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的是個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扛着一把七九步槍,眼皮子浮腫,雙眼血紅,像是熬了很多天一樣。
進山的參幫,不會跟人說自己是到山裡擡棒槌。
這個是個忌諱,一旦說了,容易遭人惦記。
因此,在這人問起的時候,呂律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我們幾個就是饞了,趁着沒事兒,進山打點野味兒。”
一旁草地上五匹馬不時揮動尾巴,或是甩甩腦袋,驅趕靠近的蚊蟲,在車裡隨着顛簸了兩天,都懶得動,就癡癡地站着。
六條狗子也是一樣,就在帳篷邊趴着休息,也就是這人過來的時候,元寶站起來叫了一聲,在呂律示意後就又重新趴下。
有馬、帶着獵狗,又都揹着槍,說成是打獵的,再合適不過了。
而且,獵人,向來沒什麼人敢招惹。
“聽着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這漢子又問道:“你們是哪裡的?”
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不是本地的咋啦?”
這種刨根問底,跟盤問底細沒啥區別的說法讓呂律非常牴觸,越是不想透露,還越是問個沒完沒了,所以直接來個反問。
“沒啥……”那漢子覺察到呂律的不悅,乾笑一聲後,轉身快步離開。
呂律瞟了他一眼,也不想多說什麼,眼看着丟到草地上的魚大大小小已經有十多條,足夠吃了,於是叫上張韶峰和趙永柯兩人出了水泡子。
“這些魚咋吃啊?”張韶峰將一條魚撿拾在一起,笑着問道。
“那幾條雅羅魚燒湯,剩下的,咱們烤着吃!四哥,你負責燒火,然後到旁邊林子里弄點野山蔥,我和三哥來打理這些魚!”
呂律自己也沒想到能在這淺水泡子裡白撿這些便宜,他一看到這魚就有想法了。
尤其是裡面的雅羅魚,雖然不大,但能在東北三花五羅中位列一席,就足以知道其美味了。
這是一種形鯉魚而小窄,活潑好動的淡水魚。喜歡棲於河口,小河汊或是山澗溪流中,水草、昆蟲啥都吃。
最是喜歡成羣結隊地遊動和覓食,常常浮在水面,有的時候直接就能在河面上看到到一大羣,弄得河面像是下雨一樣,場面很是熱鬧。
接下來,三人分工協作。
呂律和趙永柯兩人帶着這些魚到河邊去鱗剖洗,而張韶峰則生了柴火,在火堆燃燒的時候,去了一旁的林木間找野山蔥。
在陳秀清和樑康波回來的時候,見到三人已經把魚給吃上了,地上留了一堆的魚骨頭。
看到火架上還烤着四五條,陳秀清立刻迫不及待地跑過去,幾下翻看,立馬選了一條,拿起來吃着。
“急啥呢?吃慢點,還有!”呂律看着他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真怕他被魚刺給扎到。
樑康波也在火堆邊草地上坐下,將挎着的布囊放在一旁,接過呂律遞來的一條烤魚,邊吃邊說:“沒啥好買的,就只是買了些烙餅卷大蔥和饅頭,碰到有家牛打架把牛給頂死的人家在賣煮熟的牛肉,也就買了些!”
牛肉?
好東西啊!
呂律接過袋子看了下,裡面裝着不少牛肉,確實都是些好肉,他笑道:“今天吃魚,這肉明天再吃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裡面裝着的烙餅卷大蔥取出來,一人分了一個慢慢吃着。
與此同時,在火上架上銻鍋,放了些油,將帶來的作料丟入一些,稍稍煎炸後加水,緊跟着把打理乾淨,解了花刀的雅羅魚放入鍋內。
正所謂冷水煮魚,水開魚熟。
一般情況下,煮魚可以開水下鍋,也可以冷水下鍋,只是口味上有所偏差。
開水下鍋的魚能使魚體表面驟然受到高溫,魚肉收縮凝固,更容易保持魚體完整,營養成分不易外溢,可最大限度地保證魚的營養價值。
而冷水下鍋的魚,腥味會比較重一些,肉質比較鬆散,但煮出來的魚質地最是細嫩。
這雅羅魚,吃的就是細嫩和那股子鮮味兒,少了那些許魚腥味,反倒覺得差了點什麼。
就在幾人一邊撕扯着烙餅卷大蔥一邊喝着魚湯的時候,之前那漢子又折返回來,遠遠地看着呂律等人。
“這人到底咋回事兒啊?”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轉而看向幾人:“你們問一下,我這口音一出,就被人提防着。”
“爺們,幹啥呢?我看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張韶峰站起身來,衝着那漢子高聲問了一句。
那漢子猶豫了好一會,還是挎着槍走了過來,看看幾人,又看看呂律:“你們都是獵人?”
“都是!”張韶峰點頭道。
“我……我其實是想請你們幫個忙!”漢子支吾着說。
“幫啥忙啊?”張韶峰追着問道:“你說說看!”
“事情是這樣的……”
這漢子又看了一眼呂律,猶豫了一會兒,說起了事情經過。
他名叫湯立雲,就是葦河這邊農場裡的人,今年鼓勵搞家庭農場,他估摸着每年麥子產量除了交給國家和集體的,還能有不少剩餘,覺得這是個划得來乾的事情,加之他在農場就是操機手,耕地和收割都玩得轉,於是就在家裡邊開了個會,承包了五百畝地,種上了小麥。
平日裡的花銷,就全靠他媳婦兒養着的笨雞賣了來進行幫補。
一家人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忙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捱到了現在,麥穗開始灌漿,覺得會是個豐收的時候,前幾天,突然發現麥地被野豬毀了不少,灌漿的小麥倒了好幾片。
這可是一年的辛苦啊。
一看到那些被野豬毀掉的麥地,他心裡就涼了一半。
麥苗一倒就是一大片,可以看出來,野豬吃飽後,那是直接在田地裡打滾啊。
如果按照一畝地能收四百斤小麥算,光是被毀掉的,估計就能損失三千來斤。
他知道野豬兇險,但又不會打獵,只能挎着把找人買來的七九步槍到地裡守着,到了晚上,時不時地衝着山野裡放一次空槍,或是點上串炮仗炸一下,再就是拿着鐵盆到處敲,想要把野豬嚇走不敢來。
開始的時候,效果挺好,可隨着次數多了,那些野豬就漸漸不怕了,換着地方地禍禍。
爲了將野豬給打了,他還專門花錢請了三個會打獵的人守了幾天,沒承想,野豬一個沒打到,反倒有一個被野豬給挑了,給了一筆不少的醫藥費。
聽那人說這羣野豬太兇,另外兩個也不敢守了。
只能又是他自己來,放空槍,放炮仗,敲着鐵盆地驚嚇,結果,這些野豬非但不怕,反而還敢圍過來咬人。
也幸好,他沒本事兒獵殺,又怕野豬傷人,選了在山邊的一塊野豬爬不上去的石砬子呆着,這纔沒被傷到。
“這幾天下來,糧食又損失了不少……我求求你們,出手幫我把那羣野豬給打了?我給錢,一百塊,行不行?”
湯立雲欲哭無淚地說:“眼瞅着我這一年就白忙活了,怕是還得把啥都給貼進去。”
一番話說得幾人面面相覷。
呂律沒想到,到這邊還能碰上個興辦家庭農場的,只是這遭遇,也是讓人無語了。
“哥幾個,他也確實難,咱們幫他一把?”呂律笑着問道。
對於幾人來說,打野豬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對於不少獵人,尤其是普通人,野豬可是他們最不願意遇到的野獸。
一豬二熊三老虎的名頭不是蓋的。
每年被野豬傷到的,也比熊瞎子和大爪子傷到的要多得多,可謂是兇名赫赫。
“你是把頭,你說了算!”
幾人不約而同朝呂律看來。
呂律擡頭看了看天色:“這個點,野豬也快來了吧!”
“對對對,每天就差不多這個時候……”湯立雲急急說道。
“行吧,領我們去看看!”呂律說着,站起身來。
湯立雲沒想到幾人這麼輕易就答應了,神情一下子變得驚喜,趕忙上前領路。
幾人也不墨跡,各自提着傢伙事兒跟上。
元寶和幾條狗子也爬了起來跟着,呂律見它們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蹲下身,揉了揉元寶腦袋:“回去,就在這歇着,幫我們看着馬和帳篷!”
元寶偏頭看看幾人,猶豫了一下,一步三回頭地回到帳篷邊,重新趴下。
湯立雲看着幾條狗,讚道:“好聽話的狗!”
“那可不,我長這麼大,就沒聽過還有比這更好的狗!”陳秀清一臉嘚瑟。
“不帶狗,那野豬能打嗎?”湯立雲有些擔心地問。
“咋不能打啊……知道有幾頭野豬嗎?”呂律微微一笑後問道。
“我那天在石砬子上看了下,有八頭,還有幾個小豬崽!”湯立雲連忙說道。
呂律微微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沿着山邊走着,倒也沒走多少路就看到一大片綠油油的麥田,隨着山風,麥浪翻滾。
一路上,果然看到好幾處被野豬糟蹋的麥地。
從這些地方看得出,野豬有個習慣,喜歡吃麥子最上邊發甜的部分,反倒不吃麥穗。偷吃的時候來回亂跑,踩毀大片麥子,還有不少地方被翻拱出泥坑,在裡面打滾,泥土都被野豬來回翻滾碾壓,變得光滑。
每一片被糟蹋的地方都不小,隨便一片地方,都得禍禍數百平米的面積。
那可都是糧食啊!
可呂律也聽出來了,這羣野豬由最開始的時候用槍聲、炮仗聲,或是敲鐵盆的聲音就能嚇跑,只是次數多了,這些野豬一直沒受到啥傷害,反倒不怕了,甚至變得越發暴躁,聽到聲響,非但不跑,居然還想着傷人。
這分明就是被調教得不怕人了,都習慣了。
數分鐘後,一行人來到地頭靠近山邊的位置,那裡有一個凸出的石砬子,上面還坐着一個青年,大概二十來歲的樣子,挎着的是一把步騎槍。
見到一行人過來,他有些驚喜地說道:“爸……人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