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攆鹿人
元寶和幾條狗崽安靜地跟在身旁,呂律牽着追風慢慢地走着。
三十多公里的山路,他走了差不多快六個小時,雙腿像是灌了鉛似,越走越沉重。
拖着熊瞎子的木拖,中途又換過兩個,大概是因爲下了些雪和冰凍的原因,一路上倒是挺順溜。
好歹大概只有七八里地的樣子了,呂律手中拿着明子和樺樹皮綁在一起做成的火把照亮,火苗被嗚嗚的北風吹得瘋狂地搖來晃去,好幾次差點熄滅。
好在,地面的積雪漸多,哪怕是在夜裡,也能勉強分辨出大概方向。
呂律乾脆直接扔了這沒啥作用火把。
家裡有手電筒了,以後進山,還是帶把電筒好,方便省事兒。
他今天主要還是沒想到會耽擱那麼久。
就這麼又走了大半個小時,終於到了自家柵欄邊。
他心裡稍稍鬆了口氣,牽着馬順着柵欄一路走上山脊,又順着山坡下到柵欄大門口。
聽到外邊的響動,木刻楞的大門被猛地拉開,陳秀玉拿着手電筒朝柵欄門口照了一下,看到是呂律後,立刻快步迎了過來。
“媳婦兒,你咋還沒睡啊?”呂律笑着問道。
“早上進山,天黑了還不見回來,又下起了那麼大的雪,你讓我怎麼睡的着?你要是再不來,我都準備去找趙老爹和趙大哥,準備去找峰哥領着人進山去尋伱了!”陳秀玉滿是擔心地說。
“本來可以回來得挺早的,可就是爲了拖這大傢伙,給耽擱了!”
呂律指了指後邊木拖上放着的熊瞎子,接着說道:“原本騎着馬領着元寶,只需要一個多小時就能回來的路程,足足走了我六個小時。”
“看着都下雪了,你不會扔山上早點回來,明天再去拖嗎?到底是人重要還是獵物重要啊?”陳秀玉說着,握緊拳頭錘了呂律胸口一下。
呂律順勢栽倒在雪地上,把陳秀玉又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拉:“律哥,你別嚇我,你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這一拳明明很輕……她懷疑呂律是不是受傷了。
“我覺得我現在趕緊回屋子烤烤火盆,吃上一頓熱乎飯,然後躺炕上好好睡一覺更重要!”
早上出門到現在,他還滴水未進呢。
奔忙了一天,覺得身體已經很疲憊了,關鍵是,走了一路,身上還出了些汗,現在也覺得越來越冷。
“這熊瞎子要是放在深山裡邊,被這大雪一耽擱,等再去找到,怕是早被其它野物給吃了。能焅不少油,我可捨不得扔山上。”
他笑着翻身站起來,在陳秀玉面前蹦跳幾下:“我沒受傷,剛纔跟你開玩笑來着……”
陳秀玉瞪了呂律一眼:“趕緊進屋。”
呂律笑笑,牽着追風將熊瞎子拖進院子裡。
陳秀玉跟在後邊,一路關了柵欄大門、院門,在呂律卸下馬鞍,將追風牽着往馬廄裡走的時候,她快步進了屋子,先到臥室找好換的衣服,然後在木炭火盆裡加了些木炭燒着,又跑到外面炕竈,用火勾翻攪竈火,讓炕竈燃燒得更旺些。
然後用手電筒照着呂律掛好馬鞍,給追風在馬槽中添加了苞米和飼草。
兩人一起進入屋子,陳秀玉關上大門後,立馬給呂律倒了熱水洗臉洗腳,袼褙鞋也跟着放到洗臉盆邊:“洗好後去屋裡把衣服換了,先烤着火,我去給你熱飯菜去!”
陳秀玉貼心的照顧,讓呂律心裡溫暖無比,只覺得自己付出再多也值得。
“你先燒水,獵囊裡有個銅膽,得蘸燙一下,掛在廚房煙囪邊幹着!”呂律交代道。
“知道了!”陳秀玉接過呂律遞來的獵囊後,推着她往臥室走,直到他進了臥室,陳秀玉纔拿着電筒去了廚房。
呂律依言洗了臉和腳,去臥室裡換了套衣服,順便穿上自己的棉大衣,然後端着火盆進了廚房裡邊,回去將油燈也也送到廚房後,呂律一邊烤着火一邊看着陳秀玉忙碌。
總是習慣性等着他回來吃飯的陳秀玉,這個時候也還沒吃飯呢。
這頓飯,陳秀玉特意給呂律倒了不少野藍莓泡的果酒,連帶着她自己,也少少地喝了兩口,吃飽喝足後,呂律感覺自己終於緩過來了,他去將炕竈添加了些煤炭,回到臥室,臥室中鋪了豺皮的火炕,早已經暖融融的。
睡這種炕,被子反倒不能蓋得太厚,得蓋適當的厚度,不然,一直持續的溫熱,蓋得太厚容易出汗,一夜下來,會有很嚴重的脫水。而被子厚度適中,則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兩口子鑽進被子裡,吹滅煤油燈,相擁着,沒多長時間就睡着了。
呂律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聽到陳秀玉都已經在廚房炒菜了。
他翻身起牀,推開窗戶往外看,整個世界已經白茫茫一片。
看倉房屋頂上的積雪,最起碼得有二十釐米的厚度,雪還在緩緩地飄着,只是小了很多。
院子裡,陳秀清拿着侵刀,正在給熊瞎子剝皮,都已經快剝完了。看樣子,他來了已經有不少時間。
呂律趕忙起牀,穿好衣服和軍用棉大衣,戴上狗皮帽,走出臥室的時候,正好碰到陳秀玉從廚房出來。
“這都已經快中午了,咋不叫我一聲?”
“下那麼厚的雪,你昨天又那麼累,我去看過你兩次,睡得呼呼呼的,你說,叫你起來幹啥?”
“當然是處理熊瞎子,還有,我還想着跟清子學滑雪呢。”
“那也得休息好了纔有精神!再說了,天那麼冷,熊瞎子的肉也沒那麼容易壞。”
陳秀玉說完,出了屋子,去倉房拿蘑菇去了。
冬天的大荒,就是個天然冰箱,肉類能冰凍很長時間不壞。
呂律到廚房去看了下,發現竈上大鐵鍋中,正煮着雞肉,這是準備做小雞燉蘑菇啊。
呂律出了屋子,直接從院子裡抓了些雪,搓了搓手,然後又捧起一些直接糊在臉上揉搓,權當是洗臉了。
陳秀玉從倉房裡出來,看到呂律這樣弄,頓時叫開了:“你這剛下炕呢,熱乎乎的,這麼弄不得感冒啊?”
“沒事兒!”呂律笑道。
他習慣用冷水洗臉了,要不是昨晚上陳秀玉已經倒好熱水,他也準備用冷水洗。
經常用冷水洗臉,養成習慣後,用熱水洗臉,反倒會覺得火辣辣的不舒服,冷水洗腳,也只是剛開始洗的時候,手腳會跟針扎一樣,但只要洗好出來,手腳很快就能熱乎起來,反倒是熱水洗,腳不容易暖和。
之所以這麼做,呂律主要還是想讓自己在冬季能有更強的抵抗寒冷的能力。
在陳秀玉回到廚房忙活的時候,呂律也取了獵刀,去幫着陳秀清剝熊皮。
“又打了那麼大頭熊,還得了個大銅膽,律哥,進山也不叫我……”陳秀清滿臉幽怨。
“我昨天也只是進山打打小動物,看看環境,爲後面打獵作準備,哪裡會想得到遇到熊啊。再說了,前天買菜,我看你院子裡還有好多木柴要砍,你說我叫你幹啥……
趕緊的,幫着我把這熊肉處理了,教我滑雪,我要是把雪滑溜了,咱們這個冬天,有得忙,到時候你、我,還有峰哥,咱們好好折騰一冬天,賺上一筆!”
呂律確實也沒想到昨天能找到熊瞎子。
他本就抱着進山查看環境的想法而進山的,順便打溜圍,帶着元寶它們進去,也主要是爲了防身,而不是爲了打狗圍。
昨天純粹是臨時起意打的熊瞎子,誰叫那熊瞎子留下的痕跡那麼新鮮。
聽呂律這麼說,陳秀清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事兒,呂律跟他說起過,早早做準備,也是爲了之後能有更大的收穫。
現在呂律說要帶上他,他當然高興。
卻聽呂律接着問道:“對了,清子,峰哥會滑雪嗎?”
“峰哥會啊,而且技術也很不錯,他爺爺就是抗聯板子隊的,小的時候,就一直要求他會滑雪,說是身爲東北人,必須得學會滑雪,不然會吃大虧,我聽說,他小時候還因爲這事兒被他爺爺揍過。”
陳秀清說到這裡的時候笑了起來。
“爲啥啊?”呂律忍不住問道。
“他當時說‘小龜子都已經被打跑了還學這個幹啥,能滑得走就行了’,就因爲這句話,被他爺爺給揍了,說小龜子雖然被趕走了,難道就沒別的敵人了?要隨時做好乾仗的準備。別看着老毛子現在跟咱們有多好,萬一哪天翻臉,說不定就得幹他們……結果,還真被老爺子說中了,就在哪年,老毛子撤銷援助,翻臉了……”
呂律聽着這話,一下子沉默了。
老毛子撤銷援助是在五九年六月,張韶峰現在也就三十歲,呂律初步估計,張韶峰的爺爺跟他說這話的時候,張韶峰大概也就六七歲的樣子
大荒裡生活的人們,被外敵蹂躪了那麼久,老一輩的英雄,總是有着幹仗的準備,這是一種居安思危的心理,也正是這種心理,讓華夏大地很多潛在的危險和隱患被早早清除,並迅速強大起來。
“峰哥就在那幾年冬天,幹不了啥的時候,被狠狠地操練過,老爺子還給他弄了把老洋炮,讓他練滑雪的時候打靶……我也是後來聽我爸說的,我還和他比過一次,確實很不錯。”
陳秀清似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你比峰哥小了十歲啊,你啥時候跟他比的?”呂律有些不相信地問。
“就是我十歲的時候,他去當兵了,過年的時候回來探親,不知咋想的,把他爺爺以前的踏板抱出來玩,他聽人說我滑雪厲害,還是他主動找來的。
我們爬到後山山頂,從那裡開始,一直滑到洄龍屯,比誰先到,那時候的雪都能有一米多厚。結果,我贏了,被我甩開一兩百米遠。”
陳秀清說到這,嘆了口氣,才又接着說道:“我跟峰哥不一樣,他練滑雪,是爲了準備幹仗,我練滑雪則是爲了有一天能像我爸那樣擁有攆鹿的能耐,鹿是好東西啊,能攆到鹿,就能在隊上換不少工分,就能把日子過好。”
呂律再次沉默。
他聽說過攆鹿人。
攆鹿人,就是腳蹬木馬,在林海雪原中攆活鹿的獵人。
清朝的時候,吉林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的打牲八旗中,有專門給皇家攆活鹿的獵丁。
攆鹿人的技藝就是源於此,那確實是擁有着相當高超滑雪技巧的人才能勝任的事情。
到了現在,也還有攆鹿人,小興安嶺不多見,但在長白山和大興安嶺還有人掌握着這門技藝,在長白山追攆馬鹿、梅花鹿,在大興安嶺則主要是追攆可用來做牲口勞力的馴鹿,當然,也追攆馬鹿和梅花鹿,還用於狩獵中追攆獵物。
想要掌握能追攆梅花鹿的滑雪能耐,那不知道得吃多少苦,甚至說是在玩命也不爲過。
這是呂律沒想到的,自己這大舅哥,還有這樣堅韌的一面。
“這熊肉你來處理,我去找一下峰哥,請他過來一起教我練滑雪!”
呂律想要通過張韶峰和陳秀清學習滑雪技巧是其一,更關鍵的是想通過張韶峰學一下滑雪過程中進行射擊的技巧,板子隊的老英雄教導過的人,在這方面一定有獨到之處。
掌握了這個技巧,呂律相信,能讓自己的槍法,有更進一步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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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