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繼續行路,午後時分,前方忽然開闊,那孩子攀上高處,指着前方,神情熱切地叫着。
穿過一道彎彎曲曲的豁口,前方豁然開朗。
一片平坦起伏的沙漠如同凝固的海出現在面前。
過於闊大的存在總會讓人心存敬畏,衆人站立在大山的邊緣,看着面前無邊無垠鋪開的那一片黃,連接着淡藍色的天,黃沙裡埋着牛羊乃至人的頭骨,空洞的眼眶瞪着天空。乾枯的荊棘和紅柳斜斜起伏,遠遠望去像一個個扭曲的魅影。
天地靜謐,唯餘風的呼號之聲。
大自然很神奇,大山背面陰冷潮溼,過了這片山體,氣候卻變得乾燥,沙子密密麻麻地打在臉上,刺得皮膚生痛。
那孩子留在山口,和餘遊擊結結巴巴地說,他不敢走沙漠,要回去了。
餘遊擊正要答應,飛羽大步走過來,一把扛起那孩子,道:“你是當地人,總比我們熟悉,再帶一程。”
說完不由分說將他塞回了隊伍裡。
那孩子敢怒不敢言,巴巴地瞅餘遊擊。可餘遊擊也不敢得罪飛羽,裝作沒看見。
在沙漠裡行走很是艱難,鐵慈算着那批小隊過來的時候一定騎着駱駝,便命人搜尋,在大約兩三裡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十幾只駱駝。
坐在駱駝上搖搖晃晃,各自撕下衣襟包住頭臉,出山之前鐵慈已經囑咐大家帶足了水,吃喝沒有問題,但是行程顯得特別枯燥,眼前的景色一成不變,如果不是餘遊擊那裡有翰裡罕漠的簡單地圖,鐵慈經常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原地繞圈子。
爲了休整,行路的時候一半人休息,一半人警戒,以防這片沙漠中傳說中的沙盜。
此時是冬季,白日裡沙漠還好,到了晚間,氣溫驟降。好在衆人對此都早有準備,本身出來執行任務,都帶了厚牛皮帳篷,爲了取暖,大家扎堆睡在一起。
鐵慈和丹霜自然一個帳篷,赤雪被留在了山那邊接應。飛羽頗有點躍躍欲試想要擠進來,丹霜守在帳篷口,刀橫放在膝蓋上。
飛羽當然不怕她的刀,卻怕她的枕頭風。只好偃旗息鼓。
他揹着自己比別人重的行囊走開,也不和別人一起,自己支起帳篷睡了。
大武因爲上次及時預報,這次成爲重點保護對象,鐵慈安排他睡在衆人中間,這樣萬一通知什麼所有人都能及時反應。
大武承載着衆人的期待,忐忑不安地睡了。
衆人走了一天,也都累了,各自沉沉睡去。
飛羽主動要求值夜,一個人坐在火堆邊,不知道在搗鼓着什麼。
鐵慈沒什麼睡意,等衆人都睡了,便走過去準備換飛羽值夜,卻見他不知從哪找來一塊木板,在上面鋪了沙在玩。
鐵慈走過去,正看見他在沙面上畫一個女子像。
仔細看,那身形依稀和自己有點像。
只是在他的指下,那女子云髻高挽,衣帶當風,環佩叮噹,彩繡輝煌。
鐵慈這纔想起他還沒看過自己女裝。
別說他,自己親爹都沒看過幾次。
大漠星光下,飛羽擡起頭,黑眸熠熠,紅脣殷殷。
他笑問她:“像不像?”
“我也不知。”鐵慈笑道,“或者有一日你自己比對。”
飛羽的眼眸越發地亮,“現在嗎?趁那羣豬都睡了,偷偷地給我看一眼?”
“你有本事現在裁剪一套女裝來我就換。”
飛羽低頭看自己衣裳,似乎真有打算就地裁剪。
鐵慈趕忙岔開話題,道:“畫功不錯嘛……咦。”
她發現了這筆法有點眼熟。
“認出來了吧?”飛羽笑,“你不是還給我個大拇指麼?”
果然是最初到書院時,在門外面偷偷改掉丹野的畫的那位人士。
丹野畫了四幅畫抒發心志,關於女性的理解卻被鐵慈懟了,後來畫被不明人士篡改,其間透露出的對女性地位和奉獻的尊重,讓鐵慈給他點了個贊。
原以爲應該是一位女性改的,卻沒想到竟然是飛羽。
鐵慈來了興致,搶過沙盤,道:“我給你畫個新鮮的。”
她用瓶子取了細沙,開始製作沙畫。
沙畫她聽師父說過,沒畫過,這裡缺少材料,她只能簡單地用沙子堆出畫面。
飛羽在一邊看着,一開始看不出她畫的是什麼,漸漸便開始微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漠北也似一夜過春風。
細細的沙在雪白的指間流瀉,沙子在木板上水一般順暢地流動,有種奇異的韻律感。
木板上漸漸出現了清晰的輪廓,那是飛羽的大頭畫像。
沙子作畫能體現很好的明暗輪廓,鮮明浮凸,顯得飛羽本就精緻的五官更加深邃。飛羽仔細地看着,伸手想摸,卻又收回手,開始翻自己的行囊。
“怎麼?”鐵慈還以爲他嫌棄畫得不好要修改。
“想找找有沒有魚膠,你第一次爲我畫的像,不能留下來太可惜了。”
魚膠自然是沒有的,再說已經畫好再用魚膠也來不及了。
鐵慈拿着沙畫,對着他比了比,手腕一傾,輕沙化在空中。
飛羽搶救不及,連呼可惜。
鐵慈笑而不語,心想我不立即揚了,你能頂着這木板睡覺趕路,這哪行。
“以後給你畫能留得住的。”鐵慈哄他。
“一百幅。”
一百幅你個頭,開畫展嗎?
嘴上答得溫柔:“好。”
飛羽嗤地一笑,看她一眼。
這傢伙只要滿臉從容誠懇狀,那八成在說謊。
但能怎麼樣呢?終究是自己喂熟的狗子,還有那麼多愛狗人士在旁邊虎視眈眈,害得他使個性子都不敢,生怕露個縫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伸嘴進來,把他的狗子叼了去。
他看了鐵慈畫畫,自己也明白了怎麼操作,接過木板,正要也來副鐵慈大頭照,忽然大武那個帳篷裡一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