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佳茗脣蠕動,說不出話來。
因路念笙身上散發的氣場強大,目光咄咄逼人。
她將這場子攪合成一團亂,讓傅子遇失控到極點,可她眉目清冷的彷彿事不關己。
傅子遇走去路念笙身邊,“念笙,我帶你走,沒什麼好解決的,樑家人咎由自取,不要理會他們。”
她擡頭看傅子遇。
他眉心緊擰,眼神篤定。
她說:“你派保鏢跟着我,是爲了防着樑傑?”
他一怔。
“我不可能讓保鏢一直跟着我,我不是犯人,傅子遇,”她淡然繼續道:“我也不可能跟你離開這裡,我不會在你庇護下逃避問題,闖了禍就灰頭土臉逃走,我路念笙這輩子不會做這種事情,我犯錯我會認。”
傅子遇心都提起來。
她深呼吸,看向樑佳茗,說:“從前我在道上,講一報還一報,我害你流產,如果你想,我會流掉我的孩子,這樣夠不夠?”
“念笙!”
傅子遇厲喝一聲,“你瘋了嗎?”
路念笙鼻尖泛酸,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裡。
做這個決定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天知道她有多珍惜這個孩子,可是她護不住了。
這樣畏畏縮縮,受制於人,她受不了,她快要崩潰了。
傅子遇扳住她雙肩,“你現在不冷靜,我們回家。”
遂拉起她手要將人帶走。
她堅持着站在原地,冷眼睨着他,“傅子遇,你護不了我。”
停了一下,重複:“你護不了我。”
他面色蒼白,她一字一句都似刀子一樣刺他心尖,“我們可以走……”
她嘲諷地笑笑。
以前她不懂,當她真的將路家當成自己的家,才明白身上有多少枷鎖,她很清楚,傅子遇也一樣,就算他現在帶着她離開這裡,他會揹負上什麼?
背棄自己的父母和整個傅家,他會失去過去多年他一直賴以生存的東西,就因爲她!
她不想做那個罪人,更重要的是,她和傅子遇已經無法回到最初,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這份感情對她來說已經成爲沉重的負擔,讓她喘息不得,只想要擺脫。
她想離開他,想瘋了。
她突然說:“你這麼在乎這個孩子,是因爲你以爲這孩子是你的。”
傅子遇怔住,旋即出聲:“你不要亂說話……”
她這話裡面暗含的意思他已經不敢再想。
她才張嘴,他又說:“你不要亂說話。”
可她還是說出口:“孩子不是你的。”
這時徐媛已經站起身,聽見路念笙的話,怒不可遏,“路念笙,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沒皮沒臉的女人!”
傅子遇視線呆滯地落在她臉上,“你騙人。”
“是真的。”
她看着他泛紅的眼眶,心裡難過極了。
可正因如此,她纔不得不走。
現在的他們對於彼此來說,都是負擔,她根本看不到未來,樑佳茗的孩子沒了,可那孩子是傅子遇的,傅家就不會不管樑佳茗,傅子遇也會被道德綁架,她已經受夠了活在樑佳茗的陰影之下,提心吊膽。
傅子遇對她的禁錮也幾乎要將她生生逼瘋,她看着眼前一幕混亂——
躺在地上的樑傑,面色鐵青瞪着她的傅老爺子,指着她鼻尖謾罵的徐媛,驚慌失措的張茵,一臉無辜看着她的樑佳茗,以及……
最後,視線由遠及近,跟前的傅子遇。
他滿眼的難以置信和沉痛。
她的五感全都變得十分模糊。
視線是模糊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她眼前發黑,後退了一步與傅子遇拉開一點距離,剛想說什麼,更加沉重的黑暗襲來,她在瞬間失去知覺,最後聽見的是傅子遇驚慌失措的叫聲。
“念笙……”
他在叫她的名字,那聲音彷彿滿載負重,卻拉不住她想要離開的心。
……
路念笙醒過來的時候,滿目蒼白。
空氣裡面是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她眨了眨眼睛,緩緩轉頭,看到守在病牀邊的傅子遇。
他身體靠後,背抵着椅背,看着她。
他雙眼佈滿血絲,下巴上有新出的胡茬,眼底還有一片青黑,身上一件白色襯衣皺皺巴巴。
以往的傅子遇永遠衣冠楚楚,乾淨利落,可是這一刻,他看起來狼狽到極點。
他憔悴的令她心疼。
他已經看到她醒過來,並沒有什麼表情,直起身來,拉過她的手。
“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恨不得離開我,離開傅家,可是念笙,那種話……”
他停了一下,嗓音艱澀:“真的不能說,哪怕是假的,會讓我很難過。”
她視線朦朧,眼底一片溫熱。
他又苦笑一下,放開她,“不過你可能就是想讓我痛,你做到了。”
“你還成功讓我爸媽徹底討厭上你,他們大概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接受你,無論以後我做多少努力,大概都沒用,我本來想帶你走,到孩子生下來,時間足夠長,他們總會想開一些,看在孩子面上也許還能接受你,可他們說要是我想繼續和你在一起,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她不說話,閉上眼。
他喉頭似乎有些哽,語氣裡面帶着深深的疲憊和迷茫,“你看,你真的做到了,一石二鳥,既出了氣,讓我教訓了樑傑,又將我逼到絕路上,這一次必須要從你和我父母之間做出選擇。”
她眼角有溼意彌散。
傅子遇一個人,獨角戲一般,乾巴巴繼續:“他們是生我養我的人,我可以不在乎失去財富和地位,但是真要我和家裡徹底決裂……”
他沒說下去。
她將臉轉到另外一側,看清外面,天空纔是魚肚白,不知道距離那場鬧劇已經過去多久。
絕望在她心裡蔓延,她想,他該放棄了,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傅子遇並沒有立刻離開,表情頹然地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他擡頭,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蒼白極了。
腦子裡面亂糟糟,路念笙的話,父母的話都在交錯,不停重響,吵的他不得安生。
尤其是她說的那句“你護不了我”。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無力又無能。
出去後,遇上醫生來查房。
醫生說路念笙營養不太好,缺乏一些微量元素,情緒上的波動又太大,大抵是動了胎氣,需要靜養,孕婦用藥也需要謹慎,醫生只開了一點補充營養的口服藥,說在醫院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然後離開了。
路念笙已經坐起來,半靠着牀頭,醫生走了之後她就一直低着頭不說話。
傅子遇走牀跟前,好幾秒,開口:“你去洗漱,我去給你買早餐。”
路念笙一愣,擡頭見他要離開,叫出聲:“你什麼意思?”
她以爲他應該要走了,可他居然就這麼淡然說要去給她買早餐。
他回頭,“沒什麼意思,我早告訴過你,決定我已經做了,沒有回頭路。”
說完,走出去重重帶上門。
他心裡是有氣的,氣她爲了逃離他,可以口不擇言到那種地步,說孩子不是他的。
哪怕是謊言,對他來說也是致命的。
離開病房,他並沒有直接出去,而是去了樓下骨傷科另外一個病房。
樑傑腕骨和脛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昨晚做了手術,加了鋼釘,現在還纏着厚重的石膏,臉上一片青紫,眼睛腫的很厲害,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旁邊是張茵和樑佳茗,這個病房裡面氣氛沉悶到極點。
張茵一見傅子遇就警惕地站起身來,而樑傑眼神似是有些驚恐,奈何人在病牀上,加上點滴束縛,五花大綁一般不得動彈。
傅子遇瞥了一眼張茵,目光陰冷地挪到後面樑佳茗身上,“樑佳茗,你跟我出來。”
樑佳茗瑟縮着,有些害怕。
之前傅子遇打樑傑的那一幕看起來太可怖了,傅子遇簡直喪失理智,她對傅子遇突兀地產生了懼意。
傅子遇見她這樣,冷笑,“怕了?”
張茵擋了一把,“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
傅子遇視線宛如刀鋒,刮過張茵的臉,“你也算念笙養母,當年樑傑做那種事,你爲什麼不救念笙?”
張茵頓時語塞,張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以前看你膽子小,現在看來,果然爲了自己親生女兒就會變得不一樣,張茵,我不打你是因爲我不打女人,你他媽也算個長輩,看着念笙被你老公欺負。”
張茵被他幾句話駁的面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傅子遇又叫樑佳茗,“樑佳茗,別等我請你,給我滾出來。”
說完,慢慢往出走。
樑佳茗心裡縱然怕,但更怕在這個時候激怒傅子遇,只好跟上去,張茵擔憂地拉了一把。
樑佳茗小聲說:“沒事……這裡畢竟是醫院。”
張茵這才放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病房,樑佳茗留了個心眼,沒有關病房門。
傅子遇看見了,也不多說什麼,轉身低頭看着她。
“現在你高興了?”
樑佳茗低頭看着自己腳尖,委屈極了。
他停了幾秒,突然間毫無預兆一把揪住了樑佳茗衣領,將她抵在牆上。
她背磕在牆上,痛哼一聲,而他低頭迫近,“樑佳茗,你就那麼喜歡賴在傅家?我成全你,以後傅家有你沒我,我再也不是傅家少爺,以後我和念笙都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