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剿賊,剿賊,剿的到底是哪個賊?

張準在大都督府忙碌的時候,有一個人,同樣在忙碌不停。這個人,就是備受崇禎重視的楊嗣昌。接替盧象升擔任五省總理的他,最近將自己的行轅,搬到了保定府裡面,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關注。

按照古老風俗,四月初五是清明節,是一個上墳的節日。保定家家戶戶,天色不明就焚燒冥鏹、紙錢和紙剪的寒衣。城內城外,這兒那兒,不時發出來悲哀哭聲。韃子第三次入寇,着實是殺了不少人,保定府周圍,有不少人遇難。加上前兩次入寇死了親人的,就更加的多了。特別是那些躲入城中的難民,清明節日,也不能回家拜祭祖先,悲從中來,更是放聲大哭。一時間,城內哭聲震天。

但是總督行轅附近,前後左右的街巷非常肅靜。自從楊嗣昌到了保定,這一帶就佈滿崗哨,不許閒人逗留,也不許有叫賣聲音。今天因爲要召開軍事會議,更加戒備森嚴,實行靜街,斷絕行人往來。那些靠近行轅的居民,要出城掃墓的只好走後門悄悄出去。想在家中哭奠的,也不敢放聲大哭。

轅門外,官兵如林,明盔亮甲,刀槍劍戟在平明的薄霧中閃着寒光。一對五六丈高的大旗杆上懸掛着兩面杏黃大旗,左邊的繡着“鹽梅上將”,右邊的繡着“三軍督司”,這都是在一天一夜的時間中由裁縫們趕製成的。

另外,轅門外還豎立着兩行旗,每行五面,相對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黃旗邊,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顏色。每一面旗中心繡一隻飛虎,按照所謂五行相生的道理規定顏色。例如代表東方的旗幟是青色,而中間的飛虎則繡爲紅色,代表南方的則是紅旗黃飛虎,如此類推。這十面旗幟名叫飛虎旗,是總督行轅的門旗。

這一條街道已經斷絕百姓通行,連文武官員的馬匹,也都得離轅門左右十丈以外的地方停下,然後步行過來。這樣做的目的,完全是爲了增加總督大人的威嚴而已。明朝的高級文官,都特別喜歡這樣的做派,否則,很難震住那些驕兵悍將。

“咚!”

“咚!”

“咚!”

三聲炮響,轅門大開。

從轅門到大堂,是深深的兩進大院,中間一道二門。二門外站着八個衛士。從二門裡到大堂階下,寬闊的石鋪雨路兩旁也站着兩行侍衛。兩進院子裡插着許多面顏色不同、形式各別的軍旗,按照五行方位和二十八宿的神話繡着彩色圖案。

二門外石階下,緊靠着左邊的一尊石獅子旁樹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綠貢緞製成的中軍坐纛,鑲着白綾火焰形的邊。旗杆上杏黃纓子有五尺長,上有纓頭,滿綴珠絡爲飾。纓頭上露出銀槍。大纛的中心用紅色繡出太極圖,八卦圍繞,外邊是鬥、牛、房、心等等星宿。

大堂名叫白虎堂,臺階下豎兩面七尺長的豹尾旗,旗杆頭是一把利刃。這是軍機重地的標誌。門外豎了這種旗子,大小官員非有主將號令不許擅自人內,違者拿辦。要是遇到那些嚴肅的主帥,當場拿下,當場斬首,當場呈上首級,是完全有可能的。袁崇煥就這樣斬過一個遊擊將軍。斬了就斬了,別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在明朝末年,主帥威令不行,軍律廢弛,成了普遍情形。所以楊嗣昌今天開始升帳理事就竭力矯正舊日積弊,預先指示僚屬們認真做了一番佈置,以顯示總督輔臣的威重,使被召見的文官武將們感覺到這氣象,和盧象升在任時大不相同,知所畏懼。

第一次鳴炮後,文武大員陸續進人轅門,在二門外肅立等候。第二次炮響之後,二門內奏起軍樂。楊嗣昌身穿二品文官仙鶴補服,腰繫玉帶,頭戴烏紗帽,在一大羣官員的簇擁中從屏風後緩步走出。他在正中間圍有紅緞錦幛的楠木公案後邊坐下,兩個年輕而儀表堂堂的執事官,捧着尚方劍和“總督輔臣”大印侍立兩旁,衆幕僚也分列兩旁肅立侍候。

崇禎皇帝對楊嗣昌的支持,的確是不遺餘力的。他明白楊嗣昌暫時還不能進入內閣,無法有太大的權力,一般的武將,可能不賣他的帳,因此,他特別賜予楊嗣昌尚方寶劍,給予他先斬後奏的權力。這樣的尚方寶劍,無論是以前的陳奇瑜,還是後來的洪承疇和盧象升,都是沒有的。這自然給楊嗣昌增添了幾分的威嚴。

明朝的武將,本來是很怕文官的,因爲重文輕武的慣例。一般的武將,根本不敢忤逆文官的意思。即使在天啓時期依然如此。然而,到了崇禎朝,由於到處用兵,朝廷對武將的依賴,越來越重,使得重文輕武的慣例,逐漸的發生變化。一些有實力的老軍頭,成了文官忌諱的對象,一般都不敢輕易拿捏的。

承啓官走到白虎堂前一聲傳呼,二門內應聲如雷。那等候在二門外的文武大員由保定府知府領頭,後邊跟着監軍道、總兵、副將和參將等數十員,文東武西,分兩行魚貫而人。文官們按品級穿着補子公服,武將們盔甲整齊,帶着弓箭和寶劍。文武大員按照品級,依次向楊嗣昌行了報名參拜大禮,躬身肅立,恭候訓示。

楊嗣昌沒有馬上訓話,也沒讓大家就坐。因爲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先率領全體文武向北行四拜賀禮,然後才命文武官員就坐。軍樂聲停止了。白虎堂中和院中寂靜異常。楊嗣昌拈拈鬍鬚,用炯炯目光向大家掃了一遍,隨即慢慢地站起來。所有文武大員都跟着起立,躬身垂手,屏息無聲,靜候訓示。楊嗣昌清一下喉嚨,開始說話。

“我受皇上的厚愛,執掌軍務,當以死報效皇上!盧象升無能,誤國誤民!死不足惜!死有餘辜!皇上大量,饒恕了他的性命!我若是他,斷然羞愧而死!”楊嗣昌首先引述皇帝的口諭,把盧象升狠狠的貶斥了一番,語氣和神色都十分嚴峻。

楊嗣昌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要殺雞給猴看。因爲盧象升原來帶領的部隊,很大一部分,是盧象升自己組建起來的天雄軍,只有祖寬和左良玉兩部不屬於天雄軍的序列。楊嗣昌要整飭軍隊,首先就要拿天雄軍入手。崇禎皇帝顧忌的,也是這支有私兵性質的天雄軍。

用陰冷的目光掃了所有人一眼,楊嗣昌繼續說道:“本總督深受皇上厚恩,界以重任,誓必滅賊。諸君或世受國恩,或爲今上所識拔,均應同心戮力,將功補過,以報陛下。今後剿賊首要在整肅軍紀,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如有玩忽軍令、作戰不力者,本總督有尚方劍在,副將以下先斬後奏,副將以上嚴劾治罪,決不寬貸!”

楊嗣昌很明白,韃子在崇禎的心目中,只是一時的兇殘強盜而已,是纖芥之疾,對明國是不致命的。因爲,無論韃子在北直隸如何的燒殺搶掠,最終都是要回去遼東,回去關外的。只有內地的賊,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最致命的敵人。因此,楊嗣昌的大業,也是要從剿賊着手。

當然,這也是避重就輕的意思。畢竟,當下,朝廷的軍隊,想要和韃子面對面的碰撞,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連高起潛的遼東騎兵,都被韃子打敗了,他這支軍隊,騎兵數量嚴重不足,怎麼是韃子的對手?因此,楊嗣昌剛纔這番話,根本就沒有提到韃子。反正,無論明軍是否出擊,韃子都是要退走的。韃子退走以後,朝廷軍隊面對的,就是一班的流寇賊子了。

受到尚方寶劍的威壓,衆將官震驚失色,不敢仰視。楊嗣昌新官上任三把火,當然沒有誰會傻乎乎的將自己送到尚方寶劍之下。同時,又有人悄悄的品味着楊嗣昌的每句話,琢磨着裡面每個字的意思。他們感覺,這位新任的總督大人,剛纔的那番話,似乎蘊含着很多的意思。難道,朝廷是準備對韃子完全坐視不管了?

現在的北直隸,還有一支部隊,那就是張準率領的虎賁軍。虎賁軍和韃子,的確是打了不少仗的,據說的確是殺死了不少的韃子。楊嗣昌既然完全不提到韃子,那是不是說,朝廷準備放任韃子和虎賁軍廝殺,然後自己在旁邊養精蓄銳,等待韃子和虎賁軍兩敗俱傷,然後上去撿便宜?

這樣的計劃,看起來似乎的確很美。然而,殘酷的現實卻是,韃子在虎賁軍那裡吃了虧,轉頭就來找明軍的麻煩。高起潛就是這樣吃了大虧的。因此,朝廷軍隊想要完全的作壁上觀,難啊!你不主動的去撩撥韃子,韃子受了傷,卻是要來找朝廷軍隊療傷啊!

楊嗣昌又訓了一陣話,無非勉勵大家整飭軍紀,爲國盡忠,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成國家中興之業,等等。關於今後作戰方略,他只說爲機密起見,隨後分別訓示。全體到會的文武大員,都對楊嗣昌的輔臣氣派和他的訓話留下深刻印象,有的人感到畏懼,有的人感到振奮,有的人感到狐疑。

當然,內心有些不舒服的人,也是有的。有部分的將官,覺得這個楊嗣昌,說話是沒有問題的,說起來頭頭是道,滔滔不絕,但是真正打起仗來,就難說了。盧象升本人說話慢條斯理的,打起仗來,卻是十分勇敢的。誰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帥,是個只懂得吹牛的人。崇禎皇帝用楊嗣昌來取代盧象升,很多人都不是太看好。

抱有這樣想法的人,多半都是以前天雄軍的將領。他們是跟隨着盧象升一路廝殺過來的,對盧象升有很深的感情。盧象升被捕下獄,他們自然也受到了牽連。他們的兵權,幾乎都被剝奪了,成了靠邊站的一部分人。楊嗣昌不待見他們,他們也不待見楊嗣昌。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們暫時也只好忍着。

本來他們以爲盧象升這次是必死無疑,盧象升自己也覺得沒有出獄的可能了,沒想到,在最後的關頭,居然是峰迴路轉,崇禎居然饒恕了盧象升。盧象升居然活着出獄了。但是,他們很快就得知真相。盧象升的性命,乃是有人用重金買下來的。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張準。高起潛只是幌子,真正出錢的人,乃是虎賁軍的張準。

不管張準是出於什麼原因,要救下盧象升的性命,盧象升終究是活下來了。對於廣大的天雄軍將士來說,這的確是個好消息。但是,對楊嗣昌來說,這個消息就不是很好了。因爲這個原因,天雄軍原來的部分將官,都受到了楊嗣昌的嚴密監視。

訓話畢,楊嗣昌又用威重的眼光向大家掃了一遍,吩咐大家下去休息,等候分別傳見,然後離開座位,向大家略一拱手,在幕僚們的簇擁中退回內院。衆文武大員躬身叉手相送,等他走了以後才從白虎堂中依次肅然退出。大家不敢離開總督行轅,等候傳見。過了片刻,只見承啓官走出白虎堂高聲傳呼:“請湖廣鎮總兵左大人!”

左良玉內心微微一凜,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後上前去。他剛纔就感覺到,楊嗣昌的目光,曾經多次在自己的身上來回的逡巡,彷彿是在衡量什麼。他當時就估計,楊嗣昌很有可能是要召見自己。沒想到,自己的猜想,真的靈驗了。不知道楊嗣昌找自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承啓官引着左良玉穿過白虎堂,又穿過一座大院,來到一座小院前邊。小院的月門外站着兩個手執寶劍的侍衛,剛纔插在白虎堂階前的豹尾旗已經移到此處。從月門望進去,竹木深處有一座明三暗五的廳堂,雖不十分宏敞,卻是畫棟雕樑,精緻異常。堂前懸一朱漆匾額,上有盧象升手書黑漆“節堂”二字。

左良玉對於自己的首被召見,既感到不勝寵榮,又不免提心吊膽。在盧象升任總理時,這地方他來過多次,但現在來竟異乎尋常地心跳起來。不知不覺間,左良玉悄悄的放慢了腳步,又調整了自己的呼吸,以平息自己內心的情緒。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可能要出現某些變化了。

忽聽傳事官傳報一聲:“左鎮到!”隨即從節堂中傳出一聲“請”!一位中軍副將自小院中迎出,而另一位侍從官趕快打起節堂的猩紅緞鑲黑邊的夾板簾。左良玉緊走幾步,一登上三層石階就拱着手大聲稟報:“湖廣總兵左良玉參見總督大人!”隨即進到門裡,趕快跪下行禮。

楊嗣昌早已決定要用“恩威兼施”的辦法來駕馭像左良玉這樣的悍將,所以對他的行大禮並不謙讓,只是站起來拱手還禮,臉孔上略帶笑容,什麼都沒有說。他在暗暗的打量左良玉,衡量此人的心性,琢磨此人是否能爲己所用。

在盧象升的麾下,有兩員大將,是非常特別的。一個,是祖寬,他是遼東來的人,背景很深,一般人都得罪不得。盧象升想要治理祖寬,也是有心無力。祖寬目前暫歸洪承疇管轄,楊嗣昌不需要理會。另外一個,就是眼前的左良玉了。

左良玉同樣出身遼東,同樣是發跡遼東,但是,他和遼東軍鎮的關係,不是特別深。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拉壯丁,擴張軍隊。一般的總兵官,手下有個一二萬人,已經很多了。可是左良玉的手下,足足有六七萬人,實在是駭人。

“左鎮,坐!”

楊嗣昌不動聲色的說道。

等左良玉行過禮坐下以後,楊嗣昌先問了問近來作戰情況,兵額和軍餉的欠缺情況,對一些急迫問題略作指示。左良玉告訴總督大人,自己的麾下,總共有五萬三千餘人。楊嗣昌輕輕的笑了笑,然後用略帶親切的口氣叫道:“崑山將軍!”

左良玉趕快起立,叉手行禮說道:“不敢,大人。”

楊嗣昌並沒有讓左良玉坐下來,而是繼續說道:“崑山,你是個有作爲的人,所以商丘侯先生拔將軍於行伍之中,置之統兵大將之位,可謂有識人之鑑。不過自古爲大將者常不免功多而驕,不能振作朝氣,克保今名於不墜。每覽史書,常爲之掩卷太息。”

“今日正當國家用人之時,而將軍亦正當有爲之年。日後或封公封侯,名垂青史,或辜負國恩,身敗名裂,都在將軍自爲。今上天縱英明,勵精圖治,對臣工功過,洞鑑秋毫,有罪必罰,不稍假借,想爲將軍所素知。”

“羅猴山之敗,皇上十分震怒,姑念將軍平日尚有戰功,非其他怯懦惜死的將領可比,僅貶將軍三級,不加嚴罰,以觀後效。本總督拜命之後,面奏皇上,說你有大將之才,兵亦可用,懇皇上格外降恩,赦免前罪,恢復原級,並封你爲平賊將軍,已蒙聖上思準。”

“在路上本總督又上疏題奏,想不久平賊將軍印即可發下。將軍必須立下幾個大功,方能報陛下天覆地載之恩,也不負本總督一片厚望。皇恩浩蕩,我等都要粉身碎骨才能報答啊!”

左良玉乃是遼東人,是因爲侯恂的賞識,才提拔起來的。別看侯恂長着一副死人臉,在崇禎的面前,總是半死不活的,其實頗有識人的眼光。因此,左良玉對侯恂一直非常的感激。楊嗣昌自然明白這一點,因此,一開口就將侯恂擡了出來,以示親近。

因爲侯恂的關係,左良玉隸屬於盧象升的麾下,對盧象升並不是十分的尊敬。盧象升對左良玉也不是十分的喜歡。因爲左良玉和祖寬一樣,都喜歡殺良冒功。本來流賊退走,當地的百姓還好好的,結果兩人一來,官兵反而比賊兵還要殘忍。所過之處,幾乎是一片白地。

左良玉還特別喜歡姦淫婦女,比祖寬有過之而無不及。祖寬縱兵殺戮,還有一些漏網之魚,左良玉縱兵殺戮,卻是先圍住該城,然後殺之,幾乎無人可以逃脫。因此,左良玉殺死的百姓,要比祖寬多得多。盧象升麾下有這兩人掣肘,想要做大事,簡直是不可能的。

楊嗣昌卻對左良玉的這種狠毒的殺戮性格,毫不在意。在他看來,只要能剿滅賊兵,殺良冒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那些當地百姓,暫時不從賊,不代表未來不從賊,既然以後可能從賊,現在乾脆殺了,以絕後患。這就是所謂的斬草除根之計。將流賊活動區域的百姓,都殺光,賊兵沒有了兵員補給,自然就被撲滅了。

左良玉明白楊嗣昌是在招攬自己,急忙跪下叩頭,朗聲說道:“這是皇上天恩,也是總督大人栽培。良玉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萬一。至於剿賊的事,末將早已抱定宗旨:有賊無我,有我無賊。一天不把流賊剿滅乾淨,末將寢食難安。”

這是明白無誤的表示,我左良玉跟定你楊嗣昌了。盧象升那個狗賊,我早就將他忘記了。至於韃子,你總督大人既然不提,我這個總兵官當然會做,更加不會提。你要我幫你拼命的殺人,那我就變本加厲的繼續殺人好了。

楊嗣昌達到了招攬的目的,心情好了一些,便含笑說道:“崑山請起。請坐下隨便敘話,不必過於拘禮。”

左良玉再次表過忠心以後,才站起來,緩緩的說道:“末將謝座!”

楊嗣昌換了一副親近的口吻,接着說道:“將軍秉性忠義,本總督早有所聞。聽說崑山每過商丘,不避嫌疑,必登堂叩拜太常卿碧塘老先生請安,執子弟禮甚恭。止此一事,亦可見將軍忠厚,有德必報,不忘舊恩。”

碧塘老先生就是侯恂的父親,名執蒲,字碧塘,天啓時官太常卿,因忤魏忠賢罷歸。侯恂當年擔任兵部侍郎,戍守遼東,剛好認識了左良玉,於是一路將他提拔起來。左良玉倒還沒有忘記自己的恩人,只要有機會,必然會向侯恂的父親表示謝意。

左良玉恭謹的回答說道:“倘沒有商丘侯大人栽培,末將何有今日。末將雖不讀詩書,大字不識幾個,但聽說韓信對一飯之恩尚且終身不忘,何況侯府對末將有栽培大恩。”

楊嗣昌點點頭表示讚許,拈鬚微笑說道:“本總督與若谷先生是通家世交。聽說若谷先生有一位哲嗣名方域,表字朝宗,年紀雖輕,詩文已很有根抵。崑山可曾見過?”

左良玉急忙說道:“三年前末將路過商丘,拜識這位侯大公子。”

兩人提到的侯方域,就是侯恂的長子。侯恂的表字,就是若谷,應該是取虛懷若谷之意。侯恂以一副死人臉著稱,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連應對崇禎皇帝都是如此。但是他的兒子,卻着實是俊秀瀟灑,文采風流。他最出名的事蹟,自然就是和秦淮八豔的李香君糾纏了。

楊嗣昌有些遺憾的說道:“我本想路過河南時派人去商丘,約朝宗世兄來保定佐理文墨,後來在路途上聽說他已去南京,殊爲不巧。”

停了片刻,楊嗣昌忽然問道:“據將軍看來,目前剿賊,何者是當務之急?”

左良玉不假思索的說道:“最要緊的是足兵足餉。”

楊嗣昌沉吟片刻,又問:“足兵足餉之外,何者爲要?”

左良玉隨口說道:“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愛錢。”

楊嗣昌明白左良玉所說的文官愛錢是對盧象升有感而發。盧象升對自己的部下,一般都是以精神鼓勵爲主,物質鼓勵爲輔。這讓左良玉感覺到非常的不滿。攤上盧象升這樣的上司,他左良玉如何中飽私囊?左良玉期盼楊嗣昌能夠給部隊弄到更多的錢糧,這樣他纔有機會將更多的錢財落入自己的口袋。這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愛財,十個字,完全是糊弄人的。

偏偏楊嗣昌好像完全沒有聽出來,反而輕輕的點點頭,慢慢的說道:“崑山,你說是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愛錢,確是十分重要,但還只是一個方面。依我看來,目前將驕兵情,實爲堪慮。倘若像今日這樣,朝廷威令僅及於督撫,而督撫威令不行於將軍,將軍威令不行於士兵,縱然糧響不缺,豈能濟事?望將軍回到防地之後,切實整頓,務要成諸軍表率,不負本總督殷切厚望。倘能一掃將驕兵惰積習,使將士不敢以國法爲兒戲,上下一心,戮力王事,縱然有十個高迎祥,一百個張獻忠,一千個李自成,何患不能撲滅!”

左良玉心裡說,我們是在北直隸啊,距離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人,還有很遠的距離。總督大人念念不忘剿賊,難道是就要回師中原,繼續對陝西流寇作戰?忽然間,左良玉想到張準的名字。他靈光一閃,難道楊嗣昌所說的賊,不是高、張、李三人,而是張準?誰知道纔想到這裡,他的思緒立刻被打斷了。

楊嗣昌目光熠熠的盯着他,語重心長的說道:“崑山,本總督準備要你移防大名府。”

左良玉頓時有點愕然。

移防大名府?

移防大名府做什麼?

對付張準?

左良玉固然喜歡殺良冒功,喜歡姦淫婦女,卻不是笨蛋。他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物,軍事謀略還是懂得一些的。一聽自己要移防大名府,就知道朝廷是要對付張準了。眼下朝廷最擔心的,就是陝西流賊和張準互相勾結在一起。若是如此的,流賊的聲勢,就會更加的浩大。張準好像還是陝西流寇的第三十七營呢。楊嗣昌要自己移防大名府,就是要割裂張準和陝西流寇的關係。

此外,自己移防大名府的一個目的,也是爲了防止虎賁軍進入河南。虎賁軍已經佔領了濟南城,下一步,極有可能是向西進攻,佔領河南的彰德府等地。要是虎賁軍進入河南,那麼,在河南的那位福王殿下,肯定又要拼命的呼喚就救兵了。崇禎爲了避免河南的局勢進一步惡化,纔會做出這樣的部署。

“這不是故意要我去送死嗎?”

“我到底是平賊將軍,還是送死將軍?”

左良玉在內心裡暗暗的說道,忍不住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一旦移防大名府,他就要受到虎賁軍和陝西流賊的聯合進攻。對於陝西賊寇,左良玉還有點廝殺的信心和勇氣,沒什麼畏懼的。但是,對於虎賁軍,左良玉的內心,就沒有什麼底了。連韃子都不是虎賁軍的對手,他左良玉怎麼是虎賁軍的對手?

可是,拒絕楊嗣昌嗎?左良玉內心裡拼命的苦笑。在這個時候,拒絕楊嗣昌,肯定是不明智的。不用說,楊嗣昌的話,肯定是出於崇禎皇帝的示意。韃子還沒走,崇禎皇帝就想着給虎賁軍插釘子了。而自己,正是那枚倒黴的釘子。

楊嗣昌肅然說道:“將軍年富力強,應該趁此時努力功業,博取名垂青史。一旦剿賊成功,朝廷將不吝封侯之賞。”

左良玉聽了這幾句話,心裡更加苦笑。既然楊嗣昌已經下了決心,要自己去大名府駐守,自己肯定不敢違令的。總督大人的尚方寶劍,是可以先斬後奏的。沒辦法,只好先到了大名府再說。他急忙裝作大爲動容的樣子,諾諾連聲,並說出“誓死報國”的話。

楊嗣昌對左良玉的回答,很是滿意。他覺得,左良玉此人,還算識趣,及時的投靠了自己。此人還是可用的。他微微一笑,將茶杯端了一下,輕聲說道:“請喝茶!”

左良玉知道召見已畢,趕快躬身告辭。

楊嗣昌只送到簾子外邊,略一拱手,轉身退回節堂。

回到公館以後,左良玉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顯得非常的不安。本來,平賊將軍這個頭銜,還是非常珍貴的。一般的武官,掛總兵官的很多,掛將軍銜的很少。因爲明朝的將軍印,數量很少,且不能重複。一個蘿蔔一個坑,想多一個都沒有。

可是,想到要對付張準,想到要在張準和陝西流寇之間生存,左良玉就心情晦澀了。張準那可是一頭猛虎啊,阻擋老虎下山的道路,那可是相當危險的。要是連自己的小命都沒有了,就算給一個驃騎將軍,都是白搭啊!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左良玉着急得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第964章 面對張準的變態要求,緘默深感壓力第255章 鋤禾日當午,清明上河第588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大開殺戒!第949章 從瀋陽步行到遼陽第110章 得,被揪住小辮子了……第566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第600章 崇禎的野望第625章 多爾袞無奈,悔恨,幻想第451章 六月,糧食大豐收!第201章 搞農莊,抓到了王健第312章 率軍南下第986章 宮本武藏?第265章 目標!田橫島!第910章 漢軍旗也集體投降了!第176章 帶你去看玻璃第826章 打造一天經濟圈第357章 有人吃錯藥了第799章 搞定盧象升!得一良將!第464章 媽的!死去!第976章 虎賁軍的一張平安符第633章 辛苦耕耘,廣種薄收第1030章 又到秦淮河(1)第272章 死漢奸,都去死吧!第1023章 日本戰事結束,分而治之第1031章 又到秦淮河(2)第283章 還俗第622章 撈到了船,還撈到了人,滿載而歸第830章 皇太極抹黑悄悄的回到瀋陽第886章 冬天打雷,不是好兆頭啊!第882章 洪承疇要先禮後兵第457章 堵住韃子西進的道路!第1006章 用軍事手段解決後宮問題第856章 明月清風一杯酒第587章 三年之內,進攻瀋陽!第75章 “不可思議”第666章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第303章 女扮男裝的觀風使第998章 在福建沿海乾上了!第742章 榨乾她!第352章 改造!怪胎!海上移動炮臺!第48章 深夜,海面,舢板,兩個女人第49章 無恥!下流!卑鄙!第330章 龍江造船廠第623章 是時候收拾多爾袞了第155章 彈壓流言蜚語第593章 媽的!你們是不是要我血洗漢城?第207章 匠戶,農莊,趙峰,訴苦大會,王健第525章 擴軍備戰防韃子!第709章 英國人,荷蘭人,先幫英國人揍荷蘭人第442章 恐怖的冷槍!第59章 活人還能給尿憋死?第563章 吳三桂來了!第636章 朝廷要南遷?第797章 整個遼東,就要燃燒起來了!第316章 去南京討個說法!第720章 打完趕緊走,順手牽羊第643章 死人,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第679章 大救星,大煞星第141章 張準被人誇冰雪聰明第973章 北直隸,長城,古北口第1006章 用軍事手段解決後宮問題第480章 緊盯韃子的戰馬第845章 阿濟格說,等死的滋味很難受……第267章 你不要準備一點銀子嗎?第211章 白娘子被抓了,打上門去!第632章 虎賁軍的海洋戰略第764章 打的就是精銳!吃掉白雕騎!第933章 和荷蘭人的小小接觸第652章 毀滅北直隸!第712章 殺人滅口有擔當!第157章 果然是煙幕彈第638章 名副其實的山東王第312章 率軍南下第836章 虎賁軍的刺刀很兇殘第398章 再見紅娘子第658章 你殺我一百萬,我殺你一百萬!不多不少!兩不虧欠!第389章 她就是她!原來如此!第273章 拿下老仙洞!全殲韃子!第53章 記仇是好事,說明她惦記你了第501章 真正的戰爭之神!第369章 再次擊沉第848章 義州衛已經拿下來了,廣寧城還遠嗎?第152章 麪皮比拐彎的牆角還厚第674章 黃臺吉要來了!第1008章 懿安皇后有點不滿……第800章 盧象升去朝鮮,誰去日本?第88章 玉麟!千戶!玉麟!千戶!第915章 殖民澳大利亞!殖民新西蘭!第581章 西暖閣,崇禎(1)第104章 意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第55章 萬一你們是壞人怎麼辦?第488章 韃子瘋了,虎賁軍也瘋了第882章 洪承疇要先禮後兵第321章 銀山被炸塌了第856章 明月清風一杯酒第138章 你能成爲一個優秀的狙擊手!第8章 半夜餓壞了第863章 準備讓韃子去美洲大陸第971章 瘋子中的瘋子第865章 范文程打着皇太極的旗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