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心在醫院裡一連住了將近半個月,等到醫生百般的確定已無任何的病痛之後,歐家長輩這才允許她出院。
白水心本是想就此回家裡住的,然而經過了這麼一遭之後,長輩們怎麼可能允許她繼續一個人居住在公寓裡,且她自己來回醫院也不方便。於是歐老夫人便自作主張的將她接回了歐家,這麼一來也好順便幫她調理身子。
白水心本多少是對長輩們感到抱歉的,因爲他們之前是那般的期盼這個孩子的誕生。但是她出乎意料的,孩子沒了之後,大家對她的態度並未有所轉變,甚至心疼極了她,對她更加的噓寒問暖。尤其,她之前以爲是孩子的原因纔對自己改變態度的歐老夫人,要比任何人來得都對她好,並且還體貼的安慰她道:“孩子沒了可以以後再要,趁着這個時間,你就和紀斯好好的過過二人世界吧。是我們歐家虧欠了你,真是對不起你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歐老夫人的表情尤其的歉意。平日裡總是貴氣十足,高高在上得令人敬畏不已的她一瞬間威儀不再,好像老了十幾歲似的,讓人看了不覺有些心疼。白水心也差點就想因此而原諒歐紀斯了。
於是就這樣,白水心重新住回了歐家,平日裡就在醫院和家來回被接送。
爲了怕她觸景生情,在白水心住進屋子的前幾天,孫倩就叫人將房裡有關於育嬰的東西便統統的收了起來,傢俱連同她之前穿過的孕婦裝,統統都換成了嶄新的東西。
白水心緩緩的走進屋裡,面對陌生的裝置,心底有種說不出的空蕩感。
孫倩站在一旁,一雙掩飾不住傷感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白水心的側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神情。見她打量着房間半天不說一句話,以爲她是不喜歡,於是開口道。
“心兒啊,如果你不想繼續住在這裡的話,那我讓人幫忙收拾一下二樓的屋子。”
“不用了。”白水心不等孫倩將一句話說完,便搖了搖頭。她微微的側過臉望向一臉鬱色卻不想讓她擔心而強扯出一抹笑容的孫倩,一勾脣角,淺淡的笑容浮現:“你真的不用再擔心我了,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脆弱。”她已經看開了,就算再怎麼傷痛,孩子也不會再回來了。有那些墮落的時間,倒不如好好的照顧自己的父親,他現在是她唯一的期望了。
孫倩迎上白水心正色的目光,臉部的表情微微的一動,半晌,她欣慰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吃過晚飯之後,白水心藉口累了就自行的上了樓。連日來都不被允許沐浴只是婆婆幫忙着擦擦身子,這對於愛乾淨的白水心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所以一回到房裡,白水心就迫不及待的開水沐浴。
霧氣氤氳的浴室裡,“嘩嘩。”的聲響傳來。白水心用手擦乾鏡子上的霧氣,藉着打量鏡中赤裸的自己。
一雙沉寂得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眸望着鏡中那具纖瘦的軀幹。剛剛沐浴後的她身體潔白無暇,在澄黃的燈光之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如同碧玉一般光潔。胳膊肘的位置還殘留着那日從樓梯上摔下來時而破了的傷,痂已經不見只剩新肉的粉色。視線順着往下移動,因爲住院的大半個月,靜養以及食補得好,她子宮恢復良好,肚子已經只是微微的凸着,本來就纖細的骨架讓她腰間的贅肉不見一絲。此刻的她根本讓人聯想不到,在半個多月以前,她還懷有六個多月的身孕。
白水心看着看着,一雙平靜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的波動。
偌大的浴室,一絲聲響不見,水蒸氣隨着時間的消逝而一點點的散去,獨自一人在一個空間當中,靜了下來,那些被她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情緒瞬間翻涌開來,如同潮水,一波一波的,擋也擋不住。
孩子,她的孩子。
沉浸在思緒之中的白水心的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如同寒冬裡被大風呼嘯而過的殘葉,瑟瑟發抖。
她的表情已經不再的淡定,平靜如同一面鏡子被打碎,支離破碎的。她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孩子存在過的地方,然而指尖還來不及碰上,便聽到一聲“刷”的聲響,與此同時,她臉上的顫動在轉眼瞬間消失不見。
浴室的門被毫無徵兆的推開了,大量的熱氣一下子往門外撲涌,很快視野就變得清晰了起來。
一聲微弱的倒抽氣的聲響傳來,白水心順着往門口的方向望過去,當看到站在門外的那一抹頎長身影之後,眸光頓時一冽,眼中再無一絲的波動。
出現在門口的人,正是白水心一天都沒有見着的歐紀斯。此刻,只見他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的望着站在鏡子前的白水心,俊朗剛毅的五官之上,表情是完全的凍結住了。
誰也沒有想到,相見會是這樣的場面,所以一時之間,兩人都忘了該有所反應。
房門敞開,散了霧氣的浴室一下子就冷了,讓白水心一個抖顫,迅速的反應了過來。
倘若換做是以前,白水心早已羞赧得用浴巾遮住自己的身子,然而此時此刻,她只是冷冷的與歐紀斯對視着,絲毫沒有被看光了的羞窘。
歐紀斯顯然也被看到的事物給嚇了一跳。她泛着淡淡粉色光澤的身子如熟透了的蜜桃一般,誘人得在呼喚着人的採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再沒有碰白水心之外的女人,禁慾了近一個多月,當看到此番美景,頓時一股火熱的血氣往上翻涌,身子一下子便僵硬了,有了反應。
歐紀斯整個看呆了,直到那一聲低沉的話語聲從某人的脣角溢出,他這才從中回過神來。
“你還想看多久?”
她冰冷得不含一絲溫度的語調讓人心涼,同時也打消了歐紀斯心中的慾望。當意識到此刻那些齷齪的想法之後,一抹愧色自眼底劃過。
“抱歉。”他匆忙的別開視線,然後斂下眼眸,慌忙的退出了浴室。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秒,一抹的紅暈染上了白水心的臉頰。她迅速的轉身撈過放在一旁的浴巾,慌張的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白水心在浴室裡待了好一會兒,等到臉上的燥熱褪去,心底徹底平靜下來之後,這才換上了這些天來已經習慣了的冷漠走出浴室。而在她出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不見了歐紀斯的蹤影。
一絲的失落覆蓋上白水心的眼眸,沒有再給自己有其他情緒起來的機會,她褪下身上的浴巾換上睡衣。之後,她又從抽屜裡拿出吹風機想要吹乾自己的頭髮,卻在拿的時候一張照片從中掉了出來。
白水心隨意一眼,有些不耐煩的彎腰撿起地上的照片,正要隨手放進去之時,忽然目光不經意的瞥到了照片上的景象,頓時身子一僵,手裡的吹風機“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白水心的情緒由此開始不平靜起來。
一層熱淚染上了她情緒翻涌的眼眸,一股的酸意自她的鼻尖泛開,她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纔沒有讓自己當場哭出聲來。身子一陣的晃動不安着,半晌,她顫抖着雙眸撫上照片,晶瑩的淚水無聲自眼角滾落。
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她的手中赫然是一張b超圖。
這張照片是她唯一拍過的b超圖,同時也是歐紀斯唯一一次陪自己去醫院的紀念品,之前她還以爲自己弄丟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發現。
偌大的屋子裡,已經沒有了證明她那可憐孩子曾經有過的痕跡,而此刻白水心手中的照片,是孩子留給她唯一的紀念。
看着照片中那個清晰得已經能夠看出鼻子眼睛的胚胎,白水心的淚水毫無徵兆得越來越洶涌。
這麼些日子來,積壓在心口,那些讓她刻意忽視了,刻意不去想的心酸一下子氾濫而出,哭聲再也隱忍不了的從她的脣齒溢出,白水心越想便越是愧疚,越是委屈,越是痛苦。
爲什麼她當初不小心一些?爲什麼她要那麼的迷糊?再過三個多月,她就能夠看到她了,她就能夠親手抱上她了,卻因爲她的失誤,一條鮮活的生命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從一開始因爲這個孩子而驚懼,後來爲這個孩子的離去而掙扎不已,到終於決定留下她,再到期待她降臨在這個世界上,這六個月來,所有的辛酸苦辣白水心都嚐遍了,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要留下她。她是她所有的支撐。
白水心很痛苦,萬分的痛苦,心口就好像被鑽子鑽了孔,往裡倒入了鹽,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侵襲着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每一個毛孔,讓她痛得連喘息一口都覺得沉重。
“對不起,我的孩子,對不起,我可憐的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沒有能力保護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白水心痛苦的將照片捂進自己的胸口,緊緊的,像是要將那份記憶拼命的揉進自己的心中,永遠不想遺忘。
她的淚水就好像開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一聲又一聲的哽咽在屋裡反覆不停的迴響着,使得空氣之中都是滿滿悲傷的因子。
因爲太太過於沉浸在這些悲慟的事之中,專注得以至於白水心都沒有注意到房門在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自己的痛苦以及懺悔全部落進了一雙哀憐的黑眸之中她都沒有察覺到。
歐紀斯自浴室倉惶的逃離之後,整個人的魂就掉了。四神無主的一路走下樓,滿腦子並不是白水心那一具誘人的胴體,而是她那過於冷漠的眼神。
自那日阮之情來過之後,她對他的態度便越發的冷淡。她對其他人的態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對於自己卻是越發無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不願意多待,若是他執意的留在那裡,她權當沒有看到,不然就是藉口休息。
活了二十九個年頭,從小到大,歐紀斯遭遇的挫折無數,但是這是他頭一次感到心慌了,徹底的亂了方寸,沒有一點的對策。
若是接下來她在這麼對待自己,他該怎麼辦?若是她永遠不肯原諒自己,該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敢認清自己的感情,然而卻發生了這種事情。爲什麼他當初沒有好好的處理這件事!歐紀斯心底無限的懊悔。
歐紀斯佇立在樓梯下面,腦子裡回想着方纔白水心看着自己時那無比冷漠的眼神,只覺得腦子一陣頭痛。而這時,剛好與端着熱牛奶從廚房裡出來的孫倩照上了面。
孫倩端着托盤,一擡頭便望見了堵在樓梯口的歐紀斯,見他不知望着哪裡發愣的表情,忍不住喚了聲。
“紀斯?”
孫倩的一聲呼喚過了有五秒鐘之後,歐紀斯的眼底這才重新有了焦點。
“嗯,嗯?”目光微微的一抖,這纔將視線移到孫倩的身上。緊接着輕喚了聲。“媽。”
孫倩一雙眼眸細細的打量着歐紀斯有些難看的臉色,直覺性的問道:“你站在這裡,是因爲水心的關係嗎?”她說着往樓上的方向瞄了一眼。他方纔一回來連她跟他打招呼都沒有聽見就直接衝上了樓,現在卻這般呆呆的站在這裡,也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嗯。”歐紀斯沒有隱瞞,一抹的傷痛自他眼底劃過。看着一臉關心凝望着自己的母親,歐紀斯差點就想開口詢問她該如何是好。
見他悶悶的表情,孫倩無奈的嘆了口氣,“水心趕你出來了嗎?”雖然這段時間以來水心並沒有在他們面前對他表現出什麼,但她知道,她打心底裡還是沒有原諒紀斯的所作所爲。
“沒有。”歐紀斯那兩道如弄墨渲染過一般的黑眉往上一蹙,眼底投射出憂傷的光芒。
孫倩看着沉默不語的他,忽然眸光一冽,想到了什麼,換上了嚴肅認真的表情問道:“你是真心喜歡水心的吧。”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水心關懷備至的照料她都看在眼裡,雖然他那麼做的原因或多或少有些是想減輕心中的罪惡感,但是她看得出來,他更多的是心疼她憐惜她。
歐紀斯沒有立即就回答孫倩的話,只是緊蹙着眉心立在那裡,半天也沒有說一句話。
就在孫倩以爲他不會回答之時,歐紀斯卻開口了。
“嗯。”輕輕的頷首,目光深邃。說喜歡,那種感情或者說比喜歡要來得個更加深刻一些。他之前也喜歡過芯柔,但是喜歡白水心卻是跟喜歡芯柔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跟芯柔在一起時,我覺得很輕鬆,很自在,只要看到她就覺得精神了。但是水心,她常常讓我覺得很糾結,她的一舉一動我都很在意。”提到這裡,歐紀斯的眉頭蹙得更加緊緻了。再度想起白水心那漠然的眼神,心陣陣的泛着痠痛。
聽聞他的喃語,孫倩原本緊繃的表情倏的一鬆。嘴角一揚,一抹慈祥的笑容自她脣角泛開,“傻孩子,看來你已經分清什麼事喜歡什麼是愛了。”爲她的一舉一動而牽動着心絃,這不是深愛是什麼?
孫倩的一句話叫歐紀斯猛地一怔,擡頭迎望向:“有區別嗎?”喜歡不就是愛?深黑如潭的眼底泛起一層漣漪。
“當然有區別,而且是很大的區別。”孫倩鄭重的說道。正正臉色,她將他拉到了一旁,耐心的跟他解釋什麼是喜歡什麼又是愛。
“喜歡就如同你對芯柔。”事實上孫倩從來不認爲自己的兒子對於差了他八歲的芯柔是真愛。當然,她並不是認定年齡是隔閡,而是因爲。“芯柔是你第一次上心的女孩子,一開始,你是以哥哥的身份來寵愛她,而她也是在你疲倦時候的維他命,隨着相處的時間越久,你習慣了對她的疼愛,自然也誤以爲了那就是愛,事實上,那只是喜歡。”愛相較於喜歡,那是更高一層的情感。
孫倩的一席話說完,見歐紀斯仍是緊蹙眉心,接着說道。“如果我說的沒錯的話,你從來沒有因爲芯柔吃味過是嗎?芯柔長得嬌豔,性格開朗,圍繞在她身旁的同齡男生無數,但是你卻從來沒有爲此發怒過。”猶記得以前在芯柔的生日宴會上一名男生當衆向她告白,可是作爲她男朋友的兒子卻只是笑笑,完全的不以爲意。那個時候,她就清楚他對於芯柔的感情。而她也是想着芯柔能夠帶給他快樂就夠了,所以當初尊重了他的選擇。
歐紀斯一雙眼眸因爲孫倩的一番解釋而波瀾起伏,他微斂着眼眸,薄脣抿緊,完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他開口問道。“如果這是喜歡,那愛呢?”
看他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孫倩倏然一笑道:“剛纔的那些話,反之就是愛了。”見着歐紀斯那一副如老師授課,他乖乖聽講得表情,孫倩頭一次覺得從小到大成熟得不可思議的他也有可愛單純的一面。
“你在乎水心的一舉一動,那是因爲你心裡有她。你會對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感到憤怒,那是你在吃醋。這些佔有慾,這些複雜的情感,都是愛的表現。因爲你的心裡有她,因爲你深愛着她,所以現在你纔會如此的糾結痛苦。”話說到這裡,孫倩忍不住懊悔的補充了句:“當初真不該讓媽帶着你的,如果你當初不被家族負擔所困,就能夠像平常的孩子一樣盡情的享受自己的青春了。”
孫倩一席解釋的話語完畢,歐紀斯並沒有如前面那般反應來得緩慢,很快的,就看到他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一句肯定的話語自他脣邊溢出,表情堅毅。斂下眼眸,將所有的心緒掩進眼底。原來這就是喜歡與愛的區別。原來他之所以決定放下仇恨而怎麼也想挽留住她,是因爲自己從不知何時起,對她的喜歡便超過了愛。原來他之所以爲她那冷漠如看陌生人的眼神讓他痛苦萬分,是因爲他深愛着她,害怕她會離開自己。
之前,歐紀斯僅是以爲自己愛上了她,所以才變得不像自己,殊不知這份愛早已超過了他所想象的。他不再滿足愛着她,更是希望她能夠同樣的愛上自己。
他終於想清了,也終於認清了這一切,歐紀斯原本暗沉的表情一些艾滋變得明朗了起來。
一旁的孫倩見着他的眉頭漸漸的鬆開了,原本憂傷的心頓時好了不少。忽然她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對了,你有跟水心好好的解釋過你和之情的事情了嗎?”這件事情一直是她所擔憂的。這件事情不僅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更是害得水心失去了孩子,若是不解釋清楚,你將會是一個梗。
聞言,歐紀斯一震,接着搖頭:“她不想聽。”之前他試着解釋了,但是她以不在乎回答了他的感覺。孩子沒了之後,他更是沒有勇氣開口,生怕她會激動得不想再看到自己。
對於歐紀斯的話,孫倩並沒有表現出一點的意外。
她凝神沉思了會兒,道:“不要放棄,水心不是鐵石心腸的孩子,只要你認真的悔悟了,她會原諒你之前所做的事。”
“嗯。”曜黑的目光之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既然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他也不會再忽視了。
話說到這裡,孫倩不覺得收了收因爲長久仰望着他而有些痠疼的眼睛。驀地,視線望到自己手中的托盤上,這纔想起被自己忘了的正事。
“哎呀。瞧我這記性。”孫倩一聲懊惱的話語。“我本來打算趁着水心還沒睡給她送杯牛奶助睡的,現在都涼的差不多了。”她說着又往廚房裡走去。
歐紀斯見狀,在頓了一下之後,毅然的跟了進去。
後來,白水心的牛奶是歐紀斯幫忙送進房裡的。
歐紀斯深知白水心不想看到自己,也不想大晚上的再引起她的不快,所以決定偷偷的閃進房裡放下牛奶便離開。只是令他萬萬也沒有想到的是,屏住了呼氣,可以的壓低聲響推開房門,纔剛剛推出一條門縫,一道沉重的哽咽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聽到哭聲的同時,歐紀斯的身形頓時一晃,手中托盤裡的牛奶傾灑在了他的手背上,微燙的感覺灼着他的肌膚,他卻全然沒有一絲感覺。他所有的目光以及精力都集中在了跪坐在屋子裡,那個靠着櫃子,雙手緊緊環胸的人兒身上。
明亮的燈光之下,她纖瘦的身子緊緊蜷縮成了團,身子隨着此起彼伏的啜泣聲,顫抖得猶如隨風飄零的落葉,看得門外的歐紀斯一陣心疼。此刻,白水心低垂着頭,溼漉漉的頭髮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側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由她哀轉的哭聲之中,歐紀斯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她撕心裂肺的痛苦。
歐紀斯一雙眼漸漸的泛紅了,因爲她的淚水。這是他守在她身邊這麼多天來,頭一次看到她哭泣,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來似的,哭聲一直沒有降下來的趨勢。
原來,她是如此的痛苦。
一層溼意染上了歐紀斯星辰似的眼眸,腳下原本欲邁進額步伐不自覺的往後倒退了兩步,此刻,他沒有顏面進去面對她。想着,歐紀斯僵硬的轉過身去,打算離開,讓她一個人盡情的發泄。
但是才走了一步,卻發現雙腳異常的沉重,以至於擡也擡不起來。就這樣,歐紀斯駐足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聽着白水心哭了好一會兒之後,最終不忍心在讓她一個人痛苦下去,轉而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歐紀斯來到白水心身邊的時候,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白水心並沒有及時的發現他的到來,而是等到一雙溫熱的大掌攬上了她肩膀的那一剎那,她才驚覺他的到來。
哽咽之聲不斷,她緩緩的擡動自己僵硬的纖脖望向對方,當霧水朦朧的雙眼望見那一張飽含愧疚以及憐愛的俊臉之後,心口的疼痛感一下子減淡了一些。只是疼痛減少了,恨意更加深了。
是他,這個男人與自己一樣,都是害死孩子的兇手。想着,白水心毫不猶豫的便甩開他緊握着自己肩膀的大掌,原本載滿了痛色的嬌顏之上滿是倔強。她不想把自己的軟弱展示在他的面前,更加的不想要他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白水心明確拒絕他安慰的舉動令歐紀斯萬分的失落,當目光觸及到她懷恨的目光之後,內心的悲哀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他吞噬。但歐紀斯並沒有因此就放棄她,不想再讓她一個人默默的承受這些,歐紀斯伸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柔聲安慰。
“別哭了。”
面對她洶涌不止的淚水,歐紀斯慌亂得四神無主,手足無措。他想叫她停止哭泣,然而她卻因爲他的一句話而痛哭的更加厲害了。
“放開我。我不要你來安慰我”白水心的淚水流得極爲洶涌,她想再次推開他,然而不知爲何的,她卻一點力也使不上來,或者說,在她的潛意識裡,她是想佔有他的懷抱,不想推開他的。
“不要在哭了。”他伸手慌亂的擦拭着她佈滿了般般淚跡的小臉,心痛如刀絞,那種痛絲毫不亞於白水心。“你要發泄,怎麼打我都可以,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了。”他鬆開她,拿起她垂落在地上冰涼的小手,這次看到她手裡拿着的b超圖,頓時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裡。
原來,她是因爲這個,才痛哭流涕的。
此刻,歐紀斯十分清楚白水心有多麼痛苦,他自己光是看到這張照片便覺得心頭梗塞,沉重壓抑着他的胸口,讓他喘息痛苦,更不要說是將她懷孕六月的她,一定是悲傷欲絕。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若是當初他陪在她的身邊,她就不會遭遇這些痛苦的事情。若是當初沒有因爲她那些氣話而忍着不去見她,今天他們的孩子一定還好好的。
歐紀斯越想便越是覺得心底萬千懊悔,看着淚流不止的白水心,她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你打我吧。”他將她垂落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胸口,用無比真摯的目光看着她,眼底閃耀着溼潤的光澤。與其看她這麼痛苦的用眼淚來發泄,倒不如打他來發泄的好,這樣也不會傷着她。
聞言,白水心整個人停下了抽動。一雙杏眼含恨,“你以爲我不敢?”因爲哭泣而漲紅的臉頰一下子因爲憤怒更增添了一份紅色。她死死的瞪着他,話是那麼說的可是卻遲遲沒有下手。白水心氣他的知錯,爲什麼他不像之前那般的可惡,如此一來的話,她心裡或許會好受一些,必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打他。可是此刻他的目光是這麼的歉意,這麼深刻的懊悔,這讓她不知該如何下手。
感覺到白水心緊貼着自己胸口的手掌漸漸攥緊成了拳,但是卻遲遲沒有舉起來,歐紀斯便知道她是不會下手了。
一抹自嘲的笑容從他的脣角揚起,他爲她的心軟而疼痛。如果今天的角色對換了,他必定不會手下留情,可是她卻自始至終連一句咒罵都沒有,頂多只是大聲的對他說話。
她的爲人是那麼的善良,爲什麼。忽然歐紀斯想到了之前與顧易陽的那通談話,他信誓旦旦的保證相信她的爲人。一個念頭升騰而起,難道當初他真的搞錯了什麼?
歐紀斯的思緒沒有來得及繼續下去,便見白水心突然縮回手,倔強的抹乾了眼淚。並冷冷的衝他說道。“收起你臉上假惺惺的擔憂,你可以走了。”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別開視線。本想從地上站起來,然而因爲蹲坐太久的緣故,一股痠麻自腳掌心泛開,毫無準備的她當場往前一衝,還好歐紀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以至於她沒有跟地板親吻。
感覺到攥緊自己胳膊的那只有力大掌,白水心冷冷道:“放開。”
依舊,歐紀斯並沒有因爲她的一句話就放開。
“我叫你放開。”白水心不耐煩的重申了一遍,正想再度甩開他的大掌之時,一道低沉的話語聲忽然在她的頭頂響起。
“你想看看我們的女兒嗎?”歐紀斯低沉憂傷的話語聲出傳進白水心的耳朵,當下便止住了她欲掙扎的動作。
白水心的動作猛地一怔,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或是產生了幻覺,刷的一下擡起頭望向歐紀斯,當看到他眼中的肅穆之後,這才驚覺他方纔似乎說了什麼讓她不敢置信的話。
“你你剛纔那是什麼意思?”白水心一雙仍舊隱含着溼意的眼眸怔怔的望着歐紀斯,因爲翻涌不斷的內心,她的一雙眼一瞬不瞬的緊盯着歐紀斯的臉頰,不敢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動作,像是生怕只要自己一眨眼,她想看到的答案就會從他的臉上消失。
這回,歐紀斯沒有說話,只是趁着白水心一個不覺,攔腰將她打橫抱進了自己的懷中。
以爲他方纔的那句話是欺騙自己的,白水心整個人瞬間激動了起來。“歐紀斯,你放我下來!”白水心猶如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在他的懷中翻騰不已。
只是歐紀斯在沒有任何的反應,抱着她便往房間外走去。
當歐紀斯抱着白水心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驚呆了坐在客廳里正看着節目聊着天的長輩們。
歐紀斯面色嚴肅的望着前面的方向,而只穿着睡衣的白水心在他的懷中掙扎得漲紅了臉,讓人一看便是吵架了的氣氛。
“這麼晚了要去哪?”孫倩看到歐紀斯頭也不回的往大門的方向走去,刷的以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下意識的要去阻止,生怕慢了一步,歐紀斯又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只是孫倩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腳步還沒來得及邁開一步,便聽到歐老夫人說道。
“讓他們去吧。”相較於一臉擔憂的孫倩,歐老夫人的反應要平靜得很多,像是猜透了歐紀斯的想法似的,僅看了離去的兩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道:“紀斯應該是想帶她過去看看孩子。”
聞言,孫倩的身形一頓,明白了什麼然後緩緩地坐了回去。只是臉上的擔憂不減。
但願她看到孩子不會太難過。
後花園,溫室花房。
這是白水心閒暇的日子裡最喜歡消遣的地方,也是在歐家,除了自己房間待得時間最久的地方。
只是,白水心不明白的是,此刻歐紀斯爲什麼要帶她到這裡來!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白水心在歐紀斯的懷中的懷中動彈不安。
歐紀斯不發一語的徑自走進燈火通明的花房,然後這纔將手臂上的白水心給安安穩穩的放到了地上。
白水心一雙因爲憤怒而通紅的眼眸死死的瞪着歐紀斯,氣得胸部一起一伏的。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將她帶到這裡來,但此刻她沒有停留在這裡的心情。而既然他什麼話都不肯說,那白水心也懶得再說的直接繞過他就要往外走去。
“你不是要看我們的女兒嗎?”專屬於歐紀斯的低沉嗓音再度響起,瞬間讓白水心止住了離去的腳步。
她刷的一下猛擡頭望向歐紀斯,兩道秀氣的柳眉緊緊的往上一擰。“歐紀斯,你到底在搞什麼。”只是白水心的一句話沒有說完,就看到歐紀斯突然衝她伸出手來。她一個激靈,還以爲他又要將自己拉近懷中,於是下意識的往後一躲,卻沒有料到歐紀斯並沒有將自己摟過去,而是順勢的將她的身子往背後的方向一帶。
白水心還想着他到底在做什麼,然而當身子轉向花房內,所有的景象一絲不落的映入她眼簾的那一剎那,她驚呆了。
偌大的玻璃花房,熟悉的花香依舊,只是佈局已經完全的改變了。所有的花卉擺放在一起,奼紫嫣紅,組成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心形,一到綠茵從中延展開來,道路就在白水心的腳下。而心的最中間的部分,本該是噴水池的地方,卻多了一座白色的小別墅,旁邊的部分栽種了幾株小柏樹,儼然一個縮小版的墓園,旁邊置放着女孩子的一些玩具,小熊玩偶,布娃娃,家家酒套裝。
“那那是”點點的紅色自白水心的臉頰消退,一層熱淚蒙上了她的雙頰,她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纔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是我們的孩子。”歐紀斯的眼眶也在一瞬間紅了。不捨得將那個可憐得連這個世界都沒有看一眼就消失的孩子葬在墓園中,所以他便趁着與母親交換留守醫院的時間回家親自建造了這個小墓園,前天才剛剛完工。
聽到歐紀斯的一句話,白水心的淚水頓時就從眼眶裡滑落。
沒有任何的言語,她默默的流着淚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脣,用力得脣角都滲出了血絲。方纔歐紀斯說的時候,她還以爲他只是爲了安慰自己才那麼說的,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白水心的呼吸異常的痛,好半晌的時間,她才拖起自己沉重的步伐順着那一道綠草如茵的小道一步步的走向中心那個位置。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沉重一番,淚水撲朔,雙倍的從眼眶掉落,以至於到她完全走到中心的位置之時,早已泣不成聲。
精緻的小別墅是一隻模具,裡面放置着一隻純白無暇,製作精美的骨灰盒。白水心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叫自己忍住落淚的慾望,然後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摸了摸裡面的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