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馬索爾還是他離開時的那個樣子:周圍到處是聖殿騎士和士兵,忙碌的百姓臉上掛着一如既往的厭惡與不滿。
不敢多耽誤時間,阿泰爾馬不停蹄地趕到反抗組織的新避難所,一間廢棄的倉庫。他走進去,決定和亞歷山大對質他在凱里尼亞聽到的布沙爾和沙利姆之間的談話。然而對方卻在邁進門的瞬間,先一步做出反應。
“站住,叛徒。你背叛了反抗組織,出賣了我們的行蹤。你是不是一直在爲布沙爾工作?”
阿泰爾原本打算和亞歷山大進行一番對峙,甚至做好了刀劍相向的準備。然而見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如此冷靜地看着他,他忽然覺得或許是自己誤解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不過他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亞歷山大。我無意中聽見布沙爾提到你的名字。他曾託人交給你一個包裹,不是嗎?”
亞歷山大頓時瞳孔緊縮,點了點頭。整間避難所裡沒擺什麼東西,除了一張小矮桌。擺在上面的正好是阿泰爾在凱里尼亞見到的那個布沙爾交給沙利姆的小麻袋。
“是的,”亞歷山大開口道,“裡面裝的是可憐的巴納巴斯的首級。”
阿泰爾走上前,拉開袋上的繩子,見到裡面的人頭,然而……
“這不是我在凱里尼亞碰到的那個人。”阿泰爾沉重地凝視着那顆被斬落的人頭說道。由於過了許久,頭顱的皮膚已經開始變色,並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噁心氣味。頭上的眼睛半閉着,嘴巴微張,隱約可以看見裡面的舌頭。
“什麼?”亞歷山大問。
“真正的巴納巴斯在我到那兒之前就被人殺害了,取而代之的是聖殿騎士的代理人。在他完成計劃消失之前,他對我們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阿泰爾回道。
“願神保護我們。這裡的聖殿騎士也是同樣猖獗。巡查官每天都會在集市上游晃,在港口和大教堂附近逮捕那些他們認爲有些可疑的人。”
“不要絕望,”阿泰爾說,“凱里尼亞已經擺脫了聖殿騎士的控制。現在,我們要將利馬索爾的害蟲也一併趕出。”
“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聖殿騎士的宣傳已經讓我的部分手下開始對你有了成見,其他大部分人也都變得持懷疑態度。”
“謝謝你的提醒。”
然而,搜索一番之後,阿泰爾並沒有在城內找到任何有關布沙爾的消息。就在他返回避難所準備將這個壞消息告訴亞歷山大的時候,倉庫裡卻變得空無一人,只有一張便條放在桌子上。阿泰爾拿起便條,原來亞歷山大打算約他在城裡庭院中會面。不論真假,至少便條上是這麼寫的。
他以前見過亞歷山大的筆記嗎?阿泰爾想了想,沒有什麼印象。不管怎樣,聯絡人也有可能被是迫寫下這張便條的。
他只好動身前往會面地點。路上,所有直覺都在告訴他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而在他走進約好的院子的瞬間,阿泰爾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一具屍體躺在那兒。
不,他想。
本能的警覺心讓他立即環視四周。沒有人,只有光禿禿的圍牆,就連整個院子都是空蕩蕩的。不得不說,這裡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僻靜。阿泰爾跪倒在屍體旁邊,將其翻過來的瞬間便認出了對方。是亞歷山大,那已經沒了生機的無光的眼睛正無言地看着他。
這時一個聲音從上面傳來。刺客站起身,轉頭在圍牆上看到一個正在俯視庭院的身影。他擡起手試圖遮住刺眼的陽光,可仍舊無法辨認出站在那裡的人是誰。是布沙爾嗎?不管他是誰,可以確定的是他的衣服上帶有十字軍的紅十字。他雙腿直立,雙手叉在腰間,身上每一寸都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息。
騎士指了指亞歷山大的屍體,嘲諷道:“這是你朋友嗎?”
阿泰爾真想馬上就讓這個目中無人的騎士爲他的蔑視付出代價。只見那個人稍微動了動,這下刺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臉了。居然是那個間諜,那個在凱里尼亞冒充巴納巴斯的傢伙——恐怕就是他殺了真正的巴納巴斯。又一個好人枉死了。阿泰爾下定決心,要讓他血債血償。他攥緊拳頭,連下頜的肌肉也跟着緊繃起來。畢竟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那個間諜比他更具地形上的優勢。
“你,”他朝上面喊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在凱里尼亞的時候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騎士——不,是間諜——咯咯笑道,“巴納巴斯,不是嗎?”
突然,伴着一陣巨大的喊聲,一羣當地的居民衝進院子。他被算計了。恐怕之前就是這個間諜向外放出反對他的言論,現在他又設計陷害阿泰爾成謀殺亞歷山大的兇手。就連這些憤怒的民衆衝進來的時間都被他計算得剛剛好。竟這樣徑直走進了敵人身下的險境,縱使直覺已經一再警告他千萬要多加小心。
他不禁再次咒罵自己。放眼四周,圍在他旁邊的盡是聳立的石牆,只有一段臺階通向上面的城垛,不過這會兒間諜正站在那頂端。敵人幾乎笑開了花,盡情享受着面前即將上演的好戲。憤怒的民衆完全氣紅眼了,復仇與制裁的烈焰在他們眼中燃燒。
“殺了那個叛徒!”
“絞死他!”
“你會爲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阿泰爾站在原地,腦中的第一反應是抽出寶劍,但是他不能:他不能殺害任何百姓。這麼做將徹底毀掉他們對反抗組織和刺客的信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明他的清白。可眼下羣情激憤,根本沒辦法和他們講道理。他絞盡腦汁思索着解決的辦法。
接着,靈光一閃。
伊甸碎片。
此時此刻,伊甸碎片也像召喚他一樣作出迴應。他這才猛地意識到那東西就放在他身後的口袋裡。刺客取出伊甸碎片,將其高高舉起面向眼前的人羣。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用它做什麼,更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直覺告訴他伊甸碎片會服從他的命令,它可以領會他的意圖。雖然這只是一個念頭,一種感覺,一種本能。
然而它真的領悟了。它在阿泰爾的手中不斷閃爍着脈動的光芒。接着,一陣奇異透明的柔光從裡面綻放開來。人羣彷彿被光芒安撫了情緒,瞬間平靜下來,全都僵硬在原地。看到間諜嚇得接連後退的模樣,刺客忽然感到自己現在無所不能。他這才意識到伊甸碎片不僅對人有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更蘊含着神明一般壓倒性的力量,但他也察覺到其中的恐怖——使用它的人很可能會用它來作惡,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即使是他,恐怕也難以抵抗它的誘惑。今天他不得已用了這一次,但他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用第二次,無論出於任何理由。
他一步步走向人羣。
“阿爾芒·布沙爾纔是那個該爲你們的苦難承擔責任的人,”他高聲說道,“他僱傭這個人危害反抗組織,企圖讓大家自相殘殺。現在,離開這裡,自由的塞浦路斯將重新屬於你們的每一個人人。”
一瞬間他不禁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有沒有起作用。一旦放下伊甸碎片,憤怒的羣衆會再度陷入瘋狂嗎?然而等他真放下來時,人羣卻沒有繼續朝他逼近。他的話真的喚回了大家的理智,並說服了在場每一個。放下了心中的憤怒,人羣像來時那樣轉身迅速離開了院子。唯一不同的是,現在佔據他們心頭的是服從,甚至是深深的懺悔。
院子再次空下來,阿泰爾看着手中的伊甸碎片陷入片刻的沉思。伊甸碎片的光芒逐漸退去,敬畏、驚詫、着迷,複雜的情感涌上心頭。刺客將它安全地收入懷中,只聽間諜這時開口說了話:“你拿的玩具挺了不起啊,介意我拿來玩玩嗎?”
阿泰爾只清楚一件事:既然知道伊甸碎片在他手上,聖殿騎士必將誓死將其奪回。看着聖殿騎士臉上的笑容,刺客抽出寶劍隨時準備與之展開一搏,一場惡戰蓄勢待付。就在他打算爬上城垛的時候……
他愣住了。
那張笑臉像化掉的油一般從那人臉上滑下。
忽然,一把利劍猛地從他胸口躥了出來。鮮血頓時在那白色的長袍上綻開一朵朵紅花,染暈了上面的紅十字。他不解地低頭看看胸口,似乎在想這件東西從哪兒而來。下面院子裡的阿泰爾發出了同樣的疑問。只見那名聖殿騎士晃了兩下,刺客隨即在其身後發現一個身影。他馬上認出了對方:是瑪莉亞。
女騎士笑着將間諜從城垛上一把推了下去。後者嘭的一聲摔在地上,再沒了動靜。瑪莉亞站在那兒,手上的劍還在往下滴血。她朝阿泰爾咧嘴一笑,甩了下劍,然後將其收回劍鞘。
“原來,”她說,“你一直把伊甸碎片帶在身上。”
刺客點點頭。“現在你看到它能成爲怎樣的一件武器了,一旦落入惡人手中,整個社會將後患無窮。 ”
“但我也沒看出來你是個好人。”
“是,你說得對。所以我會毀了它……或者把它藏起來。在找到檔案館之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很好,你已經找到它了,”她說,“你就站在它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