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明輝將所有的目光焦點穩穩落在我的臉上,他用像是跟我說今天天氣不錯啊之類的語氣對我說:“回去領證。”
這也太快了吧?
我們纔剛剛和好,就要去領證?
雖然我對和餘明輝去領證這事一點兒都不會排斥,我甚至還有些期待,可是現在我和他不是兩個人,我還有小灰灰,我該怎麼向小灰灰解釋,後面我和小灰灰的生活中,會多出一個人?
像是看透了我內心的想法似的,餘明輝將那些碗筷放下,他用紙巾細細擦拭了一下手,他的手覆過來貼住我的胳膊,他說:“小灰灰不是在跟我玩升級遊戲嗎?我還差兩朵小紅花就可以從餘叔叔升級爲餘爸爸。等我升級成爲餘爸爸之後,我再跟小灰灰玩一個遊戲,把我從餘爸爸升級爲爸爸,就行了。這事交給我,你不用太擔心。”
停頓了一下,餘明輝又說:“明天咱們休個假,我要去你家負荊請罪,我會努力認罪,努力表現,讓你爸媽同意咱們的。”
我感覺時間太趕,也怕我貿貿然帶餘明輝過去我家,會引起我爸媽的更大的不悅,他們後面會徹徹底底不理我。
這四年以來,因爲我固執己見執意要生下小灰灰,我和他們攢積下來的矛盾越發的多,哪怕他們好些次讓林珊珊給我們帶一些吃的過來,也不過是看在小灰灰的份上,心疼小灰灰這個外孫,而他們對於我,還是一直堅決的排斥和拒絕,更別提讓我踏足他們住的地方。
有些憂心忡忡,我把碗筷徹底放下,說:“餘明輝,這事得從長計議吧,急不來。”
餘明輝自自然然地抽出一張紙巾幫我擦手,他說:“我上次也從長計議,議着議着,快到手的老婆跑了。這次我說什麼也不等了,我怕夜長夢多。我知道你擔心去你家會尷尬,這樣,你把你爸媽電話給我,一切由我來安排。”
幫我擦拭完手之後,餘明輝又巴拉着去收拾那一桌子的狼藉,他說:“林四四,這事就這樣說定了。你休息一會吧,等下得上班了。我把這個收拾一下。你晚上再給我電話,我給叔叔阿姨打過去。放心,沒事的,一切有我頂着。”
餘明輝的語氣很淡,但是在淡然中帶着那種橫衝直撞的霸道,一向是他的標籤,我無從辯駁他這話裡面的不容置疑,我只得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陣,我想起趙小寧那麼狠辣,我覺得這事不能讓她提前知道,我更不能讓她知道小灰灰的情況,我怕她那種喪心病狂的女人,瘋起來會對我的孩子下手,於是我想了想,說:“餘明輝,你能答應我一些事嗎?”
餘明輝一邊收拾那些狼藉一邊應:“你說。”
我想了想詞措,說:“就是咱們在一起的事,能不能保密?何思遠知道就知道了,但能不能別讓公司的其他同事知道了?”
餘明輝沒問我爲什麼,他瞥了我一眼,挺乾脆地說:“可以,我會叮囑何思遠,別讓她大嘴巴說出去。”
我想了想,又說:“還有小灰灰…。”
我的話還沒說完,餘明輝已經打斷,他說:“林四四,小灰灰的身體不同於其他小朋友,那間幼兒園的老師就算挺好說話,也願意幫我們多些關注小灰灰,也難保有她忽略的時候。我是這樣打算的,這次我們回去湛江,我們帶上小灰灰去,讓小灰灰和老爺子接觸接觸,我後面動員老爺子和顯叔過來深圳照顧小灰灰。有老爺子和顯叔在,我才能真正放心。”
我的腦海裡面,馬上浮現除了餘老頭子那張不怒自威的臉。
雖然我不知道這次回去湛江,再與餘老頭碰面,會有什麼波折,但是自從我當媽以來,我再回首餘老頭跟我的幾次交鋒,我一個頓悟他其實真的不是一個不講理的老頑固,這大概是每一個當長輩的通病,他不過是想動用自己的力氣,去努力讓自己疼愛的小輩不至於墮入不幸的懸崖。
想明白過來,我心情複雜地應了一句:“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
餘明輝嗯了一聲,他說:“林四四,你快回去辦公室睡一會。你最近都沒睡好。”
我看了看時間,還差七分鐘就要上班了,再呆在餘明輝這裡,要有同事過來找他籤什麼文件的,看到我,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抱上司大腿呢,於是我就先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回到辦公室之後,我倒沒睡覺,而是給李菁發了一條微信,很簡單,我說:“姐,我跟餘明輝和好了。你別罵我賤骨頭,我是真的想好了才做的決定。”
李菁估計正無聊玩手機,她很快回復過來,她說:“得了你,反正你選了誰你後面就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只能給建議,不可能左右你。這事你好好處理,好好顧着小灰灰的感受,別太突兀,小灰灰還小,他不懂咱們成年人的世界。”
我盯着屏幕看一陣,覺得很暖,原本想要矯情給李菁發一句,你真是中國好姐妹之類的,但是最後我只會幹巴巴地說:“嗯知道了。”
李菁回:“事已奏,沒啥事就退朝吧。”
我看看還有五分鐘才上班,想了想,我給丁展波打了個電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拿着手機,我剛剛打過去,他隨即接了起來,是他先開的口,他說:“四四,我以爲你再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了。”
他語氣裡面夾雜着的欣喜和失落交替,讓我有些怔然,過了十幾秒,我才從喉嚨裡面擠出一句:“怎麼會呢?”
丁展波噢了一聲,他問:“小灰灰,這幾天好嗎?”
我百感交集,應:“挺好的。他剛剛醒來那一天,還提起你了,問你爲什麼不過來看他。”
丁展波在那頭窸窸窣窣不知道拿什麼東西,他沉寂了快一分鐘才說:“倒是想去,只是怕你不歡迎。”
我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我拼命控制了一下情緒,過了一陣才說:“丁展波,我非常抱歉。”
我說的這個抱歉,是對過去那段年少輕狂的青春,作出抱歉。
這人世間太多的兜兜轉轉,感情這事我無法控制,即使他曾經對我的人生作出干涉,可是我無法回饋他同等的清深,那是事實。
又是不要命地浪費我電話費的沉默,丁展波沉寂了快三分鐘之後,他才說:“不要說抱歉。更何況應該抱歉的人是我。四四,你如果後面跟餘明輝好好的,我會祝福你的。這四年以來,咱們以朋友的關係和平共處,其實更和諧,大家更舒適。這幾天我安靜下來,回想很多事,其實真真正正回首再望,我是真的發現,其實咱們更適合做朋友。是我之前被愧疚,不甘,執念等等東西蒙蔽了內心,一錯再錯覆水難收,耽誤了你,也耽誤了我。這幾天跳出來,我發現其實我身邊有挺多不同類型卻也依然魅力四射的女孩子,你不用有太多太重的心理負擔,你尊從你自己的內心去走。你還願意給我打電話,我已經很高興了。”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外面響起了不緊不慢的敲門聲,何思遠的聲音也隨即響起來,像是清脆的冬棗一樣,何思遠說:“林總監,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我騰出手來看了看手錶,到了上班的點了。
於是我對丁展波說:“丁展波,我們晚上再說吧,我上班了,有同事找我。”
丁展波爽快地說:“可以,你先忙,我掛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說了一句請進,何思遠就開門進來了。
她把門給關上之後,她靠在我的辦公桌前面,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說:“林總監,咱們趁剛剛上班,聊聊天唄?好不?”
何思遠的臉上掛着那種看起來很像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她停頓了一下之後,又是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她慢騰騰地說:“我想,我和林總監,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的。”
雖然何思遠有點兒玩弄玄虛的樣子,但是我感覺不到她的惡意,我還想找她呢,她就先上來了,那必須得好好的說上一陣話。
於是我淺淺笑笑,站起來給她作了一個示意,我說:“咱們到沙發這邊坐着慢慢聊。”
纔剛剛坐下,何思遠就冷不丁跳躍地來一句:“林總監,在咱們開聊之前,我可以先冒昧的問你一個事嗎?”
我望着她,淡淡笑笑:“何小姐可以先問,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回答,我得聽聽看,是什麼事。”
何思遠不斷地撥弄着自己手腕上那一串水晶珠子,她咧開嘴笑了笑,她說:“好。那我問了。我想問問林總監,你和明仕光學鏡片有限公司的丁展波,是什麼關係?我沒有偷聽你打電話的意思,只是你剛纔門虛掩着,你又稍微說大聲了一點,我剛好聽到了這個名字。”
在何思遠說話的時候,我沒有用那種赤裸裸肆無忌憚的目光盯着她的表情看,而是用若有若無的餘光,裝作漫不經心地注視着,我看到她在說到丁展波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禁不住的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的眼睛裡面有些藏匿不住的溫柔涌現,這一切無不在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何思遠喜歡丁展波那丫!
我想想,丁展波出來自己創業之前,他空降到亞訊上班,那時候亞訊是羣誠的芯片供應商,他跟何思遠有交集,一點也不出奇。
我就憑這幾次接觸下來,我覺得何思遠雖然是小聰明很多,但是她的心思不壞,她長得那麼好看,跟丁展波站在一起那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啊,可是我畢竟掛着丁展波的前任這樣的名頭啊。
這樣,我再出面去撮合他們,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我再看何思遠是餘明輝的外甥女,她好歹是親戚啊,就算她現在不知道我和丁展波到底啥關係,後面難保會接觸很多,她還是慢慢會知道的。
既然她現在問得那麼直接,看起來也像是爽快人,我還不如直接跟她交底,省得現在玩套路,後面黏黏糊糊沒完沒了的把我給套進去。
沉思了一陣,我望着何思遠,波瀾不驚地說:“高中那陣是校友,早戀了幾個月,高考完之後,我們散了。現在吧,是朋友。不過毫無疑問我很確定,丁展波現在是單身狗,現在適合進攻。”
在我說完這番話之後,何思遠將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我的臉上,她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將近五分鐘。而我,在她這樣顯得冒昧而很沒禮貌的注視裡面,依然保持一貫的波瀾不驚和鎮定自若,這五分鐘就像是靜止了一般。
在熬過了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的僵持之後,何思遠聳了聳肩,她撇了撇嘴,說:“林四四,你這個人真沒勁。”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那怎麼纔算是有勁,何思遠隨即又說:“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沒勁的人。我以前你會騙騙我,隱瞞你和丁展波曾經一起過的事實。”
還是沒有徹底摸透何思遠的心思,我不想表露太多東西,所有我淡淡笑笑,說:“謝謝。”
不以爲然地抖了抖大腿,何思遠曲起手指在茶几上敲了幾下,她又是衝我努了努嘴,丟給了我兩句雖然意外,卻驚喜萬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