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帶領滿朝文武前來大幹學院,是爲表我等的誠意。”賀梓誠懇地道,“我們願意接納太師及所屬居住盛都,併爲貴屬提供合法身份、舒適住處、精美食物等等一切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如果貴方需要保護並且足夠信任我們,我們也可以給你們提供護衛,總之,我們會將貴方視爲尊貴賓客,以天朝上國的最高禮儀供奉諸位。”
雲不慈高高揚起一邊眉毛,又挖了挖耳朵。
“太傅,咱們先不說你是否確定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我只問你。”雲不慈更加誠懇地道,“你這樣做,你家皇帝同意了嗎?”
“這正是我家陛下的意思。”賀梓遞過信,“陛下留了親筆信給您。”
雲不慈看了一眼信封,“有毒的吧?”
賀梓坦然一笑,揭開了第一層信封,扔了。
信封好巧不巧扔進雲不慈水杯,一杯好茶頓時變成詭異的紫色,眼看是喝不成了。
第二層還是個一模一樣的信封,賀梓毫無愧色地遞過去。
雲不慈依舊不接,“我手癱,你給拆一下。”
賀梓便拆信,剛剛打開第二個信封,跳出來一隻毒蟲,一扭一扭跑走了。
衆大佬:“……”
賀梓依舊毫不在意,一臉懇切,“太師見笑了,陛下說,瞞不過太師,不過和您開個玩笑。畢竟以後這樣的機會,用一次少一次。”
雲不慈微微垂眼,一笑,沒有回答。
確實,鐵慈這舉動,只是個玩笑。
就沒指望能毒到她,也不會打算在這時候毒倒她。
但這個玩笑,是惡意的。
是告訴她,你若無情,我必更無情。
從此恩情一筆勾銷,彼此師徒情分斷絕,再見你死我活。
第三層終於是信紙,但寫的很多,厚厚好幾張。
因爲字很大,第一張僅僅“字呈雲不慈女史足下”便佔了快一頁。,第二句“朕有一事……”只有半句。
話沒說完,自然要往下看,雲不慈想要翻頁,卻發現信箋粘在了一起。
茶杯裡的水已經有毒,自然是不能沾的,她是個隨性的人,拈了拈紙頁,下意識伸手入嘴。
指尖在觸及脣的前一刻。
她忽然停住。
頓了一頓,緩緩擡頭,看賀梓,看面前的這一批大幹重臣。
面前這批人一個個神情坦然,有人還帶點困惑地看回來。
賀梓看她的眼神更是坦誠中帶着微微詫異,彷彿真的不知道這信有什麼,在等她看完。
雲不慈有點想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裝純情。
但卻又實在笑不出。
寫信的人是她一手帶大的徒弟。
對面的人是共事數年,平日和氣的同僚。
手中是一封毒了又毒再毒,毒得心機深重的由同僚送來的好徒弟的信。
雲不慈低眼看信,一時卻沒有看進去。
在事發之前之後,她就設想過很多次的後果,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可當現實真的撞到眼前,才知道想象都太單薄。
人心如海,人心如淵,可二十年時光,半輩子緣分,便生就鐵石心腸,那鐵上也鏤印痕,石間也載風霜。
也許,這就是鐵慈真正要她看的“信”吧。
看人心向背,看她的徒弟同僚,看她也爲之奉獻了半生的大幹。
她在這裡行走過,奔跑過,有過笑也有過淚,對着高人開過火,也給貧民施過粥。
雖是世外之人,卻也已入世多年,大幹每一寸空氣都曾呼吸過,盛都的每一處街角都有瑰奇齋的標誌。
雲不慈手指微微用力,掀開了第二層紙箋。
果然,上面並沒有什麼殷殷切切,以情動人,或者以理服人的長篇大論。
只有幾個大字。
“你是神聖,還是野獸?”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滿山楓紅的秋季,自稱尼姑卻從沒專門剃度的女光頭,牽着小女孩的手,走在層林盡染的山路上。
“人類處於神與禽獸之間,時而傾向一類,時而傾向另一類;有些人日益神聖,有些人變成野獸,大部分人保持中庸。”女光頭如是教導。
小女孩靜靜聽着,忽然問,“師父,您想做神聖,還是野獸,還是平庸的人?”
“做平庸的人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女光頭道,“不過以我的資質,怕是跑不了要做神聖了。”
小女孩笑起來,“師父,你救了我,是我心中的神聖。你說以後要幫助大幹子民,幫助我們成爲一個更加富強文明的國度,你也會成爲所有大幹百姓心中的神聖的。”
女光頭呵呵一笑。
風雨流年,言猶在耳。
今天,她來問她了。
對面,賀梓道:“陛下問太師,大幹百姓的命,是命嗎?”
“陛下問太師,您口口聲聲民主平等,可您內心裡,看大幹百姓,真的是平等的嗎?”
“陛下問太師,您說過的人命無分貴賤,自由天下同重,還記得嗎?”
“陛下問太師,您真的覺得您的目標和行動,是高尚和正義的嗎?”
不,當然不是。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想讓你和你的子民,和平接納我們,這樣,我們纔會也和平地將你們納入羽翼,帶你們走向文明啊。
只是我失敗了。
“陛下說,如果您回答不了這些問題,那就請您回想一下這二十年,想一想誰曾在您施粥後對您微笑,誰將自家的蘿蔔白菜擺在您的門口,誰因你存活說要拜您當乾孃,誰又是因爲您的恩惠自願給瑰奇齋當長工。大幹和盛都的百姓受您恩惠,但也同樣供養了您。大幹的書生學子得您教育,但也同樣用信仰支持了您。陛下說,請您看在這一場相遇份上,保全無辜,切勿屠殺。”
雲不慈翻着手中大部分空白的一沓紙,搖晃着椅子一言不發。
“不行!”一聲斬釘截鐵,銳大步走出來。
他是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長一雙嶙峋的眉,眉下的眼睛細長,冷光閃耀,“誰和你們談判?誰和你們合作?誰需要你們供奉?你們又有什麼資格來和我們談判?”
他轉向雲不慈,“雲,你不會愚蠢地心軟了吧!”
他又轉向賀梓,上下打量一下,冷笑一聲,道:“我覺得還是我先前的第一個提議是正確的。”
他擡起手。
“慢着。”雲不慈道,“管理司千百年來的外交要義之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他們算什麼來使?大幹又怎麼能算能和我們平等對話的國家……”
“我們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這回賀梓打斷了他的話,不僅沒有後退,還往前了一步。
“我們有最英明強大的君主,她一個人,從你們可怕的武器和無恥的偷襲下安然脫身,並毀掉了你們很多武器。”
“我們也有最忠誠的大臣。忠誠到皇帝敢於將國都丟給他們自己遠走,我們也許也有黨爭和內鬥,但在國難之前,從來都戮力同心,將相用命,死而後已。”
“我們還有最熱血最無畏的百姓,護城河裡下餃子一樣的人羣,就足夠告訴你們這一點。”
“我們還掌握着整個盛都,食物、飲水、物資、行路……關係民生的所有。你們既然來了,總要在盛都生活,總要吃飯喝水吧?”
“我們有最先進的科技和供給。”銳漠然道,“我們一塊小小的乾糧可以吃一星期,我們還可以提供給戰士營養液,各種口味的都有。營養液這麼高級的東西你應該不懂,小小一支,隨身攜帶,喝了之後,三天不飲不食不睡覺都可以,還不像你們的食物那麼容易被各種細菌病毒所污染。”
大臣們如聽天書般聽着,心不斷往下沉,這個人說的話他們不太能聽懂,但也可以確定,對方真的強大他們太多。
顧大學士舔了舔嘴脣,心想這什麼營養液,如果能搶來一支,研究出配方就好了,那天下就再無飢餒矣。
深知他德行的張尚書在他耳邊悄聲道:“想什麼呢,這些噁心玩意如果真的什麼都不愁,用得着紆尊降貴來搶咱大幹地盤嗎?”
大佬們恍然大悟。
賀梓根本不爲銳的話所動,眯眼笑了笑,“是啊,你們很厲害,可以自給自足。但是水一樣的東西,便是做出燕窩熊掌的口味,能比得上真實的熱氣騰騰的燕窩熊掌嗎?你的士兵來到大幹,以爲可以大吃一頓或者放肆狂歡,結果卻依舊啃着乾糧,喝着寡淡的營養液,看着咱們吃肉喝酒,真的不會有一點不滿嗎?”
銳平板一般的臉忽然抽動了一下。
這些古人真厲害啊。
一針見血的眼力和口才。
都說低等文明,可是能在低等文明中做到人上人的,果然也不是簡單角色。
“我們大幹也許你們瞧不上眼,可也是另一類的繁華,你們的人在這裡,卻因爲彼此關係不洽,不僅看不得大幹景色,吃不得大幹美食,還得時時面對我們的敵意,保持警惕,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這日子,你確定你們那些養尊處優的士兵們,能接受嗎?”
銳嘴脣蠕動了一下。
對方很聰明,猜他們養尊處優,也對,也不對。
論起他們的文明,對比這些連電都還沒有的古人,那自然是養尊處優的。
可是近百年來,隨着人類對於星球資源無節制的掠奪和破壞,氣候極端,資源匱乏,植被減少,海洋污染……人類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能維持日常生活的能源越來越少,武器卻越來越先進,由此引發了連綿不絕的戰爭,城池淪爲廢墟,道路處處截斷,青山綠水變成白山黑水,無數人爲了一口吃的開槍動火,人口急劇減少,戰士逐漸凋零,昔日所有的錚亮繁華,都在漫天劫灰之中蒙塵。
往前的道路已經斷了,只能往後回溯,管理司提出了“淨土計劃”,無數集中人類頂級智慧的科學家,研製出了可以選擇並回溯時空的機器,但是選擇是隨機的,最後的落點在大幹。
爲了讓這片土地將來能更好地適應未來人類,雲不慈主動請纓,提前二十年來鋪路。
對一塊土地的思想灌輸和意識控制,從帝王養成開始。
那個時空環境越來越惡劣,生存機會越來越少,所以不得不在一切還沒完全準備好的時候,撕裂空間,提前到來。
即使如此,來自未來的人們對於勝利依舊抱有絕對的信心,畢竟彼此的時間跨度和科技水平相差太大,好比飛機大炮對上原始野人。
所以戰士們到來時,沒想過要戰鬥,是做好了來旅遊的準備的。
如今,希望有多大,落差就有多大。
銳不是沒有發覺戰士們的情緒,但還沒想好如何解決,或許他內心也在暗暗等待,心想你大幹這樣軟性反抗,等我的人急了,開槍一陣突突突,不怕你們不合作。
但還沒士兵爆發突突突,大幹的臣子們就找上門來了。
銳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賀梓還在步步緊逼:“老夫想,你們也不希望現在的狀態持續下去,你們的士兵譁變吧?”
雲不慈忽然道:“我答應你。”
“從現在開始,不會再發生護城河那樣的慘案。我們甚至可以保護盛都百姓的安全。”
銳怒喝:“雲!”
“但我們需要你們恢復正常秩序,需要你們開放所有場所,包括軍備、糧庫、機械之類所有的要害部門,需要你們開放皇室和六部密檔,獻上大幹所有涉及礦藏、倉儲、軍力分佈、道路交通、驛站、兵部名冊、全國黃冊……等等包括但不限於經濟、軍事、民生等方面的所有資料。並在任何駐軍之處,都不得拒絕我們的人協同駐軍。”
賀梓想也不想,立即道:“不成。老夫沒有這個權限。”
“那就去尋有這個權限的人來做主。”
“能做主的人已經給您逼出盛都了。”賀梓淡淡道,“太師,做人但留三分餘地。”
雲不慈沉默了一下,道:“那最起碼我們要擁有盛都的軍力分佈和相關資料,需要你們開放盛都所有場所。恢復盛都的經濟秩序。需要大幹百姓對我們保持和善的態度,不得以任何方式作祟。”
她頓了頓,道:“否則,士兵被激怒,我們也攔不住護城河血案重演。”
賀梓爽快地道:“成交。”
雲不慈深深看着他。
賀梓事情辦成,似乎心情很好,破天荒地稱讚了雲不慈一聲,“太師真是英明決斷。”
雲不慈呵呵笑了一聲,看看四周,嘀咕道:“事成當以美酒賀,可惜現在也沒有酒……”想了想,隨手拿了兩支營養液,一支遞給賀梓,“既如此,以此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賀梓神色微動,接過營養液,好奇地捏捏塑料包裝,學着雲不慈撕開封口,在顧大學士灼灼期待的目光中,也將營養液仰頭就口。
片刻後。
賀梓一口將營養液噴了出來,連本來想應顧大學士所求,藏進袖子裡剩下半支營養液,也掉在了塵埃裡。
指揮部裡響起了雲不慈快活的笑聲。
再過片刻,一臉菜色的賀梓走到大幹學院門外,一拍大腿,“虧了!”
“早知道這玩意這麼難吃,就該和她多要幾個條件!”
他身邊的赤雪,捏緊了手中的一個小盒子,想着方纔談判後她和雲不慈私聊的結果。
心中默默想,其實要的也不少了。
……
這一日,青陽山上的持傘人,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這一日,鐵慈掀開車簾,看見遠處巍巍青山半山腰上,傘下的人在揮手。
鐵慈忍不住笑了笑。
容溥在山下看着馬車不急不慢而來,而馬車之後不過裡許之地,半空之中,一羣黑色機器如蝗蟲嗡嗡而來,遮天蔽日。
更遠一些的地方,隱約可見道上漫漫煙塵,裹挾着若隱若現的閃亮物體,速度極快,卻不知怎的,一直沒有追上來。
趕車的是一條豬婆龍,趴在車轅上,隔一會,尾巴就懶懶地甩一下馬屁股,把車趕得甚有節奏。
書院新修了一條道,馬車可以直接駛上半山書院牌坊之前。
躍鯉書院現在也是冷清清的,學生已經另行安排了。
馬車長驅直入,直到停在了當初鐵慈住過的獨門獨院之前,車簾掀開,裡頭東倒西歪一羣人。
阿扣的眼鏡歪了,老虎趴在墊子上呼呼大睡,不青抱着頭睡在車角,胳膊上像是被燒灼過,刺青都沒了一半,景緒揉着老腰一臉苦大仇深,萍蹤最後揹着鐵慈出來,看得容溥眼瞳一縮。
“陛下受傷了?”
“小傷。”鐵慈答。
萍蹤沒好氣地道:“是小傷,但是是一直不能好的小傷。”
容溥看一眼鐵慈,急忙命特意挑選的幾位女學生上來伺候,女學生們早已等候在小院之前,早先接到院長命令,讓來小院這裡等候,以爲不過是常見的接待任務,誰曾想馬車頂上掛着蛇,趕車的是鱷魚,車窗吊着蠍子和巨大壁虎,一隻黃黑相間的青蛙孤寡一聲,目不斜視地爬走。
幾個女學生都是挑出來的膽大心細的優秀學生,也被嚇得腿軟,以至於都沒聽見容溥那聲“陛下。”
只是看見有人被背出來,便急忙上去接,卻看見自己家院長三步兩步上去,伸出雙手,竟然是一副要親自背的模樣。
女學生們驚掉了一地眼珠。
自家這個院長,平日裡態度親和,並不冷漠,但畢竟出身高貴,溫和裡總暗藏三分疏離,且對女子,更是謹守分寸禮儀,從不親近,讓人可遠觀不可褻玩。學生們對他既愛且敬,也絲毫不敢褻瀆。
不過院長風姿出衆,才貌超絕,年紀輕輕位居三品,深受帝寵,這樣的人物,難免是很多少女春夢中人,宿舍挑燈夜話,話題也少不了圍着年輕的院長轉。
只是都知道那著名的暗戀,倒也不敢多加肖想,但又聽說陛下拒了院長求親,又免不了猜測院長這般人物,最終會便宜誰家的貴女。
然而今日,一向謹守和女子之間距離的院長,竟然親自迎接,還要親自照顧。
這位是誰?
女學生們看不見鐵慈的臉,但看一個少女揹着她,垂下的指尖細長,自然覺得是女子。雖然鐵慈是男裝,可這幾年,因爲皇帝的男裝之風,大幹很多女子喜着男裝,都快成了風氣,以至於許多男子抱怨一不小心就以爲自己是斷袖了。
鐵慈倒沒注意別人眼光,在萍蹤背上擡了擡手,示意不必。
容溥目光落在她手指上,夾了夾板,微微變形,顯然有骨傷。
他垂下眼,看着疲憊的衆人,輕聲道:“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飯食也是齊備的,只是沒想到魃族的毒獸也在,我命人再去安排……”說着當先而行。
幾個女學生迎上來,柔聲道:“姑娘累了嗎?我們來吧。”要接過鐵慈。
鐵慈擡起頭來,她一路奔波,不斷作戰,精神有點渙散,朦朧的視線掠過眼前笑得微帶羞怯的女子,忽然一頓。
有那麼一瞬間,她微微茫然,隨即眼神便清醒過來,垂下了眼簾。
她笑道:“不必勞煩各位了。”
少女們看着她的臉,一時有些發怔,明明眼前人看起來有點憔悴狼狽,可氣質溫醇如美玉,時時生光,被她那樣柔和平靜的目光一看,每個人心裡卻生出一些激越的情緒來,卻又不知道爲何激越。
前方,容溥回身看了看鐵慈,沒有忽略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她是看着這些學生,想起了簡奚吧。
鐵慈趴在萍蹤背上,和伴她走的女學生們一路絮絮而談。
“勞您動問,我們學業並不繁重,和男院那邊是一樣的課程,武技之類則是自選科目。也有琴棋書畫乃至刺繡之類的課程,單看自己選擇。”
“去年書院考試,前三中兩名都是女子呢。”
“說不定明年春闈,還能出女狀元,女榜眼。至明二年陛下就下旨,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和男子同朝爲官,家境貧困的女子讀書,官府還給予幫扶補貼,咱們書院一轉眼就多了好多女學生,不是咱們吹噓,咱們成績可一點不比男子們差,甚至優秀的女學生比男子更多。”
“院長和各位教授待我們很好,有一兩位教授一碗水端不平的,很快就被請走了。”
“忽然放了秋假,院長說有緊急演習,都去了後山。”
“我們是自願來的,院長說過會有危險,可我們不怕。”
“我們的榜樣,是重明宮三品女官簡奚簡大人。如果我有一天,也能去陛下身邊伺候就好了。”
萍蹤頓住了腳步。
前方,容溥再次回過頭來,要說什麼,卻被鐵慈眼神止住。
他聽見她淡淡道:“可是,陛下身邊,是最危險的地方。”
“我們不怕的。”女學生們快活地笑起來,“陛下做儲君的時候,生死之難不知經過多少,我們雖然不配和陛下比,但是這勇毅之氣,也望能追隨。”
小院的門打開着,一桌菜熱氣騰騰在等候,萍蹤歡呼一聲,加快了腳步。
進門前,鐵慈擡手拍了拍最近的一個學生的肩膀。
“朕相信你們,會和簡奚一樣勇毅無畏。”
院子裡,容溥親自舀了一碗湯,“陛下,您喜歡的菌菇三鮮。”
小院的門緩緩關上,擋住了少女們呆若木雞的臉。
隨即門外傳來壓抑的歡呼和難以抑制的激動之聲。
萍蹤撇撇嘴,放下鐵慈,摸摸臉,心想我也是個郡主,還是個宗師,渾身也散發王霸之氣,怎麼和皇帝在一起,所有人都看不見我呢?
但是這個哲學性的問題在她看見桌上菜的時候便瞬間灰飛煙滅,她歡呼一聲撲上去,撕下一隻紅湛湛的鴨腿便啃起來,至於阿扣早已坐到桌邊,默不作聲地埋頭大吃。
景緒搶佔了最好的位置,將三盤當地有名的特色菜全部摟到了自己面前,鬍子泡在了湯裡都不覺得。
不青抓起一隻羊腿上房去坐了,箭手都喜歡坐在高處。
鐵慈最後坐下來,看似穩重,實則目光也瞟向了那一鍋熬得香濃的糯米粥。
一羣人各有各的餓相,看得容溥心裡發緊,什麼閒話也不說,坐下來就給鐵慈舀粥。
忽然門砰地一聲大開,有人風一般地捲進來。
容溥眼眸一縮,他這小院看似沒人,其實佈置了最精銳的護衛守在外圍,除了外頭等候伺候的幾個學生,就是副院長也別想隨便進來。
站在門口的人,甲冑齊全,風塵僕僕,一眼看見小院子裡一羣拿着鴨腿啃着肉端着粥碗齊齊看他的人,臉上的着急就變成了尷尬。
倒是鐵慈認出了他,笑道:“黃副將?好久不見,你怎麼來了?可是你們燕南水軍也派人來了?來,進來先喝碗粥我們再說話。”
她這裡熱情邀請,黃副將臉上的表情漸漸古怪起來,忽然一躬道:“參見陛下,陛下安好,臣是帶着燕南水軍趕來保護陛下了,不過臣方纔失禮不是故意的,臣是被人踢過來的……”
一邊說一邊往後讓,一邊往後退一邊喊:“大帥,確認過了,陛下在這裡哪,您讓我別說您親自來了,可我不能欺君哪,有什麼話,您自己和陛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