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阿婆挎着個空籃子,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她每天一大早都要去童神廟燒柱香,換上新供品,這纔回來。
但是因爲她腿腳不好,加上在廟裡耽擱一會,等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快中午時分,可是自從童神廟建成以後,無論風雨,天天如此。
本來童神廟沒那麼快能建好的,可是忽然來了一對夫妻,說是另外一位童神父母,直接捐贈了幾百萬,有了錢,速度就快了,個把月的工夫,一座廟就建好了,當然,主要還是廟不大。
除了兩座童神石雕像外,基本上什麼也沒有。
不過聽三阿公的意思,錢還剩下不少,準備再建一座大廟。
想到這裡,黃阿婆心中很是感慨,這事也虧得有三阿公在其中調停,要不然即使有錢,也不會這麼快就把廟建好。
不過一想到每天能見到小米粒,黃阿婆蒼老的臉上就泛起了笑容。
因爲有關節炎,所以黃阿婆走得很慢,沒走多遠,就靠在路邊的樹幹上歇歇腳。
有認識黃阿婆的,也會和她打聲招呼。
“黃阿婆,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回去叫瑤花。”
“黃阿婆,腿腳不好,就不要每天去廟裡。”
“黃阿婆,要不要我捎你一截?”
……
每當這個時候,黃阿婆總是笑呵呵地回道:“不了,不了,你忙伱們的,我就是閒着沒事,走走瞎轉轉……”
等人走了,她又挎着籃子,佝僂着身子,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雖然蒼老,但從未放棄過,也從未想過放棄,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
一生經歷過無數困苦與悲傷,但是她一步一步地熬了過來,走到了今天。
可到了今天又怎麼樣呢?她也不知道。
只是單純地爲了活着而活着,而且活得很辛苦。
老天眼總是不開眼,每次在她最幸福的時候,很快就會把幸福從她身邊帶走。
有的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堅持些什麼。
黃阿婆佝僂着身子,慢吞吞地走到街口,喘了兩口氣,決定先不回家,去瑤花攤位上看看,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此時已經入冬,黔南的冬天氣溫雖然不低,但是因爲氣候多雨,溼氣重,經常不見陽光,所以黔南的冷,是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冷,這也是黃阿婆會得風溼性關節炎的主要原因,這也是黔南老人的一種常見病。
因爲天氣的關係,最近遊人不多,鎮上顯得很冷清,周圍很多店鋪甚至都關了門。
不過因爲擺攤是範瑤花的主要營生,所以即使沒有什麼遊人,範瑤花依舊每天會出攤。
黃阿婆又往前走了一截路,然後扶住路邊的燈柱歇了歇,活動了一下腫脹腿,等稍緩了一些之後,又繼續往前走。
可就在這時,她耳邊忽然聽見一陣叮叮的聲音。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鈴鐺鐲發出的聲音,恍惚間,她以爲是自己耳背聽錯了。
可是隨着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黃阿婆忍不住想要轉身看看。
她原本也有一對漂亮的鈴鐺鐲,那是結婚的時候,阿哥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後來她又把它送給了女兒,女兒又送給了她的女兒……
可還沒等她轉過身,一隻小手忽然塞進她的手掌中。
“阿婆,你去找媽媽嗎?”
柔軟而又溫暖的小手,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彷彿打開了黃阿婆記憶的閘門,她一瞬間愣住了,接着轉過頭,瞪大眼睛,一臉驚喜地看着拉着自己手的小人兒。
“小……小米粒……”
“外……婆……”
一向堅強的小米粒,帶着哭腔喊了一聲,她有點想哭,不過還是忍住,強行擠出一個笑臉。
黃阿婆手上的籃子落在地上,以難以置信地敏捷轉過身,但因爲動作太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在小米粒扶了一把纔沒摔倒。
但是黃阿婆此時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一把把小米粒摟在懷裡。
“小米粒,我的小乖乖啊,都怪阿婆,是阿婆不好,是阿婆沒有護好你,讓那畜生要了你的命……”
黃阿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日黃阿婆如同往常一樣,帶着小米粒去街上找她媽媽,可沒想到不知從何處躥出一條惡犬,見兩人就咬,可她腿腳不便,即使死死護住了小米粒,依舊把小米粒咬成重傷,等人發現趕走了惡犬,還沒等送到醫院,半道上就沒氣了。
每每想到小米粒悽慘死去的模樣,她就心如刀割,自責不已。
“不,你是最好的阿婆……”小米粒畢竟還是孩子,再也忍不住,跟着痛哭起來。
“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還能讓阿婆再見到你……我的小乖乖……”
“阿婆……我想你了,嗚嗚嗚……”小米粒抱着阿婆哭着道。
見小米粒哭得傷心,黃阿婆更是心疼,一邊用粗糙的手掌幫小米粒抹着眼淚,一邊安慰道:“小米粒乖,小米粒不哭了,等回家,阿婆給你做好吃的……”
她說着,說着,自己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因爲宋詞事先把“寸光陰”給了小米粒,所以倒也不擔心兩人當街相認的場景引人注意。
——
“老闆,來兩碗腸旺面。”
宋詞拉着小蝴蝶來到範瑤花的攤位前喊了一聲。
“馬上來。”
正低頭忙活手頭上事情的範瑤花隨口答應了一聲,緊接着察覺不對,擡起頭來,見是宋詞,不由露出了驚喜之色。
“宋先生,您怎麼有空來了。”
她有些慌亂地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止我來。”宋詞笑着說道。
然後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啊,對,對,還有這位小仙姑。”範瑤花趕忙道。
她是見過小蝴蝶的,知道她和自己女兒同爲行者,也是現在童神廟裡的童神。
很顯然她誤會宋詞意思了。
宋詞也沒解釋,再次道:“給我們來兩碗腸旺面吧。”
“好,好的,馬上,您稍等一下。”她略顯慌亂地道。
她本想打聽一下女兒的情況,但見兩人想吃她的腸旺面,只能先耐下性子。
——
“阿婆,你的手還疼不疼?”
小米粒捧着阿婆的手,見手背上滿是疤痕,她有些心疼地放到嘴邊吹了吹。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又想哭了。
“不疼了,阿婆不疼,是阿婆沒保護好你,阿婆沒用。”
見小米粒關心她手上的傷,黃阿婆更是自責和愧疚。
就在這時候,忽然迎面走來一人,差點撞倒兩人,嚇得小米粒趕忙把阿婆拉到一邊。
“這人怎麼回事,不看路啊?”黃阿婆有些疑惑地道。
小米粒當然知道怎麼回事,趕忙按下掛在脖子上的“寸光陰”,瞬間一切恢復,大街上的人不會再忽視她們的存在。
範瑤花正忙活着給宋詞和小蝴蝶做腸旺面,剛做到一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叮叮聲。
在這人跡稀少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引人注意。
這熟悉的聲音,讓她下意識地擡頭望去。
然後她整個人愣住了,然後把手上的湯勺一丟,直接飛奔過去。
範瑤花反常的動作,自然引起旁邊一些攤主的注意,等他們看清來人,紛紛揉着眼睛,張大嘴巴,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小米粒?這怎麼可能?難道三阿公所說的都是真的?……”無數的疑問在他們心頭盤旋。
“這小丫頭。”
宋詞無奈搖搖頭,把寸光陰給她,就是不想太引人注意。
不過宋詞也沒在意,直接起身走到攤位後面,向小蝴蝶道:“看來我們今天只能自己做了。”
小蝴蝶咧着嘴,向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