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畫像當初都是背對着一根飛鏢插上去的。
遼東把婚書送到時她已經去了海右,還沒回宮又退了婚書,等到知道慕容翊就是飛羽時,婚約早就解除了。
但這件事慕容翊也沒什麼能理直氣壯的,好歹鐵慈只是沒看婚書,他可是曾拿着大乾皇室送來的賞賜大肆吹噓,轉手送人,隨便倒賣,在發現鐵慈身份後,不得不花了雙倍的銀子,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早已流散的御賜貢品給拿了回來。
鐵慈大度,不和他計較,他倒也沒皮厚到和她掰扯這個。
他只是道:“其實看婚書也沒用,婚書上我的生辰八字並不準確。”
鐵慈詫異地挑起眉毛,慕容翊道:“我娘當初懷我的時候,大夫預計產期會在我們遼東的納福節期間,那是遼東人最爲重視的節日之一,前後慶典七日,最是吉祥的日子,爲此我娘特地報了大王,並得了許多賞賜。誰知道娘在臨產前幾日,因爲爲人所惑,以爲大王駕臨要去迎接,慌忙中在雪地滑倒,導致我早生了幾日,偏巧那日卻是遼東傳說中兇龍作祟的日子,在那一日遼東人人採松花投入水中以驅邪,那一日降生的孩子,若在尋常人家倒沒什麼,但是在王宮,就不大吉利了。因此我娘不敢喚太醫,偷偷生產。”
“因爲太過倉促,穩婆還沒來得及進宮,又沒太醫護持,我娘險些難產,還要掩着消息,還是慕四的爹聽說後,緊急送來了最好的穩婆。生下我之後,我娘不肯報訊,把我藏在櫃子裡,那幾日少見的熱,當時跟隨我的乳孃說她和我都捂了一身痱子,險些爛了皮膚,後來更是生了一場病,直到納福節開始,我娘才把我抱出來去報喜,報喜的時候又被人蠱惑,以男作女,定安王來看了我一眼,見我滿臉紅斑,精神懨懨,當即轉了身”
鐵慈下意識握緊了慕容翊的手。
慕容翊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臉的雲淡風輕,笑道:“這就心疼了?早知道說幾件這樣的事就能讓你心疼,對我予取予求,我就該早點多說些。要知道好事兒也許我沒幾件說的,這種事兒從小到大可多了是。”
看着鐵慈神情,他忽然又笑了,眨眨眼湊近來,“真心疼了?我騙你的!藏幾日是有的,但沒受什麼罪,畢竟是王宮,我孃家族豪富,哪能真讓獨女受委屈。”
鐵慈也不和他深究,只笑道:“便是心疼一些些,也別想予取予求。苦肉計這東西,對俺使沒有用。”
“那是,誰還不是在王宮皇室長大的?便是心疼,也是我心疼你纔對。”慕容翊抱緊了她,下巴擱在她肩頭上,輕聲道,“前頭的都是玩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那個家,那座宮殿,那個位置,我從來沒在乎過,也不值得我在乎。我都不在乎了,你在意個什麼勁兒呢?你我都最清楚,出身帝王家纔是這世上最苦的,你丟不下,我卻是可以的,而你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沒必要再搶着替我操心我那一份。”
鐵慈伸手在肩頭抓住他的手,細細摩挲,他指尖細長雪白,如玉如琢,只有仔細摸的時候才能感覺到無數小繭,這就像他這個人,無數苦難藏在嬉笑怒罵之下,不走近他永遠觸摸不着。
“於我私心,當然不願意你遼東成王,然後被王位,臣子,責任,等種種原因推動着,最後成爲我的敵人,你先不要急着否認,上位者很多時候身不由己,時光也會遲早將一切改變。但若要你就此收斂羽翼,放棄一切,成爲那所謂太女後宮,那依舊過於自私,對不住你這一路走來的艱難。”
“爲什麼沒想過,我遼東成王,然後歸屬大乾呢?這該是最好的結局。”
“我從不敢將一切想象得太過美好,因爲我知道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不得已,不從心。遼東也好,遼東王位也好,都不是誰得手後便可以肆意施展的。遼東歸順,意味着要撤軍,畢竟臥榻之側誰也不能允猛虎酣睡。你遼東鐵騎甲天下,兵力在諸藩中首屈一指,實行軍戶制,一旦撤軍或者換防,意味着士兵們遠離家鄉,也意味着無數軍戶從此失去憑依,流離失所,也意味着無數和大軍相關的利益體受到侵害,屆時所產生的阻力或者譁變,難以想象;這是軍政方面,然後是官員系統,一旦歸順,所有官員自動降二級,就算破格,也要降一級,隨之而來的俸祿、品級、封誥、田地統統要降,你們遼東百官能肯?更不要說遼東雖然寒冷,土地卻肥,是產糧之地,且林深木密,礦藏豐富,一旦歸順大乾,這些資源少不得要交出來重新劃分,或是被朝中諸公染指,但這許多年下來,遼東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早已將這些資源私下裡瓜分乾淨,吃進肚子裡的好處,怎麼肯白白吐出來你可想過到時候你會面臨什麼?”
“你這模樣,着實像個會操心的管家婆,不過你操的是天下的心,着實是個做皇帝的料。”慕容翊懶洋洋笑道,“你說的都對,不過你放心,遼東和美人,我信我能兩全。”
鐵慈咕噥道:“這話怎麼感覺該我來說。”
兩人哈哈笑了一陣,便將方纔那個有點沉重的話題略過去了。
慕容翊問她:“要不要去隔壁王府逛逛,我發現這園子裡有一處小山,小山上有架鞦韆,蕩得足夠高的時候能看見大半的王府。”
“王府沒興趣,鞦韆有興趣。”
不多時,整個宅院的人都看見了皇太女和她的妖妃在盪鞦韆。
那鞦韆蕩得極高,一開始是皇太女一個人,像一顆彈丸射向高天,害得在屋頂上值班的不青以爲來了刺客,險些要操弓給射下來。
鐵慈站在鞦韆上,耳邊風聲鼓盪,高處微微溼潤的水汽迎面撲來,清潤沁爽,萬物在此刻都成了斑斕色塊,呼嘯着撞入胸臆,再穿體而出,透心的痛快。
遠遠聽見身後慕容翊大聲喊:“暢快就喊出來!”
鐵慈張開嘴,想喊,卻不知爲何喊不出來,過往十數年的宮廷教育,生來便負的重擔,都成了心內沉沉的桎梏,壓抑住了欲待噴薄而出的那些情緒,彷彿已經成了習慣。
下一次她蕩落的時候,身邊一震,卻是慕容翊躍了上來。
兩人瞬間衝向高空。
鞦韆上兩具身形都修長好看,黑白衣袂獵獵交纏,他寬長的衣袖翻卷如雲,而她的衣帶當風若舞,在高空上畫一道流麗的弧線。
兩人仰起的臉承着日光,明潔如玉,其上似有光華流轉。
底下的人都仰頭,看呆了眼。
慕容翊一手摟着鐵慈的腰,一手扶着鞦韆索,手指輕輕一撥,鞦韆忽然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越轉越急,在空中絞成了陀螺,猶自不斷升高。
底下人張大了嘴。
燕南地區也愛打鞦韆,且因爲族種多,各族都有自己的打鞦韆方法,有推磨一般的轉鞦韆,有如扁擔一般上下起伏的磨擔鞦韆,有水鞦韆,有風車一樣輪轉頗有氣勢的風車鞦韆,燕南哈克族還有專門的鞦韆盛會,是年輕姑娘尋偶的良機,栓上紅繩的鞦韆蕩起,在高處垂下栓着銅錢的繩索,誰蕩得高摘取的銅錢越多便取勝, 取勝的姑娘小夥,必然會成爲人們追逐的嬌客。
但大家何曾見過這樣盪鞦韆的,這不暈麼?
鞦韆令人眼花繚亂地螺旋轉上去,還要更加令人眼花繚亂地散開來,散開的速度顯然更快,直接轉成了一團虛影。
鐵慈感覺自己遇上了龍捲風。
正處於龍捲風的中心,被捲入,絞扭,身不由己地上衝,再天昏地暗地散開,渾身的肌肉血液都在動盪拋射,靈魂都似乎要拋飛上雲霄。
喧囂風聲裡,只聽見慕容翊在她耳邊喊:“人生難得一痛快,想喊你就喊出來!”
下一刻她發出吶喊,自己覺得聲音瞬間被風聲吞沒,胸臆卻在瞬間彷彿被燈火點亮,從裡到外透着暢快明亮。
這長空的風在身側,這萬里的江山在腳下,這心愛的人在身邊。
便頭頂穹頂如蓋,可只要心自在,便可上天下海。
身邊慕容翊哈哈大笑,在疾速旋轉之中,低下頭狠狠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