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已經重來了一次。
我沒有那麼多的衝動再來做衝動的決定。
更何況,我現在痛恨被憐憫,這得代表我有多慘,才能看到別人的目光裡面對我源源不斷的憐憫同情,這是頂頂傷人的東西,也是我不願看到的東西。
推開他的手,我隨意地坐在地上,我說:“你走吧。”
我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太可笑。
這三年來,我每一天都過得太可笑!
我竟然能認定他就是那種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手的人,我竟然覺得他是那種能對我下的手去的人。
我走進思維的死衚衕裡面,我恨一個根本不是始作俑者的人,我甚至還可笑地覺得我愛他。
對啊對啊,我可能是真的在愛着他,可是這份愛膚淺得讓我覺得可笑。
還有就是,算今天所有的誤會全數冰釋,也不代表我有重新走一遭的理由,我可以不再恨他對我的孩子出手,然而我卻也怪責,因爲他,我纔會在地獄裡面遊走了那麼久。
就跟所有被我們錯過的盛夏的果實一般,一旦錯過了那個季節,太多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反正我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我正晃神之間,林至誠忽然又湊上來,他就這樣狠狠地抱着我,他用在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他的聲音弱得跟隨風飄搖的柳絮一般,他說:“不走。”
我的恨意又上來了。
他以爲不是他做的,我就能輕易地原諒他了麼?
就算不是他,那他的手機怎麼被孫茜茜拿了去,而我被如此對待的時候他又在哪裡,爲什麼他現在還能跟孫茜茜保持着聯繫,我需要知道的爲什麼有太多了,可是他一點想說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就算他說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他,我有多髒,我自己知道。
就這樣推開他,我換上冷冷的語氣說:“滾,滾出我的生活。”
說完,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着門那邊走去,狠狠地拉開門,我衝着他吼:“滾出去。”
也不知道是我這邊的動靜太大,還是吳開宇早就醒了開門在那裡候着,我才吼完,就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見我已經看到他了,就這樣從他的房間裡面鑽出來,透過大門往裡面一看,他看到了林至誠了吧。
越過我,他走進去,不知道跟林至誠說了什麼,很快,林至誠有點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盯着我看了好一陣,他最終走了。
關上門之後,我看着剛纔因爲混亂被我不小心摔碎在地的玻璃杯子,忽然有點兒神經質地說:“吳開宇,你說這杯子都碎成這樣了,修好了也不能喝水了,幹嘛不拿個錘子把它敲得更碎呢,至少碎成渣渣了,還能讓人斷了修補它的念頭呢。”
沒接我的話茬,吳開宇去洗手間拿了一塊洗臉布過來將碎渣子收拾了一下丟到了垃圾桶裡面去,他拉了一個椅子坐在我對面,他盯着我看:“周沫,你別再自我折磨了。”
我怔了一下,吳開宇冷不丁地繼續說:“那晚醉倒了之後,我把你整回來,林至誠跟了過來,我們又在家樂福門口乾了一架,幹完架之後總算是好好聊了一下。”
我噢了一聲,不置可否地勉強笑笑。
吳開宇瞥了我一眼,忽然有點小心翼翼地說:“我沒有插手你的私事的意思,我當然也不是說林至誠就是好人,我也不是慫恿你什麼都不考慮就跟他重新開始,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
我又噢了一聲,隨即像躺屍一樣倒在牀上,我說:“吳開宇,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英雄特聖母。”
我盯着天花板看,剛剛哭過的眼睛視線還有點朦朧,那些在橘黃燈光下聚集在一起的慘白,如同我現在的心情一般。
原來是他找了吳開宇,原來是吳開宇跟他說了我這幾年有多悲催。
如果沒有人說,林至誠這樣的人,會一直跟我裝逼到老吧,呵呵。
吳開宇沉默了一陣,我聽到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良久之後,我聽到他說:“我沒覺得自己多英雄,我也不是政教處主任。做這個的決定之前,我的內心也很掙扎。相比於我的掙扎,我更想看到你能重新像個普通姑娘那樣生活。”
我抿着嘴,沒應聲,我怕我一張嘴眼淚就會再一次掉出來。
吳開宇微微嘆了一口氣,最後他說:“等天亮,我就會回去湛江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一下子坐起來,我的無助一覽無遺。
我就這樣眼巴巴地望着他,我說:“我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了。”
吳開宇的眉頭蹙起來,他盯着我看了一陣,最後他淡淡地說:“你不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你只是需要時間。沒關係,現在做不出決定就交給時間,總之時間會帶給你答案。你睡吧。”
我噢了一聲,斂起眼眉,半響才說:“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還會不會有未來。你知道的,我的過去一團亂麻。你也知道,我討厭被憐憫。”
嘴角動了動,吳開宇慢騰騰地說:“只要你想,就肯定會有。還有就是,我覺得林至誠沒有那麼膚淺。”
他說完,大步流星地朝着門那邊走去,拉開門柄,就在出門的那一瞬間,他加了一句:“周沫,你沒欠我什麼,我一點都不後悔曾經遇到你。至於我,你也別擔心,我就是一俗人,家裡催得急,我過段時間忙完了就去相親。”
吳開宇走了之後,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最後我打開筆記本上網,順便把qq掛了上去。
瀏覽了一陣網頁下來,李先勇忽然在qq上叫我了。
還真沒發現他挺夜貓子的,他說:“嘿,美女,怎麼還沒睡,想我了是不是。”
不得不說,李先勇偶爾還是跟以前那樣腦抽,但是我已經知道這沒啥惡意,他就是習慣了見個女的就吃點嘴皮子上面的豆腐而已。
我實在沒有聊天的心情,就胡亂發了一句過去說:“等等睡。”
李先勇的電話忽然就打過來了。
我拿着手機躺在牀上,話筒貼着嘴巴,沒主動說話。
李先勇倒好,他見我不說,他也不說,兩個人隔着電話沉默了差不多少三分鐘之後,他終於熬不下,他說:“你幹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憋太久了,話匣子一打開就有點剎不住了,我想了想,然後說:“沒幹嘛,就是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
那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一陣李先勇才說:“過去的事有什麼好想的,還不如想想現在。”
我噢了一聲,沒答話。
李先勇冷不丁的繼續說:“那個周沫,這個週末一起打高爾夫怎麼樣?我約了幾個朋友,他們都帶女伴,我就孤零零一個人,看着就淒涼,你就當給我幫個忙。”
我輕笑了一聲,雖然沒啥心情,卻也用調侃的語氣說:“你拉倒吧,你要女伴的話,出個聲就能湊個足球隊,還用得着找我嘛。”
那頭沉默了挺久,李先勇這才說:“但是我不想找別人,我就想找你,行不行給個話。”
實在不想去,頭也痛得厲害,我有點敷衍地說:“我不想去,給人當女伴的事,我做得少,就怕給你丟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夜色朦朧還是李先勇喝多了,他突然很突兀地說:“不願意給我當女伴啊,那當我女朋友怎麼樣?”
若是換做以前,我肯定啥也不敢說了。
而現在,我就這樣自嘲地笑笑說:“勇哥,你經常對身邊的女性朋友說這樣的話嗎?”
李的聲音一下子低了八個度說:“你說的啥話呢,說得我好像很花心一樣。直接告訴你,我單身五年了,我沒你想得那麼濫情,我能跟你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想認真發展。這幾天也想找你來着,但是又怕你覺得我冒昧。原本想給你送花,又怕你給砸垃圾桶裡面,所以現在就先問問你,你要覺得行,我就去追啊。”
我直接被李先勇的神邏輯雷得外焦內嫩,但還是一下子想起他知道我懷過林至誠的孩子,所以我遲疑了一下,沒再喊他勇哥,而是直接說:“李先勇,你就不介意我的以前嗎?“
我只不過是想知道一下,男人對於這樣的事情是怎麼看的。
他很快答:“誰還沒個以前啊,我也有,我的前任掰手指都數不清,要真計較起來,幾天說不完。”
我噢了一聲,半響才慢騰騰地說:“但是如果我沒法生小孩呢?”
沒回答我這個問題,李先勇忽然急急地問:“你怎麼了?”
我勉強笑笑,換上調侃的語氣說:“沒事沒事,開下玩笑啊,看把你嚇的。”
但是這樣的調侃於事無補,李先勇似乎真的被我嚇到了,我聽到了手機掉在地上沉悶的聲音,然後窸窸窣窣了一陣,李先勇的聲音再一次傳過來,有點異樣,他的嗓子似乎有點發幹,他說:“周沫,你跟林至誠的孩子最終沒生下來對吧?那件事給你造趁很大的身體傷害?能給我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