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濃濃消毒藥水的味道瀰漫於空氣之中,寂靜的因子充斥着整間病房,一絲聲響沒有。
白水心坐在牀畔,一雙失去了昔日瑩澈光芒只剩下黯淡以及腫脹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病牀上昏迷中的父親,心口一陣如刀的絞痛。
連接着白定瑞的心電圖上,顯示着平穩的波動,提醒着他還沒有離去,這也讓白水心稍稍安慰一些。本想充滿希望的面對這發生的噩耗,但看着看着,白水心的雙眸還是漸漸溼潤,泛紅。
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上天爲什麼要這麼對待她可憐的父親?究竟是做了什麼,纔要接受這樣的宿命?
白水心埋怨上蒼對父親的不公,卻也自責自己,如果今天能夠像之前那樣陪他去市場的話,或許父親就不會遇上這種不測。
與此同時,病房外。
白水心因爲痛苦微微顫抖的肩膀,顧易陽統統都看在眼裡,透過房門上的玻璃望進去,他一雙疲倦的眼眸之中也是滿滿的擔憂。
有好幾次的時間,他都忍不住的想要衝進去給她安慰,但每每手握上門把的那一瞬間,他的動作就會自動的停止。
他進去了能做什麼?無非只是一些話語上的安慰?還是這些天來早已說爛的話語,她又能夠聽進去多少?想來最後,還是他並不是那個能夠給她真正安慰的人。
想着,顧易陽一雙眼眸漸漸染上了一層灰色,表情甚是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身影走到他的身旁,直到對方出了聲,他才驚覺對方的存在。
“顧大哥,你也去休息會兒吧。”
來人是秦雅言,這幾天來,她一有時間就往醫院裡跑,除了能夠每日每日的看到好友的身影以來,另外一個人就是離好友寸步不離的顧易陽。
顧易陽轉過頭來看向秦雅言,秦雅言也將手裡的咖啡遞給他。“你的黑眼圈這麼重,看起來夠憔悴的。水心這裡有我陪着,你快點回去休息吧,不是還有公司的事情要處理嗎?”她可沒忘了他總裁的身份。
“我沒事。”顧易陽搖了搖頭,接過她遞過來的咖啡,卻並不打算離開回家。沒有停留三秒的,他再度將目光轉回病房裡白水心的身上,一聲飽含濃濃擔憂的話語自他脣角溢出:“你應該關心的人是水心纔是。”眼底盡是對她的心疼。
不過短短的三天,她就消瘦得不成人形,本來就巴掌大的瓜子臉更是削瘦的一點肉也沒有,光是看臉根本讓人聯想不到她還懷着近六個月的身孕。最令人擔心的事,自從那天醒來之後她整個人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哭不鬧,靜得,更讓人擔心。
一旁的秦雅言將他所有面部微小的變化都看在眼裡,於是乎,眼底也對他有了一絲的惋惜。
他對水心的感情,在這兩天裡,她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這個男人是打從骨子裡的愛着她,因爲擔心自己一走水心會做什麼傻事,所以這幾天來除了上廁所的時間之外,其餘的時間就守在門外,甚至連病都不肯進去,就怕打擾到了她。
秦雅言之前被歐紀斯狠狠的傷過之後便再沒認爲世界上會有什麼白馬王子,騎士什麼的。但不得不說,顧易陽還真是騎士了,不僅不求回報的照顧着水心,甚至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想到這裡,秦雅言就不由的在心底嘆了口氣:如此癡情的男人世上已經不多見了,如果今天在她身邊的人是他的話,水心會好多吧。
思緒到這裡戛然而止,秦雅言想到了什麼,瞳孔忽然一緊。
“對了,歐紀斯那個傢伙爲什麼不過來?”話說這三天來她天天都過來這裡,但就是沒有看到那傢伙的蹤影。猶記得之前水心說過的她與歐紀斯的關係改善不少,還有在婚後立馬就被帶去蜜月,這般的甜蜜,爲什麼那傢伙卻沒出現在這。
秦雅言的提問叫顧易陽一愣,臉上的表情一僵,五秒的停頓,他緩緩的轉過頭看向秦雅言,一抹的複雜閃過,低低的話語自他脣畔溢出。
“他並不知道。”目光之中有一絲的鬱色,考慮着是否該違背白水心的話通知一下他。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水心也能夠好受一些。
顧易陽的話落,秦雅言整個呆愣住了,硬是十秒之後才反應過來。
“並不知道?怎麼會?住在一個家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水心連着三天都在醫院,突然沒了人影不會覺得奇怪嗎?”兩道好看的柳眉緊緊的擰在一塊,視線轉向病房裡的白水心,目光之中盡是心疼之色。
顧易陽沒有說話,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遲遲沒有聽到答案的秦雅言擡頭再度看向顧易陽,卻見他一副凝重的表情,只是下意識的,心口忽然竄升起一股的不安,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個念頭自腦海裡竄了出來,她想都沒想就開口問道。
“該不會他們正在分居中吧。”話音剛落,秦雅言立即就看到了顧易陽的表情一頓,眉頭緊蹙而起。
而此刻,他的沉默無疑是默認了。
秦雅言一雙杏眼瞪大,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不過隨便猜猜的答案竟然會成了真。震驚之感還沒有消,一股憤怒接踵而來,幾乎想也沒有想原因,立即問道:“歐紀斯那個混蛋到底又做了什麼?”一張秀麗的臉龐之上滿是鐵青之色。
顧易陽望着她怒火交加的臉龐,在又沉默了三十秒的時間之後,然後緩緩開口道。“是我的錯。”
他的話叫秦雅言一愣,猛地看向她,目光之中是不敢置信。
“你?怎麼會……”是她聽錯了嗎?可是他臉上愧疚的神色明明就是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顧易陽並沒有理會她的話,徑自又說道:“如果,如果我當時有盡力的拖住她的話,或許現在她就不會這麼覺得沒有依靠。”話語低低的。他看得出來,在白父之後,她最重視的人是歐紀斯。
“你……”秦雅言蠕動脣角,眼底是對他的同情。雖然此刻她聽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麼,但她卻能夠從他的眼中讀出他的內疚和傷感。
冗長一段沉默的時間,使得原本就寂靜的走廊,氣氛更加的凝重,絲毫不亞於病房裡的肅穆。
秦雅言難得耐心的等到顧易陽的表情恢復平靜,正想開口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時,病房的門突然被“譁”的一下打開了。
頓時將門外的兩人一怔,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一聲沙啞的,飄渺得幾乎遊絲的話語響起。“你們回去吧。”
兩人一回頭,白水心那一張慘白憔悴的臉映入他們的眼簾,同時,不由的倒抽了口氣。
在病房外遠遠的看着她,此刻要比近距離的看着她,臉色要好得太多。只見,此刻白水心臉上血色盡失,那一雙因爲啜泣過後的眼,又紅又腫的,往日裡那一雙總是泛着水一般瑩潤光澤的眼眸此刻沒有一點生氣,還佈滿了猩紅的血絲,脣色蒼白像是生着大病似的,你在她的臉上,根本找不到一絲的生機,只能讓人感覺到悲傷過度後的壓抑。
白水心轉動乾澀的眼球,視線來回在兩人震驚的臉上移動着。見他們遲遲沒有回答自己的話,以爲是沒有聽到,於是又重申了一遍。
“你們的好意我就心領了,你們也有工作也有家人需要照顧,所以就先回去吧。”她略微的加大了音量,這纔有了存在感。讓他們一直在這裡沒有盡頭的陪着她,她實在是過意不去。
顧易陽這下算是徹底的聽清楚了,於是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就回答道:“我沒關係。”說着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
語落,白水心和秦雅言同時望向他。
秦雅言也是無所謂。“我纔剛剛來而已,你沒有必要這麼快就趕我走吧。且不說你的我最好的閨蜜,你也真是太見外了,叔叔對我這麼好,我留下來也是應該的。倒是……”她停頓了一會兒,認真的望向顧易陽,跟着勸說道:“顧大哥,你還是聽水心的話回去休息吧。”看着他寫滿疲倦的臉上強裝出來的歡笑,秦雅言也是無比的擔憂。
聞言,顧易陽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看看秦雅言,再看看向自己點了下頭的白水心,他最終只能點頭應是。
“那好吧。”
白水心得到了他的答案,緊接着默默的關上身後的房門。
見狀,顧易陽立刻性的問道:“你要去哪嗎?”
“嗯。”白水心輕點了下頭,強擠出一抹無力的笑容,回答:“我要回去休息一會兒,順便拿些換洗的衣物過來。”說着,她緩緩的斂下自己的眼眸,視線落在自己高隆的腹部上。
雖然仍舊爲父親的事而悲傷,但她也確實該振作起來了。她想清楚了,自己整日整日的陪在這也不是辦法,她不僅要抱以樂觀的想法,還是繼續開朗的活下去,這樣即便是父親醒來之後,也不會責怪她的頹廢。還有,就是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肚子裡這個未出生的孩子也是她的親人,她同樣的要好好照顧着。
顧易陽的視線跟着她泛着溫和光澤的眼眸落在她的腹部,知道她是因爲孩子而打起精神來,心裡懸着的石頭也總算是落了下去。
沒有多加的思考,他便自告奮勇。“我送你回去。”眼底閃爍着一層光芒。
“不用了。”白水心同樣沒有遲疑一秒的就搖了搖頭,拒絕。看到顧易陽堅持的表情,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用疲倦的話語說道:“顧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這麼做完全不求任何的回報。只是你這麼做的話,我會覺得是負擔,即便是朋友,這也讓我過意不去。”
白水心的一句話頓時叫秦凱之剩餘的話堵在了喉嚨口,表情像是被凍結住了似的,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等到他反應過來,一抹的愧疚立即從他臉上浮現而出。“對不起,原諒我考慮不周。”眼眸之中跟着有些失落。
白水心就怕他會這樣,連連搖頭。“不,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卻不能回報到他任何東西,事實上她才覺得對他萬分的愧疚,或許說是負擔,也只是自己的一個藉口而已。
一旁的秦雅言看着兩人因爲這一點點的小事就你一句對不起我一句抱歉的,忍不住開口打圓場。
“好了好了,大家都趕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嗎?水心,你不是說累了嗎?那趕快回家去休息吧。”對着白水心交代完之後,又轉過頭衝顧易陽說道:“顧大哥,你就不用擔心了。水心,我會把她安全送到家的,你就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處理完公事再過來吧。”秦雅言說着衝他擠了擠眼睛,暗示着他,自己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見狀,顧易陽微微一笑,這才點了點頭。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晚點再過來。”
白水心聞聲,這回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果斷的拒絕他再過來,只是回以一抹笑容。
秦雅言在送白水心回家的路上,又順道帶她去酒店享用了一頓大餐,說是給她進補,白水心很感激,雖然並沒有什麼胃口,但還是一一吃下了秦雅言給她夾在碗裡的食物,並且還喝了半盅的營養湯。
送回家後,秦雅言說讓她好好休息,再四點來接她去醫院。白水心雖然拒絕了她的好心,但是秦雅言顯然是沒有聽進去,就直接驅車離開了。
白水心搭乘電梯直達家,用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剎那,滿堂的燈光從中溢出。放眼望去,滿屋的一切還保持着三天前她離開時的模樣,只是父親……想想,白水心的眼眶又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但這回她沒有哭出來,而是在眼淚掉下來的前一秒便仰起頭,深吸了氣,將眼淚硬生生的逼回了眼眶之中。
“沒什麼好哭的,一切還是那樣,爸只是暫時休息了而已。”她一遍一遍的用這句話來阻止自己落淚,也確實有效了,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她便再度恢復了平靜。
迅速的梳洗了下,洗去了一身的污垢,疲倦也漸漸的襲來。白水心正想上牀休息之時,門鈴卻突然響了。
這個時候會是誰?
白水心雖然納悶,卻也無力再去查看究竟是誰,直接就打開了房門,出現在門外的那抹身影令白水心尤爲意外。
是她。
出現在門外的正是自婚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的阮之情。
不過短短半個月未見,她的變化令白水心感到驚愕。原本齊肩的直髮微微燙卷,一身女人味十足的玫紅色洋裝以及白色呢絨大衣,腳上蹬着香奈兒的棱格短靴。與其說是成熟,倒不如說是盛氣凌人,與記憶之中那個時而溫柔時而開朗的女孩判若兩人。
阮之情見白水心遲遲不說話,於是一挑眉毛,說道:“介意我進來嗎?”一雙描繪精緻的眼也在細細的打量着白水心,那一雙眼眸要比往日裡來得更加的狡黠,似乎是在計劃着什麼事。
聞言,白水心飄遠的思緒做暫時拉回。她遲疑了一下,緊接着緩緩地側了側身子讓開條道。
“謝謝。”阮之情徑自繞過她走進屋裡,然後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客人應有的姿態,倒像極了主人。
白水心跟着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兩道秀麗的的眉毛輕輕隆起,不解的問:“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看着她臉上帶有的笑,她不由的想到婚禮那日的事情,一切都是她的所爲。她已經決定放下了,爲什麼她卻反倒找上門來。
阮之情那一雙盈滿了笑意的眼眸對上白水心泛着瀲灩的眼眸,一揚脣角,出口的話語並不是從哪裡哪裡得知的,而是很直接的一句話:“想要調查一個人的地址,這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話語之間,有絲絲得意的成份。
自從那日與白定瑞談完之後,她便一直等待着她的消息,卻不想她根本沒有要聯繫她的打算,所以不想再繼續按捺的她就先找上了門來。
阮之情毫不掩飾的話語讓白水心錯愕,卻也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她的變化在於哪,不是外形而是心理。此刻,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由她身上所散發而出的,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以及對她的蔑視。
或許是因爲秦凱之之前的那番交代讓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的關係,所以對於阮之情的轉變,白水系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震驚,很快,她就平靜下來的,以從容的姿態面對她。
“找我有什麼事嗎?”白水心淡淡的問道,表情也是淡淡,讓人讀不出更多的心裡。
她的淡定卻叫阮之情錯愕,一雙盛滿了驕傲之意的眼眸定格在她的臉上,不敢相信此刻她竟然是如此的鎮靜。
不是聽說了她跟斯哥哥的事情嗎?爲什麼她現在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她不是明明愛着他的嗎!
阮之情雖然對此感到憤懣,當然也不會去故意的問出來,那樣的話在氣勢上她就會輸去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