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的嘴巴全部抿了起來,她搖了搖頭,說:“林四四,你別再問了,這事你就當做不知道就好。”
雖然對於李菁的執迷不悟,我看着很是心疼和煩躁,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啥事都要去幹涉和發表意見,甚至要求對方去認同自己的見解。
心裡面悶到不行,我卻不得不按捺住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故作輕鬆地應了一句說:“好吧,你悠着點吧。哪天不開心了想跟我說,隨時打給我。”
李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和她之間的氣氛忽然有些僵,我也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自自然然地岔開這個話題,轉而去說其他的,有些煩悶,我再看看自己的手,剛纔拿洋蔥的時候被蹭了一些灰,於是我順勢後退了幾步,說:“我去洗一下手。”
說完,我就鑽進了洗手間裡面。
可是,我纔剛剛站到洗手檯面前,李菁就闖了進來。
她伸手想要捂住一張被她拿着磁片別在玻璃上的卡片,可是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間,我已經窺見了那張卡片上面的內容。
在灰色質地的映襯下,“臻德國際”這四個字飛快地撞入我的眼簾裡面,接着,“陳道偉”這三個字,緊跟其後。
就算我沒有特別豐富的想象力,我看李菁的反應也已然知道,這個被我咒罵,被我恨不得一巴掌踹死他的男人,是陳道偉。
說不訝異是假的,說特別訝異也談不上,但是心裡面百感交集,這倒是真的。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我擰開了水龍頭衝了衝自己手掌上的灰。
而李菁捂住卡片的手,慢慢地鬆開,在這些水聲飛濺裡面,李菁小心翼翼地說:“林四四,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我關掉水龍頭,再甩掉手上的水珠,我掃了李菁一眼,說:“沒有。”
說完,我作勢想要往外面走,李菁卻伸手攔了我一下,說:“林四四,這事咱們得先說出眉目來,你才能出去。林四四你這樣一個字兩個字地跟我說話,我心慌。我是真的把你當好姐妹兒的,我也知道陳道偉對你有點兒意思,他多少向你表示過好感,我現在跟他這樣,你心裡面肯定不舒服。但是林四四,你要聽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事很突然,真的超出我的控制。我會瞞着你,是怕你知道了不高興。”
說實在話,我心裡面不舒服,不是因爲陳道偉多少向我表示過好感,我的虛榮心沒有到這樣的地步,而且我清楚自己現在已經結婚了,除了餘明輝,別的男人愛咋咋地,跟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我彆扭的是,李菁她竟然瞞着我,跟陳道偉有那種超越了所有合理規則的關係,她丫的這是作踐她自己!
我把她當姐,看不得她有絲毫的作踐她自己。
更何況,陳道偉這樣的人,我就算跟他認識了五年,我也摸不透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到底在想什麼,總之我覺得像陳道偉這樣的人物,越接近越危險,我不知道李菁她之前還能打電話提醒我離陳道偉遠一點,她現在就自己淌了陳道偉這趟渾水?
而因爲陳道偉曾經對我表示過什麼,李菁也知道這些,我現在的立場顯得有些尷尬,我說話也得特別小心,不然我稍微有個行差踏錯,都可能引起李菁的不快,也可能讓我和她的友誼變得不再那麼純粹。
可是我如果什麼也不說,我怕後面李菁會被陳道偉傷得體無完膚。
我從來沒有見過李菁,會爲哪個男人學做飯的!
我真是頭痛到了極點。
用手摸了摸後腦勺,我想了想,我最終換上更是嚴肅的表情,我盯着李菁的眼睛,我把語速放得很慢,說:“李菁,我這樣說吧,我剛纔這樣的反應,不是因爲陳道偉曾經對我暗示過什麼,所以你現在跟他這樣,我心裡面不舒服。我可以告訴你,我跟陳道偉認識了五年,他確實幫過我好幾次,我很感激他,但是在我的心裡面,只有餘明輝才能激起我內心的波瀾。所以,我接下來跟你說的這些,完全是因爲你是我林四四的好朋友好姐們,我不想看到你泥足深陷。陳道偉這個人很不簡單,他這個人深不可測,我怕你後面會被他傷得體無完膚。感情是你的個人私事,我無法幫你做決定,我只能給你提醒,真正要去處理和麪對的,是你自己。李菁,我之前跟餘明輝不上不下的時候,你教過我那些,你別忘了就好。”
李菁的眼眉徹徹底底垂下來,過了好一陣,她才無限疲憊地說:“林四四,我完蛋了。我是真的喜歡上陳道偉了。哪怕我知道他抱着一些不好的目的來接近我,我也無可救藥。林四四,我真的是瘋了,我知道自己瘋了,可是我竟然一點想要從這場瘋狂中醒過來的慾望都沒有。因爲我怕了醒過來,我跟陳道偉連這點可悲的關係都沒有了。”
說完這些話,李菁的手飛快地糾纏上我的胳膊,她搖晃了我幾下,又是說:“林四四,你就讓我瘋一陣,再瘋一陣,好不好。我想着,就算我想瘋一輩子,陳道偉肯定也不會願意陪我瘋一輩子的,我會醒過來的,我肯定會的。”
李菁這些話,讓我的心一沉再沉,似乎再沉下去,就能觸到底了。我一下子不知道無言以對。
在我們相對無言持續了有兩三分鐘後,李菁試探性地喊了我一聲:“林四四?”
我這才得以從這一場沉默僵持中跳出來,我瞥了李菁一眼,說:“我們先去做飯吧。太晚了。”
我在給洋蔥切絲的時候,李菁在一旁剝蝦,她不知道怎麼的,就開始自顧自地說:“林四四,我跟陳道偉這事,就開始了18天而已。那晚他在酒吧喝多了,他不知道怎麼的有我的電話,他打給我,說他一時找不到能去接他的人,問我能不能去接他。他媽的,他那類型的男人,剛好是我沒法抗拒的那種,我一時鬼迷心竅就去了。接到他,我原本想給他開個酒店標間,誰知道我們誰都沒帶身份證。我咬咬牙,就把人往家裡帶了。那晚他其實不算特別醉,我帶他回家他坐在我家的沙發上,還能嗦嗦叨叨跟我聊天,我們就在客廳又喝了點酒,會跟他發生那啥,也不是他強迫我的,完全是我太久沒男人了,我很敏感,半推半就那樣了。後面他醒過來跟我道歉,不知道爲什麼我們兩個都清醒着的時候,又來了一次。這一次他很溫柔很體貼很打動我,我完全找不到北了。這段時間他偶爾找我,我們一起挺合拍,他在那方面依然很照顧我,讓我覺得很幸福,但他沒提出讓我當他女朋友,他總是若即若離,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跟我玩兒,可是我太可悲了,我不敢跟他攤牌說我不想玩,我想認真。我怕我一旦攤牌,我跟他就得馬上結束。他絕對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男人,他絕對足夠堅決。林四四,我還想做夢做久一點,你不要鄙視我好不好?”
那些被我切成絲的洋蔥,慢慢地彌散出來的氣味,差點就薰得我的眼眶發紅。
我的喉嚨也有些發乾,我愣是過了好一陣,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我說:“你別傷着你自己就行,悠着點。”
李菁重重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李菁放在我一側的手機響了。
我習慣性地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的那個名字,正是陳道偉。
李菁自然也看到了,她有些尷尬又彆扭地看了我一眼,她急急地拿旁邊的毛巾擦乾手,她揣上電話,就跑到陽臺那裡去了。
李菁家的陽臺很大,廚房跟陽臺之間的門隔音效果卻是一般,她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地傳到我的耳膜裡面來。
帶着一絲讓我聽着很是心酸苦澀的小心翼翼的甜蜜,李菁就這樣極度溫柔地對着話筒與陳道偉說:“今晚有姐妹在我家玩呢,我今晚沒空啦。”
過了一陣,我又聽到她說:“你明天出差,注意安全吧。不用專門耽誤時間去給我買禮物,我什麼都不缺呢。”
不知道陳道偉在那一頭說了什麼,李菁的臉上全是笑容,她的嘴角揚起來,那些亂糟糟的風把她的頭髮吹得很散,她卻渾然不覺,依然穩穩地抓住手機,一副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熱戀中的小女人模樣。
我禁不住在心裡面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說不上的沉重。
我正晃神,李菁已經掛掉了電話,她把手機插進口袋裡面,慢騰騰地走過來拉開了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開我的目光,她說:“林四四,我先剝蝦了。”
心情鬱結,我還是強撐着搗鼓了滿滿當當一桌的飯菜,而何思遠和曹佳穎她自然是沒有吃過我做的飯的,她們看到那一桌子的菜,那眼睛裡面的小星星,差點掉得滿地都是。
與何思遠曹佳穎她們的興高采烈不一樣,我和李菁都略顯沉靜,這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吃飯卻完全沒有什麼交流的一次,我吃得很少,而李菁也是。
何思遠大概嗅到了一些什麼不好的東西,她拼命地在活躍氣氛,而李菁和我又不是沒什麼眼力價的人,就算我們之間再彆扭,我們也勉強地裝出挺開心的樣子。
就這樣,我們倒是挺融洽地吃完了這頓飯。
等到我把碗洗完,李菁也給切好了水果,她把水果端過去,就跟那兩個小妞打招呼說她有點累了,進去房間休息一下,讓她們隨意啥啥的。
我看着李菁獨自朝着走廊裡面走去的身影,心情越發的沉悶,卻老是找不到出口,我只得按捺住,坐下來跟何思遠曹佳穎她們討論戰略。
到底是喜歡讓我拿主意,在我把自己的計劃大概說了一下之後,何思遠和曹佳穎沒怎麼想就舉雙腳贊成了,而接下來我們又討論了一下大家行動的步驟,以及需要注意的問題等等。
在我們把所有的細節佈局之類的東西全部談妥之後,已經是九點半了。
何思遠和曹佳穎走之前,我去敲李菁的門跟她說了一聲,李菁走出來,又是極度熱情地送走了她們。
回到大廳後,李菁看着正在不斷地收拾着那些瓜果殘渣的我說:“林四四,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擡起眼簾掃了李菁一眼,才發現她的眼睛有點腫。
原來她剛纔,躲起來哭過了。
而她剛纔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用那種我很難得聽到的小心翼翼的語氣。我忽然覺得我們之間有了一些細微的隔閡。
真的除了用難受這個詞,我已經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這些難受的感覺,一直將我的心揪得緊緊的,我把抹布頓在茶几上,故作輕鬆說:“李菁,你丫的還不趕緊過來幫本大爺收拾一下,本大爺要累死了。”
就因爲我這句話,李菁的情緒似乎好了一些,她很快湊過來跟我忙活了起來。
我和她之間的彆扭和尷尬,算是煙消雲散了。
等到我要回家的時候,李菁還一路把我送到了樓下,目睹我上了車,她才慢騰騰地回去了。
我悶悶不樂地開着車回家。
停好車之後,我的心情實在還是有些焦躁,我想着這個點小灰灰和老爺子他們都睡着了,我上去也見不到他們,我還不如在花園裡面走走調節心情。
就在我踱步來踱步去,整個思維亂糟糟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我掏出來看了一下,打給我的是之前我在東莞夜總會的姐妹兒張小梅。
自從我從那個夜總會辭職了之後,張小梅剛開始有給我發個幾條信息,約我去塘廈逛街,我實在走不開,她後面就沒再找我了。
所以我搞不懂,她這個時候打給我幹嘛。
懷着疑惑的心情,我按了一個接聽,把話筒湊到了自己的嘴邊,我勉強裝作輕鬆的樣子說:“小梅,找我有事呢?”
跟我的輕鬆自在不一樣,張小梅顯得有些神神秘秘,她說:“四姐,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我有個特別重要的事,跟你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