似乎是有些作用，但根本的問題還需要你解決，我今天把念笙拖住，不能讓她懷着孩子再在外面到處跑了，等她冷靜一會兒，晚上你和她好好談談，記得態度誠懇點兒，哄着她。”
他盯着自己手指被燙的發紅的地方，輕輕“嗯”了一聲。
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聽徐媛的，可徐媛來總歸是有些幫助，避免了他用路念笙最排斥的手段去對她，無論用什麼方法，他現在是不會讓路念笙離開的，因爲一離開就意味着她會去找傅承修。
想起傅承修，他眸子微微眯了眯。
路念笙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才拉着拉桿箱打開門，擡頭便見傅子遇靠着門邊，聞聲看向她，隨後，視線又落在她的拉桿箱上，他心口倏爾一緊，語氣有淡淡自嘲。
“還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