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羣通常由一對夫妻共同當狼王,雙方有一隻狼死掉了,活着的一方會重新找一個配偶,小狼再不受後爹後媽的待見。
如果狼王夫婦都死掉了,留下的小狼就悲慘了,會從王子直接淪落成地位最低的狼。
這種狼有個專有名詞叫棄狼。
大荒裡有一羣灰狼,由一對狼領導着,活躍在平原和山林的交接地帶,它們總共有十二匹狼。
交接地帶,退可入林木繁茂的深山老林,進可入草木旺盛的平原,有許多跳貓子、水鳥、狍子,水溝裡也有不少魚,它們生活得很好。
狼羣只有頭狼有生育權,就在山坡一個隱秘的土洞中,這對狼有三隻小狼崽子。
下雪了,很大的雪,食物會變得匱乏,不像夏秋季節那麼多,得抓緊時間狩獵。
它們對三隻小狼非常溺愛,狩獵出發之前,會把三隻小狼留在洞穴中,假裝出發,幾分鐘後再回來看看洞口,發現三隻壯碩的小狼確實聽話不亂跑,它們才真正領着狼羣出發狩獵。
望着茫茫的雪地,它們必須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獵到足夠填飽狼羣每一隻狼肚子的食物,最好還要有些存貨,這樣,狼羣就能保持有強大的戰力,也有足夠的奶水餵養三隻小狼。
它們運氣不錯,出行沒多長時間,就嗅到了空氣中獵物的氣味,從林中傳出來的。
順着氣味,它們找到了雪地上的腳印,那種蹄印,它們很熟悉,氣味也很熟悉,從腳印大小、深淺和更爲腥臊的氣味,能判斷出,那是一頭很大的大炮卵子。
準確地說,是一大堆肉,足夠狼羣飽餐一頓還有不少剩餘的肉……只要獵殺了。
兩隻頭狼帶領着狼羣一路跟隨。
在走出林海的時候,它們看到一隻大孤豬正在林子邊緣地帶翻拱着雪地,將埋在雪層下的松果挖出來,撕碎,撿食散落的松子,吃得吧嗒作響。
也許是仗着自己四五百斤皮糙肉厚的體型,大炮卵子早就看到了狼羣,但卻只是擡頭看了下,哼哧兩聲,就又繼續大快朵頤,並沒有把狼羣放在眼裡。
兩隻頭狼領着其餘的狼圍了上去,這麼大的大炮卵子不好對付,它們也相當謹慎,環繞在大炮卵子周圍,轉了好多圈,尋找着弱點。
也許是被圍着轉得煩躁了,大炮卵子停止了翻拱,擡頭看着狼羣,忽然間,它猛地衝向靠的最近的那隻狼。
那隻狼驚叫一聲,夾着尾巴遠遠跑開。
大炮卵子立馬換了一個攻擊對象,掉頭衝撞向另外一隻……
幾次折騰,那些只狼都被驚得遠遠避開。
見此情況,兩隻頭狼只能身先士卒,領頭撲向大炮卵子。
天有不測風雲,在和大炮卵子奮戰的時候,兩隻勇敢的狼王接連受傷,一個被大炮卵子挑到了肚子,尖利如彎刀的野豬獠牙破開了它的肚子,腸子都流淌出來,弄破了。另一隻胸口位置被挑了一下,整個都被挑了飛起來,落地的時候,胸口處血流如注。
好在,同樣混身是傷的大炮卵子也在另外幾隻狼的圍攻下倒了下去。
公狼覺得狼羣總算有吃的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母狼一個勁地仰頭看向狼窩的方向,它在擔心洞穴裡的三隻小狼,可惜,茫茫的雪地上,除了來時的一連串腳印,什麼也看不到,厚厚的松樹林擋住了它的視線,幾分鐘後,它便和三隻小狼陰陽兩隔了。
剩下的狼圍着沒有氣絕,但卻沒能力再站起來的大炮卵子一通撕咬,個個都吃得很飽,它們舔舐着嘴角的鮮血,圍着死掉的兩隻狼王轉了幾圈,確定它們真的死了,這纔將剩下的野豬肉拖走,找了個凹陷的窪地,將豬肉用雪埋了起來,還在周邊各處撒了尿,警告試圖靠近的其它野物。
三隻小狼依偎在洞穴中,被冷得瑟瑟發抖。
聽到狼羣回來的聲音,都興奮地跑出去迎接自己的父母,也想吃點肉,結果再也見不到了。
就在當天,吃飽的幾隻狼,就在洞穴外面很兇猛地打鬥了一場,到後半夜的時候,新的狼王、狼後進入洞穴,將三隻小狼趕了出來。
三隻只能呆在更冷的洞外的小狼嗅着氣味,順着腳印找了十數裡地,終於看到自己已經被凍得梆硬的父母。
它們圍繞着父母哀嚎了半夜,狼的生活艱難,等級森嚴,不能有太多悲傷,天快亮的時候,它們找到被藏起來凍成冰塊的野豬肉,用稚嫩的牙齒啃下一些吃進肚裡,準備面對未來未知的生活。
老大老二選擇回去,老三遲遲沒有跟上,它在雪地上來回踱步,還衝着老大老二叫喚,像是想叫住它們,但它們只是回頭看了它一眼,就再沒有停留。
那天,只有兩隻小狼回到了狼羣,那隻最小的狼再沒有回來。
狼王和狼後同時罹難的事情概率非常小,一旦發生,還沒長大的小狼會成爲棄狼,地位變得很低,只能在狼羣裡苟活。
它們都太小了,甚至都沒有狩獵能力,吃東西只能是最後揀點殘渣,有的時候連殘渣都沒有。新狼王的領導,捕獵能力大不如前,很多時候它們都餓着肚子,最後,老大老二被生生餓死,反成了其它幾隻狼的食物。
而那隻最小的狼崽,則是出了山林進入平原中。
它記得不少時候,父母經常領着它們站在山崗上,眺望着遠處的村子。它甚至曾偷跑到村子裡,經常能看到村裡到處搜食的雞鴨,還有亂竄的狗子,有的時候小孩看見它,還會朝它扔來一些吃的,沒生肉好吃,但能勉強填飽肚子。
它就這麼藏在村子邊緣的草地裡,四處找着吃的,偶爾還能鑽進豬圈,吃上一些豬食,也能經常撿到一些被人打死或是藥死後扔出來的老鼠。
吃這些老鼠,有幾次它吃得自己嘔吐不止,但都僥倖活了下來。
漸漸地,它學會了從氣味上分辨出,什麼樣的能吃,什麼樣的不能吃。
就這樣,它慢慢長大,能自己獵捕野雞、跳貓子、老鼠,也能自己守在河邊抓魚,漸漸變得強壯。
不少時候,還敢到屯裡的大路上走動,很多人都只是當它是條狗。
它相中了一條母狗,一條經常在屯裡四處遊蕩的狗,主人家似乎並沒有多少東西餵食,這條狗也經常到山林裡攆兔子,野雞。
它一次次接近,都被母狗警告,時間長了,那母狗似乎也適應了它的存在,不再兇它。
它們開始一起圍堵跳貓子,撲擊野雞。
在那次一起蹲守樹上的灰狗子時,它被母狗散發的氣味吸引,那麼地充滿誘惑,於是,在死纏爛打之下,它得逞了。
也就在那片草地裡,它們刨了一個土洞,母狗生下了四隻狼狗。
終究還是有人發現了它們,尤其是看到它的時候,總是提着棍棒追攆,有的時候還用槍。
它總是敏銳地逃脫了。
而就在那個冬季,山裡實在找不到吃的,它不得不進入屯裡,將目標鎖定在那些雞鴨身上,這次沒那麼幸運,腰桿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子,當時雖然拼了命地跑掉了,但後面卻越來越不得勁。
讓它更想不到的是,等回到土洞的時候,它發現那隻母狗已經死了,崽子也沒了三隻。
氣味上,它分辨出是一隻猞猁乾的。
它有些絕望了,但還是不能有眼淚。如今,連它自己都沒了生存能力,更不可能養活這僅剩的幼崽。
它再一次拖着癱瘓的後半身,爬到山崗上,眺望着村子。
後代延續的本能驅使下,它叼起了那隻僅剩的,跟它不太一樣的崽子,去了屯裡,將崽子放在經常有人往來的大路上,然後自己縮在草叢裡看着。
等了沒多長時間,它看到有人挎着獵槍經過,它立刻衝了出去,假裝要咬那隻崽子,口中嗚哩哇啦兇猛地叫喚着,牙齒卻捨不得在崽子身上重上一分。
獵人驚跳到一旁,立馬將槍擡起來。
大概是看到這是一隻癱瘓的狼,他並沒有立馬開槍,而是出聲恐嚇。
它配合地放下崽子,費勁地鑽進草叢,然後看着那獵人,小心地捧起崽子,翻看了一下,然後拉開自己的棉襖,將崽子小心地揣在懷裡,回屯裡去了。
在這一刻,它莫名地心安。
隨後,它轉身回到自己的土洞,嗅了嗅母狗,然後順着猞猁留下的氣味進入山林之中,再沒有出來過。
而那隻崽子,不斷地長大,非常地強壯、兇猛,成了獵人打獵最好的幫手,也是那個並不富裕的家最好的守護者。
同它一起長大的,還有另外幾隻笨狗,兩年後,它同其中一隻體毛黃色,臉上到肚子毛色發白的狗也有了後代。
正所謂黃狗白麪金不換,獵人對這隻狗非常看好,別看是隻母狗,卻嗅覺靈敏,非常兇猛,僅在狼狗之下,被當做第二頭狗來培養。
但一個獵人家裡邊,終究還是養不起太多狗子。
有一天,另外一個獵人來到屯裡,花了五塊錢,挑走一隻同樣是黃毛白麪的小母狗,欣喜地,當場就給這條狗取了個名字——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