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雙星閃耀

“咳咳。”

鐵慈在咳嗽。

身下冰涼徹骨,還有什麼東西尖銳地抵在傷口附近,痛得她眼冒金星,而咳嗽再次加劇了這種疼痛,她險些閉過氣去。

一隻手按在了她的後心,真氣涓涓而入,壓下了這一刻的傷勢發作。

鐵慈緩過氣來,睜開眼,第一眼看見不遠處一片血紅倒掛,無數形態各異的屍首衝入眼簾,差點以爲自己已經進了十八層地獄。

想了一下,雖然自己殺人不少,但也沒殺不該殺之人,似乎不該一開始就喜提十八層地獄。

過了一會,視線清晰了一點,通過那層血紅之間的碎冰的白,才認出來這竟然是冰瀑,而那些屍首是大乾士兵。

這是先前狄一葦和大乾士兵的交戰之地。

鐵慈舒一口氣,心想萬幸之前留了力。

不然重傷之後的瞬移,弄不好移不出爆炸中心,更不要說移到有利於自己的地方了。

但是此刻,顯然狄一葦的戰陣已經發生了轉移,冰瀑上下方都已經沒有了士兵。

而她現在的位置離冰瀑還有點距離,在那片山坡和溪流交雜,高高低低的地域,身下就是一道小小的冰溪,旁邊半人高的山坡擋住了她。

渾身冰涼,只有被抓住的手是溫暖的。

鐵慈沒有轉眼去看身邊的人,感覺到真力還在流動,她掙脫了那隻手。

她閉着眼睛,道:“你走吧。”

救他這最後一回,日後,沙場再見,不論舊情。

那隻手又抓過來,抓住了她。

“帶我走。”

鐵慈沒有睜眼。

“你是在逼我痛下決心,怒斬敵首麼?”

“瞧,下決心就下決心,還用了個痛字,顯然你是捨不得我的。捨不得就對了,我也捨不得你。畢竟殺我還要用力氣。”慕容翊笑道,“還記得當初去西戎之前我和你說的嗎?如有一日你我背離,我會一直追着你,直到追到你回頭爲止。”

鐵慈在此刻,終於想起了當初飛刀選夫婿時,看見的對方畫像上的名字。

“慕容翊,這不是普通三觀的背離,這是遼東大軍壓境,而我是大乾皇太女。我有什麼理由不殺你,你又有什麼理由還能繼續這樣滿嘴輕佻?”

“遼東大軍壓境和我有什麼關係?是我的兵嗎?是我下令的嗎?是我指揮的嗎?你這樣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慕容翊扣緊她的手指不肯放,“我殺了我家老大老四老十一,你見過這樣對老子的兒子嗎?方纔那車裡,我只要站起來就會被炸死,你見過這樣對兒子的老子嗎?”

“你殺兄長,爲的是遼東王位。你父親讓你來殺我並佈下後手,爲的是懲罰你的無情。這是你遼東王庭的兄弟鬩牆父子相殘,不是我一個大乾人用以判斷敵友的理由。”

“別跟我說……大道理。”慕容翊氣喘吁吁,眼眸水汽盈盈地看着她,“我鬥嘴鬥不過你……我傷口痛……”

鐵慈:“……”

說不過就裝死撒賴。

老子不痛嗎?

慕容翊艱難地爬了起來,皺眉看着她胸前的匕首,道:“寶甲呢!我親手給你做的寶甲呢!我出手的時候其實留心了,你要穿着寶甲我能感覺到,當時就能收手,而且穿寶甲便是刺你也不怕受傷!可是你竟然沒穿!說!你是不是把寶甲給容溥那個心機婊了!”

說到最後語氣森森,殺氣凜然,虛弱也不見了,疼痛也沒有了,大抵容溥如果在面前,一個翻身刀子就捅進去了。

鐵慈對他現在還能理直氣壯吃醋感到萬分敬佩——這世上怎麼就有人這麼厚臉皮,萬事都不當回事呢?

壓境的大軍,滿眼的死屍,立場的對立,身份的巨大鴻溝,乃至現在彼此給對方造成的傷口,隨便哪件都夠人一輩子都再過不去的坎,怎麼到他這裡,就什麼都不是了呢?

她有點想笑,又覺得無奈,無奈裡生出心酸,忍不住一聲長嘆。

她一嘆息,慕容翊裝出來的醋意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能若無其事嗎?

其實不能。

但是如果他不能若無其事跨過這道天塹,那之後彼此便會越來越遠,最終分道揚鑣。

他向來知她心中存家國天下,原也不以爲意,畢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書院學子尤以百姓黎庶爲重,少年意氣,胸中萬千抱負乃尋常,巾幗女子罷了。

到如今才確定這一份雄心和浩然氣,源於她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無與倫比的身份。

山川天地,別人可以跨過,她跨不過。

只能他努力跨越,如夸父追日,追綴不休,不知疲倦,不懼生死。

他還要說什麼,鐵慈忽然支起身子,向着遠處望去。

慕容翊上前,把她從冰溪中挪出來,慢慢扶到了旁邊的山坡上。

鐵慈此刻也無心理會他,緊緊盯着遠方。

她自擁有透視之能後,視力便遠超常人,遠遠看見對陣戰場上,穿紅甲的騎兵不斷倒下,戰陣散亂。

但是她沒有看見遼東士兵的攻擊。

這是發生了什麼?

明明她在瞬移前,還是大乾一片形勢大好的。

那邊平原上,狄一葦打算包抄過去的軍隊在外撤,瞬間放棄了對遼東的攻擊。

鐵慈隱約看見步兵也在不斷倒下,跑得越快,倒得越快。

鐵慈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慕容翊沒看戰場,着急地按住她傷口之側,道:“冷靜,冷靜,流血變急了!”

他不敢現在替她拔刀,正左右觀察有什麼便於躲藏的地點,鐵慈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冰冷,呼吸急促,道:“你父王……你父王對此戰是何態度!”

慕容翊沉默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道:“我是在行刺老大的時候,被我父親螳螂在後抓獲的。之後並未參與任何軍機,只是被看守住隨軍行動。”

鐵慈有些失望,就聽他道:“但以我對我父王的瞭解,他是個沉穩的人,不喜輕舉妄動。之前我們預測過,他要發動對大乾的戰爭,最起碼還應該等上五年。能讓他忽然決定出手,除非有……必勝把握。”

鐵慈心沉了下去。

所她所料。

她本就覺得遼東的進攻有些過於突然。

本來還以爲是遼東王性情急躁所致,但既然他不是個冒進的人,那麼這場大戰就必定有他的底氣所在。

這真不是個好消息。

“……帶我……帶我去戰場……”

“不行。”慕容翊斷然拒絕,“變故已經發生,你便是去了,也不能阻止。狄一葦作戰向來既有準備又善於應變,她定有辦法,你放心。”

“崔軾……”鐵慈道,“赤雪察覺了他是毒狂的弟子,並殺了毒狂,將毒狂的毒據爲己有。我派人去追他,沒追着。現在看來,他……他竟然私下投靠了遼東王……他纔是遼東王的底氣……毒狂之毒,可滅萬軍……你帶我去找容溥……”

她忽然停住。

讓正在作戰的敵手的兒子進大乾軍營嗎?

她現在還能信任他嗎?

慕容翊看見她臉上一掠而過的蒼白和迷茫,心中一痛,神情卻絲毫不露,只道:“不行,你現在不能移動,等我給你找個地方拔刀……”

鐵慈已經向後倒了下去,喃喃道:“幫我,幫我救下大軍,我就……”

“你就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嗎?”慕容翊猛地扶住了她。

卻在此時有人遙遙道:“把她交給我,我就許你遼東王位。”

慕容翊霍然回首。

就看見在那七拐八彎的山丘溪流後面,走出一行人來,人羣正中,定安王盯着他懷中的鐵慈,眼神像猛虎看見了夢寐以求的獵物。

……

平原之上,步兵在不斷倒下。

剛剛在冰瀑上完勝了遼東兵,奪了遼東兵的滑橇迅速滑下重新集結的士兵,遭受了莫名其妙的重創。

狄一葦一向不親身參與戰鬥,但也從來不會離開戰場太遠,她最先在混戰中發現,衝殺在前的士兵,忽然發生了抽搐。

有人在噴血,有人無聲跌倒。

最前面那一批前鋒,幾乎瞬間倒下後被遼東士兵反殺。

……

土道上有人在疾馳。

一小隊騎兵潑風般越過山野,打馬的鞭子幾乎幻化出了光影。

忽然最前面的馬一聲嘶鳴,猛然摜出,馬和騎士滑出老遠,偌大的馬身壓斷了騎士的腿,那士兵大聲慘叫。

隊伍後頭的兩人騎立即大喝:“勒馬!”

其餘騎士紛紛勒馬,然後就看見一條鐵絲橫在路中間,上過漆,疾馳中哪裡能發現。

前方隱約有動靜。

“有攔截!”最後馬上的夏侯淳道,“留下十人接戰,不必求勝,可且戰且走,拖住他們就行。其餘人分散開來,另尋道路。”

狄一葦臨走時,破例給了他調兵之權,現在這一隊騎兵,有他自己的屬下,也有更熟悉地形道路的永平軍。

他身後容溥道:這裡就一條窄道,咱們怎麼過去?”

“遼東人竟然敢在咱們的地盤攔截,顯然是下定決心要將永平大軍困在五色原了。”夏侯淳目光上揚,看了看兩邊峭壁,道:“怕不怕高?”

“怕。”

“信不信我?”

“信!”

“那走着!”

他一把背起容溥,容溥拿起身邊的大包袱,兩人躥上了崖壁。

兩邊的崖壁已經垂直,靈活的胖子卻上得很快,像個巨大的猴子在山崖間出沒。

容溥閉着眼睛,聽着呼呼的風聲。

忽然聽見夏侯淳罵了一句髒話,與此同時他猛地身子向後一仰,容溥差點被甩出去。

容溥只覺勁風撲面,睜眼見一道黑影擦過鼻樑,奪地一聲釘入山縫,日光下光澤幽藍。

是有毒的飛鏢。

而崖壁上飛快地爬來幾個人。

這裡是前往五色原最近也最險的道路,遼東人竟然連崖壁上都做了佈置。

夏侯淳爬得更快了,有人爬近,拔刀砍向夏侯淳腳踝。

夏侯淳又要在近乎光滑的山壁上尋落腳處,又要躲避攻擊,剛剛找到一個微微凸起處落腳,眼看無法避過。

容溥忽然從背後反手抽出他的傘向下一戳,傘尖彈出尖刺,哧地一聲,那人一聲慘叫,捂着血流滿面的臉墜落。

容溥用力過大,平衡不穩,身子向後一翻,眼看要栽下山崖。

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腳踝,夏侯淳輕輕巧巧又將他提上來,藉着那個凸起,再上一丈,眼看已經快要抵達崖頂。

誰知此時頭頂的天空下,忽然冒出幾張臉來。

大臉濃髯,喜着皮毛,黑甲白邊,一看就是遼東人。

竟還有人在崖上守株待兔。

夏侯淳轉頭,想找到別的可供攀援處,離開這些人能影響到的範圍。

四面卻光禿禿的,連根樹根都沒有。

底下還有人在飛快往上爬。

往上有虎,往下有蛇,人在絕崖之上。

容溥此生未曾遇見如此絕境。

他掌心微微出了汗,這危機時刻,心中卻忽然想起鐵慈。

殿下一生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生死絕境?

她當時都怎麼想的?

她會害怕嗎?

這念頭一閃而過。

夏侯淳忽然看見山崖頂上有鳥飛起。

他立即大喊道:“那賊廝,你們遼東人爲何擅入我永平內境,莫非想要闖入村莊燒殺搶掠?”、

容溥反應極快,也急聲道:“莫非你們貪圖我背後包袱銀兩!”

上頭兩個遼東大漢一怔。

身後忽然傳來箭矢風聲。

遼東人知道不好,下意識反身舞刀,卻忘記自己爲了截殺崖下人,站在懸崖邊緣,一轉身,就掉了下去。

他落下瞬間,夏侯淳順勢擡手,輕輕一撥,將他偌大的身軀換了個方向,砰砰兩聲,砸倒了兩個正在往上爬的遼東兵。

崖上另一人想後退,忽然衝過來一隻狗子,衝他腳後跟便咬。

那人慌忙躲避,還要躲藏在樹叢中的獵戶一箭箭射來的箭矢,一時有些忙亂。

等到他終於將那狗子踢了出去,身後忽然掠過一條龐大的黑影,後頸一痛。

夏侯淳已經趁這空檔跳上了崖。

他一腳將這傢伙也踢下了崖。

順手搬了幾塊石頭推下去,慘叫聲裡,攀崖的遼東士兵不得不放棄。

夏侯淳和容溥落地,回身看見一個年輕獵戶走出草叢,正好奇地看着他們。

之前夏侯淳看見有鳥飛起,就猜是不是有獵戶帶狗經過,奔跑的狗將鳥驚起。

他大喊,是點明這些遼東士兵身份,呼喊本地人同仇敵愾,解決敵人。

容溥爲了多加一份保障,特意表示自己身上有錢。

果然這獵戶一聽便出了手。

但獵戶顯然並不是爲錢出手的,他聽了兩人道謝,爽朗地擺擺手,並指了一條山中小道,道:“兩位既然有十萬火急的軍情,這裡有條小道,雖然難走些,但以兩位身手應該無妨,兩位這邊走吧,從這小道穿出去,應該就是五色原的冰瀑上方了。”

兩人大喜。急忙把再次道謝,容溥這回真的掏出了大把銀子,對方卻搖手不迭,“你們是狄指揮使的部下,狄指揮使這麼多年守衛永平,沒少保護幫扶百姓,哪能要大軍的錢。只望指揮使繼續大勝,護我永平安寧就好了。”

兩人鑽入小道,那獵戶卻又叫住他們,摸着腦袋,有點憨厚有點羞赧地笑道:“俺們聽說皇太女到永平了,還幫了指揮使。不曉得你們認不認得皇太女,她人怎麼樣?皇太女那麼大官,又是女子,應該不會再像前頭那起子白臉壞官一樣,欺負咱們指揮使吧?”

容溥停住腳步。

他沉默一會,平靜地道:“不會。”

“她不會欺負任何人,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她更不會有負狄一葦,她們都是這世上最優秀的女子,她們會永久如雙星閃耀,在大乾的天地間、山河上,版圖中。”

……

第三百六十章 沉浮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簪花謝第十一章 教訓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掰頭我自己(一更)第五百五十七章 舉白旗第四十章 奴家香嗎?(一更)第二百三十章 瘋魔(二更)第五百三十三章 舊地第三百八十三章 尋人第三十四章 線索第一百七十章 簪子呢?(二更)第一百六十八章 追妻(二更)第四章 賤皮子第二百九十章 自封皇家禁臠第四百一十二章 你們忠於誰?第四百六十六章 君不可欺第五百一十九章 求親第四百三十二章 矯情第八十五章 新任校霸(一更)第三百一十六章 浮誇第四百七十五章 接納第六十三章 逃不過的套路(一更)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儲之爭第十一章 教訓第五百四十三章 帝王養成第一百零八章 燈染彎橋胭脂紅(二更)第八十六章 未婚夫人醜愛作怪(二更)第一百七十九章 綠茶(九更)第九十三章 哥哥養你(一更)第四百八十章 先死爲敬第二百七十一章 手段第五百一十八章 想做我的皇后嗎第二百八十五章 感情關係調查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會留在我身邊(二更)第三百零四章 保護第二百五十七章 黃金甲第五十六章 天降美男(二更)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配過問?第三百四十七章 飛豬第五百五十五章 你是神聖,還是野獸?第五百六十九章 甘願第一百五十一章 容蔚與我孰美?(一更)第四百七十六章 風雪第三百三十九章 霸道人王第二十九章 莫不是個傻子第五百二十二章 怒意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真的不動心嗎?第四百二十三章 我不願意!第一百五十九章 對付第五百五十九章 倔驢第一百八十五章 隕(二更 )第五十七章 萌動(三更)第一百七十四章 想進洞房,先我同意(四更)第三百七十一章 萬般吉祥第二百九十五章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之人!第七十九章 接下來交給我吧(一更)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信他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正的兇手第三百六十章 沉浮第四百七十三章 癡情種第四百七十二章 現場抓獲第四百二十四章 與你無關第六十七章 壯漢擼貓(二更)第五百二十章 摳糖第五百三十三章 舊地第七十五章 酷炫狂霸拽(一更)第六章 你可有悔?第四百一十二章 你們忠於誰?第二百九十七章 丈人攻略第五十四章 水中美人(二更)第三百六十三章 想我嗎?第四百八十二章 對峙第三百五十九章 壽禮第三百九十一章 甕中捉鱉第四百四十一章 咬回去第四百六十章 試衣第二百六十八章 雙雄會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的名字,交你處置第五百六十七章 並肩第三百一十七章 反骨仔第二百八十九章 盛都盜版商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儲之爭第二百三十一章 營救第三百一十七章 反骨仔第四百二十章 談判第二百五十二章 給孤殉葬吧第二百二十四章我只想要你第一百三十章 皇太女的男友力(二更)第五十四章 水中美人(二更)第三百零四章 保護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簪花謝第三百五十七章 賀壽第三百七十六章 賣身尋夫第二百零六章 你被騙婚了(一更)第四百五十六章 放過天下的無辜男人吧第三百六十三章 想我嗎?第四百三十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二百二十七章 示衆第九十四章 比試(二更)第一百三十八章 想一輩子天天氣哭你(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