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先鑽出來的西裝男此時正垂頭喪氣的被兩把步槍指着蹲在門口,連看都不敢看趙力君一眼。
顯然,先前他發出安全的暗號,也是被形勢所逼的。
只是這貨平時對自己極其忠心,也接受過嚴格的刑訊逼供訓練,爲何在短短的30秒時間就叛變,着實讓趙力君有點沒想到。
蹲在地上的西裝男其實此刻最不想看的就是那個蹲在那裡笑眯眯等趙大專員的男子。
他上來就被槍頂住後腦,那名身材高大男子只是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周家莊事發,涉及此事之人必死,你若配合抓捕趙力君,你死,但你在潭州的家人當保無恙!我的履歷你應該很清楚,除了對日本人,我唐刀從未說過假話。”
其實,自十分鐘前軍統在豫省最高指揮所被明目張膽的攻擊後,西裝男就知道,動了殺心的唐刀手下絕不會留任何活口,不管是爲了周家莊還是爲了他自己的未來。
趙力君或許做爲人證還有機會活着,他們這些當下屬並參與此事的絕對是死定了。
現在唐刀這麼一說,他的心理防線更是迅速崩潰,唐刀近乎燦爛的作戰履歷就是塊金燦燦的金子招牌,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連這個豫省軍統內只有不超過5人知道的密道唐刀都能知道,他們這些人本應該屬於絕密的資料被他知道又算什麼呢?
西裝男腦海裡浮現的無數念頭中的一個倒是沒猜錯,唐團座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在抓捕該縣縣長和保安團長之時,唐刀就已經向龔少勳的情報部門發出電報,要求他們上報軍統在豫省的最高機關之所在以及所屬人員資料。
但那位蔣姓司令官在其中所出之力卻是最大。
當晚,唐刀在下午請勞拉親自轉告他的原話就已經被勞拉原封不動的帶到,而在此之前,周家莊被山匪屠村以及一縣之長和保安團長被人從縣裡擄走的消息已經傳至他的耳中。
三個消息一結合,饒是以蔣姓上將的城府也不由大驚失色!
他對於有些人想從數百萬斤賑災糧裡打打秋風的事也是心知肚明,但其深諳‘水至清則無魚’之道,如果手下人光是賣命卻沒有好處,他這個戰區司令官如何籠絡人心?
就是沒成想那些人胃口也過於大了,100斤麪粉換成20斤陳年小麥,中間相差了七八倍的價錢,這還不算,竟然爲了恐嚇民衆不敢說實話,直接派人僞裝山匪屠了整個莊子。
這下好了吧!惹出了唐刀這個殺神。
別人不知道,曾經爲第十戰區司令官的他可是知道唐刀有多兇。潛入江夏擊殺田邊盛武對於唐刀的真實戰例來說還真算不了啥,那可是帶着一個連渡過黃河,把堂堂第三師團兩萬多人攪得寢食不安不說還炸燬一個重炮臺的猛人。
有這樣一頭虎狼說要殺人,縱算目標說得不是他這個上將司令官,他也禁不住感覺背心一寒!
如果真的是把唐刀激出真火,那他恐怕真的是要擊殺遠在山城的春風少將了,那才真的叫捅破了天。
那位可是掌握着整個中國最大的情報系統,深受那人信任,殺了那位,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唐刀。
唐刀若是死了還好,若他不死呢?若有人動了他的家人呢?一頭猛虎已經足夠可怕,一頭瘋虎究竟會造成怎樣的破壞力或許更難以想象。
而這樣的瘋虎,或許還不止唐刀這一頭,擁有精兵5000的四行團對唐刀是何等的唯命是從?
唐刀都離開快4個月了,軍政部派了幾名大員前去慰問,人家面上的客氣歸客氣,但連午飯都不準備一下,就知道四行團是什麼態度了。
他們只會聽唐刀一人的。
其他部隊,還能從軍費和軍械彈藥上卡一卡讓他們聽話,但擁有洛克菲勒財團這個後臺的四行團,缺這些?
“此事並不涉及春風先生,當爲目前豫省督察專員趙力君私人決定,若要抓捕此人,我可電令駐洛陽15軍全力配合,關於該人情報資料,明日會送達你手。
另,勞拉小姐不通中文,其所說之言語翻譯也無法全然解釋,餘苦思亦未能明,故只能作罷,爲避免誤會,望唐副指揮往後慎言之!”
沉思片刻的蔣姓司令官權衡利弊之後,直接將囂張跋扈橫行無忌的趙大專員給賣了個乾淨不說,連他所知道的一些秘密都一併交給唐刀。
不然唐刀還真沒法在密道出口這麼輕鬆的等着這貨自投羅網了。
軍統靠着地下網絡搞情報很牛逼,各地戰區司令官又有那個是簡單人物了?防軍統第一,防日本人次之,可是不少戰區司令官近乎可笑卻又賊真實的保命之道。
軍統不斷在向軍方內部滲透,軍方的反滲透卻也從未停止過,那位對趙力君極爲忠心的屬下因爲趙力君調離又被新上級打壓,直接投靠了新來的戰區司令官做庇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沒想到趙力君這麼快又回來了。
很尷尬,但也只能混一天算一天,直到唐刀想要趙力君的腦袋,這個秘密纔算是真正揭開。
在看到唐刀的那一瞬間,趙力君也應該是知道自己被誰出賣了。
那對一直都會在豆腐坊的老夫妻,整不好上一刻還在給這位端茶遞水呢!
不過,好歹是軍統在一省的最高情報負責人,也是見過大世面的。
“你是唐刀!”想通一切的趙力君倒也光棍,從井口跳出來,臉色平靜兩眼直視唐刀。
“你我都是爲當國效力,或許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
“聊什麼?聊你趙大專員是如何勾結軍中大員和那些小鬼從賑災糧裡套取錢款?還是聊你爲恐嚇民衆屠村滅戶的殘忍手段?或者,再聊聊你在豫省仗着軍統這塊金字招牌爲非作歹,連洛陽的行署官員和駐軍長官都得看你的臉色?
真的,我以前只是有所耳聞你趙大專員在豫省是如何的跋扈,但當我真的親眼目睹,才發現,那些風傳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我只能說,你不是日本人,但做的事和心,和日本人也差不了幾分。”已經一屁股坐在磨盤上的唐刀聽趙力君這麼一說,笑容更加絢爛了。
“唐團長此言差矣!沒錯,如你所說,我是利用職務之便在豫省斂了些錢財,但這些錢都用於在豫省情報站的開拓和發展了。不算外圍,光我軍統在豫省在編在冊的各類人員達1500人,每月經費開支就得二十萬元,但局裡纔給我撥付五萬,其餘都得我這個督察專員自己來想辦法,我不弄錢能行嗎?
何況這種事也不止我豫省,全國各地處處都一樣,局長也說了,我軍統數萬弟兄爲抗擊日寇之事業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總不能還讓他們沒法養活自己一家老小吧!我們這些當官的,也只能在對付日本人之外,挖空心思賺點錢用以補貼經費了。”趙力君卻是對自己斂財行爲自有自己的一番說辭。
這套說辭顯然是早已不知說過多少遍,此時說起來不僅行雲流水,更平白加了幾分悲壯。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有個潛臺詞,這些都是上峰默許的,你一個小陸軍上校,管得了嗎?
“軍統經費不足,需要各地情報站自己想辦法掙錢補貼經費,這我也可以理解。就比如我四行團,上面一年撥付我50萬法幣,可這也只夠弟兄們吃點稀飯饅頭,如果自己能種地的話,偶爾還能弄個白菜湯加加餐。每天吃這個,別說打日本鬼子了,就是剿滅山匪都夠嗆。那我這個當團長的,也只能想辦法去找錢,給全團弟兄們補充營養,多弄點彈藥儲備!誰讓咱中國窮呢?”唐刀卻是沒有反駁趙力君的話,反而點點頭贊同道。
“哈哈!唐團長你看,我們這不挺聊得來的嘛!何必搞得如此劍拔弩張的?6月份在河口縣的事,是我事先沒查清情況就去請冷參謀長去我哪兒坐坐,這事是我莽撞了,我在這裡向唐團長以及冷參謀長道個歉,以後四行團遇到什麼問題,在別處不好說,但只要在豫省,給我趙某人說一聲,我都能給辦了。”趙力君也笑了。
指指300多米外槍聲還無比激烈的院子,詢問道:“要不,唐團長去我哪兒坐坐?”
那意思自然是,誤會都解除了,就此熄火,別再徒增傷亡了。
“不妥!不妥!”唐刀卻是微微搖頭。
“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賺錢,是賺的洋毛子的錢,你賺的錢,卻是我中華百姓的血汗錢。你若是開門做生意,血汗錢賺也就賺了,可你卻是錢要賺,命也要拿,那就太不應該了。
趙專員,我只能說,你活生生的把道走窄了。”
“既然唐刀你這麼說,那我也無話可說了,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爲謀,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不過我可提醒你唐刀,我是少將級督察專員,你或許可以因爲那些強加我頭上的罪名抓捕我,但若是未經審判就私下執行,你這可是犯了大忌!”趙力君面色肅然,一副閉目待死一無所懼的模樣。
或許最後所謂的提醒,才暴露了他的脆弱。
這位人稱‘追命太歲’,曾經時空中連行政專員級官員都敢推入黃河溺殺的軍統少將,終究也是怕死的。
“哈哈!強加罪名,趙專員,你知道嗎?這是我在1942年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唐刀站起身,豁然大笑。
“我們先不提周家莊慘案,也不提你親自下令吊死的夫妻和他們一對幼女,單說你從尹川縣這個人口不到15萬的丘陵縣就套取了近4萬大洋的鉅額資金,如果涉及到20個縣的話,那就是近80萬。
80萬大洋啊!那可以購買數百萬斤糧食,可以救數十萬人於水火,但卻被你們這些貪婪之人用高大上的理由收入囊中。昨天晚上的酒肉和美女是不是很愜意?但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貨,卻能眼睜睜看着老百姓們被迫用樹皮樹葉充飢,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真是演繹得淋漓盡致。”
唐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在寒風中滿是淚光。
他來到這個時空,見過無數個熾烈戰場,經歷過無數場生死離別,兄弟的血淌在他身上,兄弟的墳頭猶如密林一般佇立在他身前,日軍殘暴不仁,屠殺了數百數千乃至數十萬的民衆,他的心正是在這樣的悲慘中被逐漸磨礪至堅強。
但在獲知那一家四口因爲自己的到達被那些人吊死在村口以儆效尤時,唐刀終於知道,自己還是太低估了某些人心底那無邊的惡。
那些惡簡直比日本鬼子還要壞,日本人是異族,他們要爲自己的民族爭得一席之地,和華夏民族是爲死敵,他們屠殺了華夏民族的人,遲早有一天會有後來人原樣照搬的還回去。
可這些人,純粹是爲一己私利,竟然就視數百萬人的生死於不顧,其內心之惡毒,非地獄不能容他們。
“趙專員,你恐怕還打着只要人還活着就還有機會的念頭吧!軍統少將專員,真的是好大的名頭。
那讓我來告訴你當前現實,首先,那個縣長和保安團長根本沒有用刑,我的部屬只是用軍刺將他們的四肢定在牆上,而後將之扒光後澆上冷水棄之餘寒風中五分鐘,他們就全招了。
勾結他們的軍統聯絡站自上而下的16人,於昨日黃昏被我部全部擊殺未走漏一人,沒有活口,因爲我不需要活口來證明你趙大專員做過什麼,自周家莊事件發生後,你趙大專員就沒資格坐上審判席。
也不瞞你說,如果你現在說這些都是你那位春風局長幕後指使,只要你簽字畫押,我會有我的手段讓他下去陪你,你應該不會寂寞。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錢都貢獻出來給貴團用做軍費,只要你答應送我上軍事法庭。這兩年,我弄了很多錢,超乎你的想象。”趙力君腿一軟,差點兒沒跪下,只能強自硬撐着靠在井邊給自己爭取最後一絲生機。
“噢?有多少?說來聽聽。”唐刀眉頭一挑。
“5萬兩黃金!不,不,還有200萬銀洋和各類字畫古董,我都給你。”趙力君看着唐刀臉色,也不再隱瞞,直接曝光了自己的家底。
“價值數百萬銀洋的家底啊!你這官當的,還真是挺努力的啊!”唐刀嘆了口氣。“可惜啊!這依舊買不了你的命。但你如果把和31集團軍內幕交易說出來並簽字畫押,我或許還可以考慮考慮,不然我就只能拿你的人頭以及軍統在豫省所有參與周家莊事件人員的命來了解了。”
另外,你是不是還特想問,我是怎麼知道你的軍統情報站位置並且知道你的密道出口在這兒的?你仔細想想,駐洛陽的第15軍又不是聾子,爲何他們到現在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光憑我手裡拿的蔣司令官那道手令?”
“是他,蔣頂文,他出賣了我!他也是收了錢的,還有第31集團軍.”趙力君臉色蒼白,眼神卻是無比陰毒。
“是啊!丟車保帥,別的車不夠份量,但你趙大專員這個車卻是足夠了。
畢竟,日本人少將的腦袋我摘的多了,軍統少將,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還挺新鮮的,我也很期待你那位春風局長在你的腦袋和無數鐵證面前還敢找我麻煩。
真的,很多人自以爲了解我,其實他們都錯了!你們殺人,只是對於弱者,而我,就喜歡殺那些自以爲是高高在上的所謂強者!你的腿也別抖,你的行爲既然和日本鬼子這種禽獸差不多,那我就用他們的剖腹自殺方式對付你,我的刀很快的,保證你只疼上一個小時,就死了。”唐刀繼續說道。
“好!他們既然出賣我,那也別怪老子無義,所有替代麪粉的陳年小麥都是出自31集團軍那位湯司令官親屬控制的‘鴻發’糧行的倉庫,我的辦公室密室裡有他們這段時間出庫賬本。另外,所有套取的麪粉和大米、玉米都會在‘鴻發’糧行各店鋪進行銷售,很多面粉袋上的‘賑災’二字都還在,他們就是想賴也賴不掉!”滿眼絕望的趙力君咬牙切齒的將自己的合作伙伴買了個乾淨。
哪怕受過嚴格訓練的他知道,唐刀跟他說這麼多,其實就是攻心計,就是想讓他把31集團軍那位湯姓將領拖下水,但已經嗅到死亡氣息的他絕不能就讓自己成爲被丟的那隻車,一起毀滅吧!
“很好!趙專員,你的主動交待,讓我手上至少不用沾上血腥味兒。”唐刀笑了。
而後,唐刀起身準備離開,儼然已經將井口邊的趙大專員視爲一隻待宰羔羊。
下一刻,槍響了!
趁着唐刀轉身,將手伸向自己腰間準備奮力一搏的趙力君捂着幾乎被子彈炸斷的手腕高聲慘嚎。
“何必呢?”唐刀回頭看看,微微嘆息。
“幫趙專員把手腕包紮一下,堂堂軍統少將畏罪上吊自殺前還先試圖割腕這事兒,有點太刻意了,軍統的人都這麼勇的嘛?對了,趙專員一個人上吊有點寂寞,把那些參與過周家莊的人員都一起掛上吧!別把房樑掛塌了就行。”唐刀金屬質的聲音在豆腐坊中微微迴盪。
此等惡人,只能以惡對惡,唐刀的回敬方式就是如此簡單,也是他對那無辜的一家四口的承諾。
趙力君癱軟在地,已是屎尿迸流!
石大寬和一名警衛兵一人拎起癱軟的趙某人一隻腳一路拖行,眼中滿是鄙夷。
所謂‘追命太歲’,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