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覺得自己沒必要心虛,畢竟自己並不真的是個蕾絲邊,之所以產生那種錯覺還是他害的,但那摸小狗的手勢還是收回了。
蕭問柳渾然未覺,還在叨叨:“……雖然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但是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的未婚夫要是像姐這樣的就好了……”
鐵慈想到鐵凜那個小屁孩,毛都還沒長齊吧?
蕭問柳又道:“臨別時我要送你東西,不過現在我還沒做好。姐你可不可以把那個簪子送給我啊,我原以爲你們兩個是情侶,不好要,既然大家都是女人,憑什麼不能送給我……”
敢情這孩子到現在還是堅定認爲飛羽是女人。
確實,扮女人扮到飛羽那個程度,已經出神入化了,神仙都能騙過。
蕭問柳最後幾句話聲音大了些,那邊,伙伕忽然擡頭,大步過來了。
他一邊走近一邊問:“簪子?”
蕭問柳詫異地道:“哎,你扮男人真像啊,連聲音都這麼像!”
高個子遠遠聽見,嗤一聲,心想他能擬十幾種聲音呢,你想聽人妖的聲音都沒問題。
伙伕的注意力卻全在那句話上,“簪子?”
“嗯,簪子。”鐵慈主動接話,“不過一路逃亡,已經丟了。”
她說這話可一點也不心虛。
雖然大家都隱瞞性別,但明明是某個傢伙更用心不良些。自己在那一本正經地思考未來,他只想揩油。
蕭問柳遺憾地嘆息起來,拉着鐵慈要她再做一個,“……不要飛鳥形狀的,要一朵花兒,我喜歡櫻花和薔薇,姐你能給我雕一個嗎……”
伙伕在旁邊,“……飛鳥形狀?”
蕭問柳嫌他騷擾,轉個身拉着鐵慈繼續勸說,“也不用你麻煩再找材料,就用上次那個閃紅金絲的木料,真好看,哪怕只剩下邊角料也行,做個小的……”
伙伕也跟着轉個身,湊過頭去,“閃紅金絲木料?”
蕭問柳拉着鐵慈又轉身,“姐姐你手藝那麼好,那飛鳥羽毛纖毫可見,我也不要求你那樣,費工夫,櫻花好雕……”
伙伕:“羽毛纖毫可見?”
那兩個人又齊齊轉身,頭碰頭去討論櫻花簪子了。
飛羽:“……”
……
之後因爲蕭問柳在船上,一直沒有巡查船上船檢查,不過也遠遠跟着就是了。
鐵慈讓把二擔三海放出來,留在輕易沒人下去的貨艙,讓人看着,只是不許出來。
天色將晚的時候,前方遙遙地出現了一座小島,而且還有碼頭,顯然是能停靠的。
船上人看見陸地,一般會有興奮感,但是這艘商船上顯然氣氛有點奇怪,有人神情期待,有人面色驚恐,有人開始摸自己的脖子,還有人拿出護身符開始分發。
蕭問柳瞧着好奇,便着人去問,不一會兒那蘭仙兒自己來了,已經打扮齊整,和幾人道:“那是鬼島,幾位等會上島,務必要小心些,那島啊,花樣多。”
“爲什麼要上島?就算咱們船要補給食水,似乎也不用所有人都下船吧?”
“咱們船是要往西洋去的,長途越洋商船,才駛出兩天,何至於就要補給食水。不過是因爲這島,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蘭仙兒指着那島嶼,“鬼島上面多惡鬼,不下船去那族裡請求保佑,回頭會出事的。”
“出什麼事?鬼島鬼島,真的有鬼?”
“誰知道呢?以前鬼島就是一個小荒島,只有少許土著,近二十年,也不知道是土著能生,還是有人聚集到了那裡,漸漸成了規模,後來便開始霸海,但凡經過那島的,都會被拉到島上,然後會遇到不同的情形。”
鐵慈想,喲,還隨機掉落不同道具。
“一種是土著友好,上去就是載歌載舞,吃吃喝喝,感受當地風俗人情,敬幾罈子自釀的牡蠣酒,和熱情的土著少女進一回洞房,然後給些酒錢喜錢聘禮也算完了。”
鐵慈:……爲什麼我覺得一點也不友好?
“這個好玩。”蕭問柳眼睛亮亮,“聘禮多少錢,姑娘美不美?”
“聘禮啊……”蘭仙兒上下打量蕭問柳一眼,不甚尊重地道,“像小姐這樣的人,大抵有您嫁妝的十成中的一半吧。”
行走江湖久陷泥淖的人,見着這等金尊玉貴嬌寵長大的小姐總有些氣不順,便是承了她救命的情,也總忍不住要尖酸刻薄幾句。
蕭問柳卻根本聽不出來,掰了掰手指算了算,驚道:“那要拿出最少八十擡嫁妝嗎?那不少了哇。”
蘭仙兒嗆住,半晌,愣愣地道:“你的嫁妝有一百六十擡嗎?”
“差不多吧。曾祖母說一百六十擡還不一定裝得下。另外,房產地契也是另算的,那島上土著姑娘的聘禮也是另算房產地契嗎?”
蘭仙兒愣了半晌,忽然肩膀一塌,泄氣地道:“和你這個千金小姐比什麼……沒那麼多。”
蕭問柳:“哦,那就沒什麼啦。”
鐵慈聽不下去,拍拍她,“別打岔。”
看把蘭仙兒打擊的,連八卦都沒興致了。
尋常百姓二十四擡嫁妝就算豐厚了,蘭仙兒只怕更是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哪裡想得到頂層豪族的手筆呢。
她道:“便是這樣,也不少了呢。畢竟走一趟船,一路耗費,還有盤查抽稅,若再在這島上送上一筆,那賺頭可就不大了。”
“可不是嗎!”蘭仙兒道,“但就這樣,還是最好的,因爲這是人家心情好,才能這樣招待你。若人家心情不好,什麼篝火燒烤載歌載舞都沒有,只有鬼來招待你。”
鐵慈:“……什麼鬼?”
“聽說他們供奉一種白土神,也不知道什麼邪神,教義中這種神以屍首爲食,所以島上人去了之後,不下葬,是白布裹了藏了洞中風乾了再供奉給白土神,那神每家每戶都供在家中,具體什麼位置每家都不一樣,那麼屍首陳放的位置就在家裡,外來客如果沒經允許進入他們家中,或者犯了什麼忌諱,半夜就會中邪,看見各種怪事。請醫吃藥都不會見效,就得需要鬼島的神巫出面來解,給白土神大量的供奉才能安穩。”
“那大可以不住他們家裡。”
“每家每次供奉一具屍首,若有新的再換。原有的屍首也並不進土,直接陳放在懸崖洞中和各種山洞裡,也就是說,這島上所有能遮風擋雨的洞,你也是不能去的,會驚擾人家。若要露宿……那也安生不了。他們的神非常多,白土神不過是地位最高的一種,便是腳踝上被蛇咬了一口,也能撞上邪神。”
“或許是人作祟呢?沒想過請高手去幫忙嗎?”
“以前有船主請過,連海右北寧河豫一帶勢力最強的河海盟的盟主和副盟主都請了去,那可是全大乾都聞名的高手,結果一樣灰頭土臉,半夜被倒吊在懸崖邊,險些掉海里餵了魚,救下來後,那麼個高手,也說見了鬼……以後大家也不掙扎了,上了島,直接供奉。”
鐵慈嗯了一聲。
總有辦法搞你錢。
“那麼幹脆不上島呢?”
“那麼你是瀆神,你觸怒神靈會受到懲罰。你十有八九會遇上海上盜匪,把一船東西都給你搶個乾淨。”
鐵慈:“……就這麼巧?”
“就這麼巧。”
鐵慈微笑。
真是一羣很可愛很聽神的話的強盜呢。
所以這船上的人,帶着七分聽天由命和三分暗暗期待,三分之一期待豔遇,三分之一害怕撞鬼,三分之一準備破財。
說話間船靠了岸,此時天色已暗,人們伸長脖子看,焦灼地等待着自己的命運。
是鮮花歌舞還是鬼屋一日遊。
小島上靜悄悄的。
衆人神色緊張。
忽然島上蓬地一聲,一道火苗躥起丈高,隨即火焰簇團狂舞,篝火耀亮深藍半海。
船上發出一聲響亮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