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吧?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可以自行離開,迴歸靈魂之海。”
宋詞指了指前面一棟房子,不是很大,但是隱在桃林之中,幽靜而又美麗。
桃源村的住所很是神奇,當一個亡者來到桃源村,桃源村自動就會誕生出一處住所,這也是桃源村神奇所在,當亡者回歸了靈魂之海,住所也就隨之消失。
“不會,我很喜歡這裡。”
金宇浩快樂地蹦向前,他喜歡孤獨的一個人,他早就幻想着有一間屬於他自己的房子,不被人打擾,獨自一個人,不,媽媽除外,就他和媽媽兩個人生活。
他這種,實際上是來自對父親的恐懼,而想要一個沒有父親的地方,獨自生活。
房子就相當於蝸牛的殼,讓他有個可以躲藏的地方,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生前他沒實現這個願望,沒想到死後這個願望卻輕易實現,說起來也是有點諷刺。
小米粒和小蝴蝶站在一旁看着,見金宇浩跑向房子。
小蝴蝶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喂……”
金宇浩聞聲回過頭來看向兩人,小蝴蝶卻不知道說什麼了,小聲喃喃。
“你有時間,來找我們玩。”還是小米粒幫小蝴蝶回答了。
“好。”金宇浩答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繼續向房子走去。
而小米粒和小蝴蝶聞言之後,並未感到開心。
因爲金宇浩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收到她們邀請的“朋友”,但迄今爲止真的來找她們的寥寥。
雖然都是詭,但實際上小米粒和小蝴蝶已經不是普通意義的詭,可以算是神。
階級無所不在,做詭也不例外。
“走吧。”
宋詞領着兩個小傢伙轉身,如同天地倒轉,他們瞬間就回到了山坡上。
雖然是夜晚,但是菜餃子並未睡覺,正坐在鞦韆架上,看着坡下點點螢火。
說是螢火蟲,實際上只是像而已,這是香火蟲,以香火爲食,最後卻又死於香火之中。
夜晚的香火蟲很美,如同墜入人間的星辰,山坡上飛舞的香火蟲,宛如燦爛的星河。
就連菜餃子如此跳脫性格的小傢伙,都難得安靜下來,沉迷其中。
直到宋詞他們來到身邊,這纔回過神來。
“嘿嘿嘿,神仙哥哥,伱們回來啦……”
見到宋詞,菜餃子立刻從鞦韆架上跳下來。
“看得這麼入神,有這麼好看嗎?”宋詞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
“好看,它們好好玩呢,一個變兩個,兩個變三個,不停地吃吃吃,最後又都化作一縷星火消失不見。”菜餃子興奮地道。
“哦。”
宋詞本未在意,但是當菜餃子說這些香火蟲不停地吃吃吃時,心中一動。
伸手一招,一隻香火蟲立刻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香火蟲的長相與螢火蟲有些相似,圓滾滾的身材,屁股後面像個小燈籠,光芒閃爍,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宋詞仔細觀察,用心感受,發現這小東西非常神奇,體內充滿了香火。
可是宋詞越觀察越吃驚,因爲這些小東西屁股後面的一閃一滅的火光,不單只是單純地爲了傳遞信號,或者是生理上的原因。
而是在燃燒香火蟲的雜質,一隻只香火蟲,就如同一個個小香爐,香火被吸入腹中之後,經過體內火焰的提煉,香火中包含的各種複雜的情感,都會被燃燒殆盡,剩下最爲純淨的香火,不含任何雜質的香火。
理論上來說,這樣的香火,人人都能吸收,不,說錯了,是詭詭都能吸收,不慮被香火同化,失去自我。
不過它們也有個缺點,就是不停地吸收空氣中瀰漫的香火,絲毫不知道節制,最後的結局,就如同璀璨的煙火,化作絢爛的火光,徹底消失,只留下最純淨的香火,迴歸這個世界。
真是神奇的生物,宋詞驚奇不已。
香火蟲這種凝練香火的方式,竟然與雲楚遙“修仙”的功法,有着同工異曲之妙,達到相同的目的。
觀察過後,宋詞正準備放走這隻香火蟲,卻見它如同花火一樣閃爍,徹底消散在了空氣中。
宋詞收回視線,卻見三個小傢伙向着老桃樹走去。
“你們去哪裡?”宋詞詫異地問道。
“當然是幹活去了。”
菜餃子雙手一叉腰,一副我很勤勞的模樣。
“爲什麼晚上去,白天不能去嗎?”
“這樣更有氣氛,嗚嗚嗚~”
菜餃子吐着舌頭,扮成我是詭,我好嚇人的模樣。
然後嚇得自己一個激靈,趕忙往小米粒身邊貼了貼。
看她如此好笑的模樣,宋詞也有些忍俊不禁,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讓她們去了。
——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爸爸,我好疼啊,我身上好疼……”
金家棟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着氣。
原來都是夢啊,心中不由長舒了口氣,拿起牀頭水杯準備喝上一口。
這幾日不知怎麼回事,總是能夢見兒子的哭喊聲,有時候還會滿身傷痕地出現在他面前,向他索命,讓他一直睡得很不安生,導致白天精力不濟。
把杯子湊到嘴前,卻忽然發現杯中已空,於是打開大燈,燈火通明,這才下牀準備去倒點水。
有的時候他也會懷念妻子在的時候,比如現在這種情況,只要他吱一聲,妻子肯定就會去幫他倒好水,哪裡還需要他親自去。
金家棟今年才三十多,正是而立之年,身材還沒到中年走樣,人雖不帥氣,但是畢竟讀書多年,自有一股儒雅之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身材挺拔,極具魅力。
如果以花來喻人,那麼女人十八九歲是一朵花最爲燦爛的年紀,而男人三十左右,卻是一朵綻放最爲耀眼的年紀,金家棟就屬於這種。
在學校,不但許多女老師對他心生愛慕,就連許多女學生,都對其欽慕不已。
不過他一向對女人沒什麼好感,在他眼中,所有女人都是輕賤之物,都經不住誘惑,隨時都可以背叛,毀了他的生活。
包括那位在他眼中,一直以爲她與別人不同的女人,她同樣背叛了,不辭而別,這更坐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揉了揉眉心,穿着睡衣的金家棟向着客廳走去,路過旁邊落地鏡的時候,他本未在意,可是眼角的餘光,忽然察覺自己背上還趴着一個人,那人正是他的兒子金宇浩。
他滿身傷痕地趴在他的背上,用一雙惡毒的眼睛緊盯着他。
這一瞬間,金家棟全身汗毛豎起,猛地回頭看去,卻見背後空空什麼也沒有。
他趕忙又向鏡中望去,卻見鏡中一切正常。
“難道是自己最近太過緊張了?”金家棟蹙眉心想。
可是應該不會啊,兒子都去世已經半年,之前一直也沒有什麼異常,爲什麼這兩天卻頻頻夢見他,金家棟心中也是不解。
來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金家棟仰頭喝下,放下杯子,正準備回房繼續睡,卻感覺右腳腳踝,被一隻手抓住。
金家棟再次一個激靈,低頭望去,就見兒子正趴在桌子底下,身體扭曲成一個怪異姿勢,滿臉傷痕的他對上金家棟的目光,立刻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容。
“爸爸,我捉住你了哦,快點來跟我玩。”
說着兒子就拽着他的腿,把他往桌底下拖。“走開,給我走開,狗雜種,你敢嚇你老子,你找死是不是……”
金家棟驚懼的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暴虐,臉頰扭曲,原本儒雅的氣質盡數消失,如同人間厲鬼。
他伸腳瘋狂踢向桌子底下的兒子,並且想要掙脫自己的右腳。
可是金宇浩的力氣奇大無比,直接把他給拽倒,然後把他往桌肚下面拖拽。
“爸爸,來和我一起玩,嘿嘿……”
“走開,走開……”
桌肚化作一個巨大的黑洞,眼看就要把他給吞噬,金家棟突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做夢。
“原來是夢啊。”
金家棟從桌上坐起,大口地喘着氣。
不過這個夢實在過於真實了些。
“爸爸,你做噩夢了嗎?”就在這時,旁邊一個聲音問道。
“嗯。”金家棟下意識地應了一句。
接着整個身體瞬間僵直,他緩緩轉過頭去,卻見兒子正躺在旁邊,背對着他,但是腦袋卻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黑洞洞的眼眶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無數的螞蟻、蒼蠅和蟑螂從他口鼻之中進進出出。
黑洞洞的嘴脣張合之間,發出滲人的聲音。
“爸爸,你怎麼這樣看着我,你不認識我了?”
“啊……”
金家棟大叫一聲,猛地從牀上蹦起,然後一腳踹向旁邊的兒子。
“嗚嗚嗚,爸爸,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下次也不敢了……”
兒子口中一邊痛苦地哀嚎,一邊伸手抱住他的腿,順着腿往他身上爬。
“走開,給我走開……”
金家棟使勁拍打着,可是除了各種蟲蟻嗦嗦掉落之外,卻一點用也沒有,怎麼也掙不脫金宇浩的糾纏。
巨大的恐懼,讓他再次驚醒,然後他發現自己依舊是在夢中。
可是很快,兒子扭曲的身體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如此一次次從夢中醒來,一次次發現自己依舊是在夢中。
無止境的夢中夢,讓他整個人一夜都在夢中飽受折磨,直到一陣手機鈴聲在耳邊響起,把他給驚醒,他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金家棟鬆心中剛剛稍定,但猛然間似乎想起什麼,轉頭向四周望去,在確認金宇浩的身影沒再出現,他這才鬆了口氣。
金家棟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卻見牀上溼了一大片,他被嚇得尿失禁。
金家棟臉色極爲難看,但還是下牀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拎着自己的包走出門前往學校。
但是當出門後,太陽照耀在身上,讓他有一種恍惚不真實感,總覺得自己依舊在夢中,一路上疑神疑鬼,好幾次都差點出了車禍。
等好不容易來到學校,見到他的學生紛紛和他打着招呼,但卻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這讓金家棟心中很是恐慌,強自鎮定地來到辦公室。
“金教授,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其他老師見到金家棟,紛紛感到詫異,只是一夜沒見,金家棟竟然給人感覺憔悴了好幾歲。
“沒事,只是昨晚沒休息好。”金家棟道。
“我看你如此憔悴,實在不行,今天休假吧。”
“對啊,金教授,你還是回去休息吧。”衆人紛紛勸道。
“還是不了。”
想到家,金家棟竟然微微感到有些恐懼。
“金教授還真是敬業呢。”衆人讚道。
“是啊,金教授……”
聽到衆人的誇讚,金家棟壓抑的心情不由歡快了幾分。
等來到座位上,放下手中的包,金家棟感覺自己困得實在不行,於是閉上眼睛,決定稍微眯一會兒。
“爸爸,爸爸,別打我,別打我,我好疼,我好疼啊……”
剛閉上眼睛的他,兒子悽慘地哭喊聲立刻在他耳邊響起。
金家棟立刻睡意全無,猛地睜開眼睛,見自己依舊在辦公室內,這才鬆了口氣。
然後似乎想起什麼,趕忙低頭往桌肚下望去,空蕩蕩的桌肚,讓他再次鬆了口氣。
可是他再也不敢閉上眼睛。
起身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心中思索着,今天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可是心裡卻又有所顧忌,想到這裡,他決定先買些安神的藥物先自行吃吃看。
——
“玉梅,你真的要走啊?”
姜玉梅說要回豫州去兒子的墓地看看,何新月不好阻攔,可是心底卻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嗯,我去看看就回,另外你不是也聽宋先生說了嗎?沒人給燒香火,做詭都很悽慘的呢,我回去,多給浩浩燒一些。”姜玉梅低着頭,聲音低沉地道。
“如果只是這樣,沒必要專門回去一趟。”何新月道。
但是姜玉梅好似沒聽見一般,並未回答她。
何新月無奈地道:“你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不用,車費又不便宜,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麼?”
“如果……如果你再遇到那個畜生怎辦?”何新月咬牙切齒地道。
“我這次回去,正好把婚跟他離了。”姜玉梅擡起頭來笑道。
“你……你不怕見他啦?”何新月有些吃驚。
姜玉梅搖搖頭道:“還有什麼好怕的?他總不能把我也殺了吧?”
“那說不定,你自己多加小心,記得每天給我打電話,如果沒接到你電話,我立刻報警趕過去。”何新月叮囑道。
“謝謝。”姜玉梅道。
“跟我說什麼謝謝,你進去吧,一路上小心。”何新月道。
姜玉梅點了點頭,轉身走進車站,不過在快進去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微笑着向何新月擺了擺手。
何新月見狀,也舉起手來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