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這丫,在這件事上面,是真的跟我槓上了。
總之她就那樣,只要丁展波出現在她的面前晃盪,她都要在私底下把這個話題說一次,無非就是讓我主動點,長點心,把丁展波這個草垛給重新點燃了,別整天巴拉巴拉打着好朋友好兄弟好哥們的旗號,兩個單身狗什麼的相互關照相互取暖。
然而在我的心裡面,自從我四年前我來到深圳的那個下着雨的早上,在我踩踏了香蕉皮摔下去,在我的腹部劇痛得讓我以爲我就此會死去,而丁展波忽然從天而降將我送去醫院,一聲不響地幫我墊付了醫藥費,又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幫我找了最好的婦科醫生幫我保胎,他更是在後面我的舉步維艱中頻頻朝我伸出援手還努力顧及我的感受,不讓我自慚形穢不讓我尷尬,這個叫丁展波的男人,他就慢慢的不再掛着我林四四的初戀這樣的名號,他像是我這四年艱辛路上的良師益友,更是我最鐵的最佳損友。而丁展波,他也覺得我們這樣的相處方式最自在,他沒有再執拗和拘泥於過去,他曾經在好些次與我把酒言歡時坦言,原來我們更適合當可以交心的朋友。
而按照我跟李菁的關係,我自然是跟她說過,丁展波無數次跟我表示過他只把我當朋友,但是李菁卻偏不信這個邪,我在給說這個的時候,她老愛翻白眼瞪我說:“朋友個屁,男女之間能有單純的友誼嗎!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破嘴。他估計是不好意思下手,你要推倒他,我就不信他丫丫的能當柳下惠。你說說你也二十好幾了,怎麼腦子就那麼不靈光的!”
我解釋來解釋去,她不聽,我也懶得再囉嗦了,說不過我能躲啊!
現在也一樣,面對着她的長篇大論,我只得發了一個尷尬的表情,然後我說:“我先忙了。”
我這話發過去之後,我以爲李菁還會回覆我的,於是我還是捏着盯着屏幕,等她發過來。
就在我看得出神,一直悶着頭開車的裝逼男餘明輝突兀地來一句:“林四四,你今晚歸我了,最好不要當着我的面跟別的男人聊微信打情罵俏。不然我把你的給扔了,你別怪我。”
就我這破,他愛扔扔,扔完了我再告訴他,這是我從哪裡哪裡各種千辛萬苦搞來的限量版,我狠狠地坑他一筆,看是他吃虧,還是我吃虧。
於是我不以爲然毫無營養敷衍笑笑,沒作聲。
對付他這種人,就該開始的時候嗆得他要死不活,等到他憋不住說話了,我就偏偏不應他的話茬,鬱悶死他。
突兀的,餘明輝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他狠狠地擰了一下方向盤,將車一下子開出了主幹道,聽到了旁邊一個魚塘邊。
這條路,是東莞鳳崗通向深圳龍崗的一小路,平時開這邊的人也不多,現在更顯寂寥。
在寂寥的月色摻和下,餘明輝的輪廓一如既往冷色調般的硬邦邦,他擰過頭來盯着我,他很是跳躍地拋出了一個問題:“林四四,你結婚了?”
早在包廂那一陣,餘明輝拿夾子夾冰塊時,我無意間看到他的手指上沒戴戒指。
我之前見識過的好些客人,明明有家室,但是出來玩兒的時候,就把結婚戒指摘下來,僞裝單身。
但是基本這類的僞裝狗,只要我細細看一下,就能分辨得出來。畢竟戒指戴久了,就算是一時半刻摘下來,那道白色的勒痕依然會若隱若現無所遁形。
然而餘明輝,他的手指光潔如新,一點兒被金屬勒出來的痕跡也沒有,所以我判斷他丫的百分之九十九是離婚了。要不然,按照曹佳穎那咋咋呼呼動不動就能作上天的性格,他也沒有那麼容易來到這煙花地,還那麼個隨意就帶個女人出來。
我一想到再見的時候,他丫的都成一空虛寂寞冷沒事找抽刷存在感的失婚青年了,心裡面就說不上的痛快。我就差想要馬上去找個鼓找個鑼什麼的,一邊打鼓一邊敲鑼,慶祝慶祝了。
畢竟像餘明輝這樣的裝逼男,他若安好,那簡直是老天瞎了狗眼。
而痛快過後,我想想我與他之間,還真的是,補救太晚,敘舊又太早,我也沒有必要那麼清楚地跟他交代我這四年的人生,於是我撩了撩頭髮,張嘴就亦真亦假地扯淡說:“結了,娃都上幼兒園了。”
跟我的淡定從容不一樣,在我這句話音剛剛落下,餘明輝突兀地將我的左手拽過來,他的手覆上來不斷地擰着我的無名指。在擰了十幾秒的圈圈之後,餘明輝突兀地提高聲音說:“你撒謊,你根本就沒戴戒指。”
就衝餘明輝這句話,我總算百分百確定,他現在是單身。
但他單身,關我屁事。
我沒心沒肺地甩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慢騰騰地收回來,我不以爲然地說:“我們窮人,是沒有結婚就非要戴戒指這說法的。結了婚就必須的戴戒指麼?沒錢還非得買個戒指戴,這是裝逼,這是賤人就是瞎矯情。”
我的話音剛落,餘明輝的手忽然掠着穿過我的髮際,將我的後腦勺穩穩扣住,把我往前扣一下與他的臉貼得老近,他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林四四,你的嘴裡面就不能有一句真話嗎?”
我們的臉貼得太近,以致他說話的時候,他的氣息不斷地在我的鼻翼間繚繞着,我很不習慣,於是我搖了搖頭,想好把他的手搖下來。
可是餘明輝卻以讓我措不及防的速度湊過來,他的脣差點就貼到了我的脣上。
好在我眼疾手快,很快將自己的手掌覆上去蓋住了自己的脣。
餘明輝的脣,就這樣貼到了我的手掌上。
這情景,也相似我們第一次那不太成功的親吻那樣,他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手覆上我的臉,他湊過來作勢親吻,最後他的吻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我相信那個時候的他,他對曾經那個蠢鈍天真的林四四是淡淡的喜歡,可是後來他表現出來的濃濃的愛,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關於救贖的殘酷遊戲。
我們的結局,其實在那個不太成功的親吻的夜晚其實早早埋下伏線,而我卻愚蠢得無可救藥,非要用四年匍匐泥濘一路荊棘的際遇,才能無比確信這個最殘酷的真相。
而我也更明白,現在眼前這個男人,他湊過來想要親吻我,大概他犯了所有男人的那種通病,所有跟他在一起的女人,跟他已經親密到曾經睡過的女人,他即使不愛,在重逢的這一刻,他依然想要驗證自己的魅力,企圖驗證哪怕時光飛逝,他餘明輝在我林四四的心裡面依然是那麼魅力四射的存在,他要親吻我,估計我得跟被皇上寵幸了那般歡天喜地地應承着。
而我卻偏偏不能讓他如願。
狠狠地用手擠壓着推開他的臉,我不以爲然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我故作沒心沒肺笑嘻嘻地說:“餘總,今晚是你花錢把我給帶出來了,咱們就一逢場作戲你買我賣的關係。既然是逢場作戲,那咱們也犯不着那麼較真,非要規定對方說真話還是說假話。出來玩嘛,不就是圖個開心嘛,那麼掃興幹嘛?”
還真是太容易炸毛了,被我一把推開的餘明輝,他突兀地用蠻力拉拽着解開安全帶,他又飛快地湊過來將我的位置放下去,他一個翻騰,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面,隨即將我禁錮在身下。
他的手覆過來蓋在我的臉上,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林四四,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激我不要激我,我現在就算在這裡把你給辦了,就算把你折騰得死去活來,也是你自找的!”
我就不信他餘明輝真有這本事,我不願意配合,他還敢對我霸王硬上弓不成!
他是很有出息,他是大名鼎鼎,他是氣場強大,但是我看死他不會!
我想想今晚自己也把他氣得夠嗆了,也不差再加點柴火,讓他的怒火更旺,最好把他氣得肝疼,氣得今晚睡不着覺,氣得懷疑人生。
打定了注意,我淡然地笑笑,擺出一副神淡氣定的樣子,我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轉而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好歹餘總會給我付十萬塊呢,餘總既然想要辦我,那就辦吧。反正我就當作走夜路不小心被路邊的夜貓野狗咬了一口,也沒多大損失。不過餘總對自己的技術是不是太盲目樂觀了?就你那點本事,還想把我折騰得死去活來?好了開始吧,現在是十點五分,十點六分結束的話,咱們還能去深圳吃個宵夜什麼的。哦,對了,這一分鐘還包括了你提褲子的時間,我這樣的服務夠貼心吧。”
循着我這番話,餘明輝的臉徹徹底底暗了下去,他放在我的臉上的手,像是被什麼毒蟲蟄了一下,他收了回去,過來一陣,他幾乎是暴跳如雷的衝着我吼:“林四四,你是個女孩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害臊!你到底還有臉沒臉!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麼叫自重!你他媽的得了神經病是吧!”
毫無疑問,我無比肯定我沒有神經病,但是我確實有病,就對了。
當我決定生下眼前這個傻逼男人的孩子,當我爲了保存肚子裡面那個已經有了心跳的生命吃盡了苦頭,當我因爲孩子與家裡人的關係再一次僵硬到了無可拯救的地步,當我因爲孩子這四年輾轉匍匐掙扎一路的荊棘刺痛無法過哪怕一天悠閒自在輕鬆的小日子,我就知道我有病,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可是我也無比的確定我沒病,我是一個無比正常的女人。
因爲在歲月的洗刷中,我發現這個孩子,不再是他是餘明輝的孩子,他而是上天賜給我的天使,他是來拯救我這如同爛泥的一生的天使,他驚豔了我的歲月璀璨了我的時光,我願意爲了孩子,假裝自己還是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收起自己的清高和孤傲,混在醉生夢死紙迷金醉的地方,變成現在這個啥話都敢說,不懂得害臊沒臉沒皮的但骨子裡面卻依然堅持恪守着自己那點小小的自尊和尊嚴的林四四。
但是,餘明輝這樣的裝逼犯,他沒資格看到最真實的那個林四四。他沒有資格再觸碰我最真實的靈魂真實的內心。
是的,他沒有這個資格。
在我林四四的人生裡面,已經不再是他把我淘汰了,而是我讓他出局了。
於是,我輕笑了一聲,伸手輕佻地拍了拍餘明輝的臉,我依然是一臉的逢場作戲巧笑嫣然:“餘總您彆氣,是我說話沒過大腦。像餘總這麼般人物,怎麼可能一分鐘就完事了嘛。再怎麼不濟,估計餘總也會堅持兩分鐘的對吧?”
似乎像是爲了給我這番話奏樂點贊,我的鈴聲咬住我這句話的尾音,突兀地叫了起來。
懶得理會餘明輝滿臉的怒氣沖天,我鎮定自若地拉開包包的拉鍊,將自己的掏出來掃了一眼。
來電顯示上面,顯示的是丁展波的名字。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着扯了一下,一個咯噔,涌起了無數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