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林渾身一陣激靈，尖聲叫出來：“朝鮮！朝鮮水師！”
其他人立刻反應過來了，齊齊叫道：“朝鮮水師！”
沒錯，韃子的手上，的確是有水師的。
那就是朝鮮水師！
朝鮮既然已經成爲了大金國的附屬國，朝鮮的部分軍隊成了韃子的僕從軍，那麼，很簡單的，朝鮮水師當然也在韃子的僕從軍序列。從僕從軍的角度來說，韃子的確是有可能驅使朝鮮水師參戰的。在黃縣大戰的時候，就有朝鮮僕從軍出現。
偏偏虎賁軍對於朝鮮水師的瞭解，還真是不多。有關朝鮮水師，對於在座的人來說，還真的是一個謎。畢竟，朝鮮水師，涉及到的是另外一個國家。以他們的高度，還無法接觸到國與國之間的聯繫。即使是張準，對朝鮮水師的瞭解，也不是很多。
在數十年前，在萬曆中後期，曾經發生過聲勢浩大的援朝抗日戰爭。明軍和朝鮮軍隊一起努力，攆走了日軍。當時朝鮮出了一個大人物，就是全羅道水軍指揮使李舜臣。在擊退日軍的過程中，大明水師提督陳璘率軍和李舜臣一起作戰，發揮了較大的作用。可惜，李舜臣和鄧子龍一起，都在追擊逃敵的時候，不幸犧牲了。
在李舜臣死了以後，朝鮮水師曾經消沉過，很快又變得默默無聞了。然而，和明軍僅有的兩支水師相比，朝鮮水師的實力，還是比較強大的。朝鮮一直對日本都是非常警惕的，輕易不會削減水師的力量。不過，到底強大到什麼樣的地步，就是張準都不是很清楚。
張準唯一知道的，就是朝鮮水師有一種很特別的船，叫做龜船。這是朝鮮水師特有的戰船，能夠抗拒一般火銃和小口徑火炮的射擊。在和小日本水師對抗的時候，龜船是發揮了重大作用的。眼下，不知道朝鮮水師還有多少這樣的龜船？
而且，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嚴重的問題是，一旦韃子下決心，積極利用朝鮮水師，整合東江鎮和登州水師的降兵，大力發展水師的話，虎賁軍想要進入遼東，難度就大了。甚至，韃子想要強行從海上解救登州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沒錯，目前的韃子，的確是不懂得水戰，上了船就兩眼昏花，戰鬥力根本無法表現出來。可是，這一切都是可以訓練的。沒有人天生就是水兵，就好像沒有人天生就是騎兵一樣。但是，只要經過一定時間的訓練，任何的正常人，包括韃子，都是有可能變成水軍的。就像漢人也可以變成出色的騎兵一樣。
事實上，韃子並不需要將自己變成水軍，他們完全可以利用投降的漢奸和朝鮮人（朝奸？）來組建水師，而韃子本身繼續保持騎射。說句非常丟臉的話，投靠韃子的明軍，數量實在是多了一點。被韃子擄走的漢人數量就更多了。在遼東的韃子人數可能只有幾十萬，漢人的人數，包括奴隸在內，恐怕也有幾十萬。
這幾十萬的漢人，加上幾百萬的朝鮮人，加上朝鮮全國的工匠、技術、港口、碼頭、造船廠，要組建一支有戰鬥力水師，還真的不是什麼難事。張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現在就衝過去，將朝鮮的所有造船廠、軍港、碼頭什麼的全部毀掉吧？
韃子要組建水師，還有一個張準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遼東有大量的木材。尤其是用來建造戰船龍骨的千年古木，都不知道有多少。相對於張準而言，韃子造船的條件更加的優良。在登州水師和東江鎮投降以後，懂得造船的工匠也不少，這些人韃子也是可以利用起來的。這些漢人工匠和朝鮮工匠混合在一起，就能製造大量的戰艦。
要是在以前，皇太極絕對不會這麼做。韃子絕對不可能發展海上力量。因爲，騎射纔是大金國的立國之本。韃子甚至連火銃都拒絕使用，怎麼可能大力發展水軍？滿洲八旗陸地上的戰鬥力，纔是頂呱呱的，在水面上，他們肯定不如陸地上來的厲害。但是，爲了救回多爾袞和多鐸，皇太極必須這麼做。
要將多爾袞和多鐸從登州城裡面解救出來，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直接打破虎賁軍海軍的封鎖。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很多韃子以前不敢嘗試，又或者是不願意嘗試的戰鬥方式，都必須使用出來。歷史的發展軌道，在這裡極有可能出現小小的分岔口。
張準緩緩的說道：“朝鮮水師距離我們很近。以前，我們和朝鮮的關係很好，朝鮮承認我們是宗主國。但是現在，朝鮮的宗主國是大金國，而不是我們大明。因此，朝鮮水師和我們之間，應該是敵對關係。這種關係的轉變，帶來了嚴重的後果。當初的皮島，就是這樣失去的。”
有關皮島的失去，歸根到底還是韃子的壓力。但是，不可否認，朝鮮在其中，也是起了壞作用的。皮島原來是朝鮮的領土，毛文龍在此駐軍，朝鮮一直都沒有牴觸，還相當的歡迎。皮島附近的鐵山地區，同樣是明軍的控制範圍。因爲，毛文龍在此駐軍，有效的保障了朝鮮的側翼安全。
但是，這一切，在天啓七年發生了變化。天啓七年，皇太極派遣阿敏和濟爾哈朗傾力攻打朝鮮，決心先將朝鮮臣服。當韃子大舉向朝鮮進軍的時候，毛文龍爲了自保，沒有及時的向朝鮮提供支援。當然，也有可能是毛文龍的確沒有干預的實力。因爲，當是的韃子兵力很強大，率軍的還是戰功卓著的阿敏。但是，無論是什麼原因，最後的結果，都是痛苦的——朝鮮不得不向韃子臣服。
朝鮮臣服韃子以後，按照韃子的要求，驅逐了鐵山地區的明軍。毛文龍被殺以後，繼任的東江鎮總兵官黃龍，顯然沒有毛文龍的本事和魄力。在韃子的壓力下，朝鮮嚮明朝提出抗議，要求東江鎮的所有明軍，都撤出皮島，還派遣朝鮮水師前往皮島，對東江鎮明軍施加壓力，最終，東江鎮完全撤出了皮島。
在撤出了皮島以後，東江鎮的總兵官駐地，轉移到了大長山島上面。從此，東江鎮的轄區面積，大大減少，對韃子的威脅，也降低了很多。最致命的是，東江鎮再也不可能從朝鮮獲得物資補給了。
以前，毛文龍大部分的物資，可都是來自朝鮮的。他甚至組織東江鎮的明軍，在朝鮮北部屯田，自給自足，豐衣足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這一切，現在都沒有了。沒有了來自朝鮮的物資，東江鎮日益窘迫，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隨後，朝鮮水師還進駐了皮島，算是監視東江鎮的明軍。此外，在距離山東半島最近的白翎島，同樣有朝鮮水師的駐紮。幸好，在朝鮮內部，還是有些人效忠明國，拒絕韃子的。因此，朝鮮水師和東江鎮，纔沒有發生直接的衝突。
可以說，要是朝鮮水師在韃子的壓力下西進的話，肯定是要和虎賁軍海軍發生衝突的。韃子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了，除了朝鮮水師，他們沒有其他的海上力量。投降韃子的登州水師，這個時候，肯定是不敢重用的。能夠控制住登州水師在這個時候不反水，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張準緩緩的說道：“現在，我們要考慮兩個問題。第一個，要是朝鮮水師從皮島出發，爲韃子提供護航，我們該怎麼辦？第二個，就是朝鮮水師直接從白翎島出發，向我們發起挑戰，我們又怎麼辦？”
“打！”
“打回去！”
“不管是誰，只要敢來惹咱們，都全部打回去！”
下面的軍官七嘴八舌的叫起來。
管他什麼朝鮮水師，韃子水師，只要敢對虎賁軍不利的，統統打回去。這是虎賁軍一向的原則，就算是天王老子，要對我們不利的話，同樣揍回去。
張準點點頭，堅定不移的說道：“沒錯！無論是誰，只要是侵犯到我們的利益，我們都要堅決的打回去！這一點，無論是在以前，現在，又或者是將來，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但是，我們的打擊，要注意分寸。朝鮮不是我們的敵人。韃子纔是。在未來反擊遼東的戰鬥中，朝鮮還將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我們的戰略，還是要儘可能的拉攏朝鮮，然後一起打擊韃子。”
“對於俘虜到的韃子，我們要堅決予以消滅！但是，對於俘虜到的朝鮮人，我們可以採取比較溫和一點的措施。當然，要是死性不改，冥頑不顧，決心要給韃子賣命的，我們同樣是殺無赦！”
“既然我們下定決心，要將登州城的韃子，死死的封鎖在裡面，那麼，我們就要切斷遼東和山東的一切聯繫。無論是誰，試圖破壞我們的計劃，都是我們的敵人。既然是我們的敵人，就要毫不留情的消滅！記住，無論是誰！”
聽到張準低沉的卻又殺氣騰騰的話，下面的軍官，都情不自禁的渾身一凜。忽然間，他們意識到，海軍的戰場，已經進一步擴大了。海軍的對手，不僅僅是叛軍，不僅僅是韃子，不僅僅是鄭芝龍海盜集團，還多了一個朝鮮水師。無論是誰，只要你敢來惹事，我就敢揍你！這簡直是要大殺四方啊！
不知不覺間，所有軍官都覺得開始熱血沸騰了。作爲軍人，他們需要的，不就是張準這樣的命令嗎？他們只負責打仗！至於如何縱橫捭闔，如何合縱連橫，那是張準和其他高層的事情。他們需要的，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命令！
尤其是黃世軍等人，聽到張準的話以後，更是發自內心的感慨。跟着這樣的指揮官，就是省事了。根本不需要瞻前顧後的，根本不需要優柔寡斷的，根本不需要猶豫再三的。一句話，只要是敵人，你們打就是了！顯然，海軍要對朝鮮動手了，倭寇還會遠嗎？
張準沉吟片刻，揮手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最後說道：“還有一個話題。如果韃子從海路上無法解救登州城，那他們會怎麼辦？”
毛會暉猶豫不定的說道：“走陸路？”
張準又看看其他的軍官。
王成林試探着說道：“越過長城南下，深入山東？”
張準點點頭，肯定的說道：“沒錯！韃子極有可能走陸路！直接深入山東，然後攻擊我們的後背！”
他站起來，指着背後的軍事地圖，語調激昂的說道：“韃子的兩次入寇，已經完全證明，他們在明國的內地，是完全沒有敵手的。一旦韃子進入內地，官兵是完全阻擋不住的，他們肯定會讓開大路，讓韃子長驅直入，然後直接殺到我們山東來。”
“從陸地上南下山東，不是不可能的事。上次，韃子都已經到了京師的南邊，只要繼續深入一步，就是黃河邊了。過了黃河，就是山東了。黃河經常斷流，根本無法阻擋韃子騎兵。我不認爲，濟南府周圍的明軍，能夠阻擋韃子的南下。”
“一般來說，韃子入寇以後，都要休息一段時間，整頓兵馬，分配財富。但是，這次不同。這次是爲了解救多爾袞和多鐸。因此，韃子可能更加積極的入寇。他們去年剛剛來過，今年說不定同樣可以來。所以，我們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張準的這番說話，並不是在胡亂的推測，是有充分的事實根據的。在真實的歷史上，在崇禎十一年，韃子第四次入寇的時候，將會直接打到濟南府，並且攻破濟南城，擄走大量的人口，其中包括德王。爲了拯救多爾袞和多鐸，皇太極完全有可能提前行動。
“要是韃子南下山東，攻擊我們的側翼，我們有什麼好辦法？”張準目光橫掃，最後落在黃世軍的臉上，緩緩的說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黃世軍鏗鏘有力的說道。
“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其餘的軍官，同樣鏗鏘有力的叫起來。現在的虎賁軍，還真是一點都不怕韃子。
“好！”張準滿意的點點頭。
張準隨即宣佈散會。
大部分的軍官，依依不捨的散去。
當所有人都退散以後，張準才召集楊國華、周正宇、張海濱三人，小範圍的商量一個更加危險的可能。當張准將這個危險的可能說出來以後，張海濱臉色有些慘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大都督……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們怎麼辦？”
張準同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色難得的有些僵硬，語調有些深沉的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楊國華皺眉說道：“韃子一定會這麼做的，一定會的。”
周正宇的臉色也相當的嚴峻，緩緩的說道：“韃子兇殘，不擇手段，這樣的辦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官兵的戰力，都在關寧防線，一旦韃子再次越過關寧防線南下，京畿地區都是要遭殃的，那裡的人口，實在是太多了。”
張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是的，虎賁軍可以不怕韃子，但是其他人呢？
張準剛纔提到的危險，就是擔心韃子用漢人來換取登州城的韃子。在遼東有大量的漢人奴隸，韃子完全可以用他們來要求張準釋放多爾袞、多鐸他們回去遼東。甚至，韃子還可以繼續入寇，在大同、宣府、北直隸一帶，抓獲更多的漢人，然後用這些漢人來迫使張準釋放登州城的韃子。這纔是最危險的解救方式。
事實上，由於明軍的無能，韃子的入寇，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抓到的人口更多。韃子手上，有的是資源，有的是俘虜，有的是漢人。即使用一百個漢人來換一個韃子，皇太極都是有本錢的。登州城內三千韃子，換三十萬漢人，皇太極肯定願意。事情要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換，還是不換？
換，張準不甘心。好不容易纔將多爾袞和多鐸包圍在登州城，怎麼能輕易的將他們放走？尤其是多爾袞。以後滿清入關，多爾袞是絕對的主謀兼策劃。滿清入主中原，多爾袞乃是首功。不殺多爾袞，張準怎麼都不甘心。
不換，又要承擔天下的罵名。要是張準不答應換人，韃子肯定會大開殺戒的。這是毫無疑問的。韃子要讓張準屈服，可以一路從長城邊殺過來，一直殺到黃河邊上。甚至，越過黃河，殺入山東境內。
殺人，要比擄人更加的簡單快捷。韃子每次入寇，都能抓到二三十萬的人口，更不要說單純的殺人了。要是單純殺人的話，韃子完全可以將北直隸大部分地區都變成無人區！
固然，韃子大開殺戒，應該受指責的乃是皇帝，乃是朝廷，乃是無能的明軍。但是，作爲一個正常人，他張準真的能夠坐視韃子大開殺戒嗎？這是不可能的。他無法做到這一點。因此，一旦皇太極採取這一招，他的唯一選擇，就是放人。
頭痛啊……
第二天早上，張準是被炮聲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