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任職天庭的官職,那麼意味着白貴絕不是什麼惡徒。
這就是天庭的威望所在。
如果說大唐是人間王朝的正朔,那麼天庭更是無可替代。
不過袁天罡縱使驚詫,但只是失色了一會,臉上立刻恢復了以往的恬淡,“白拾遺,是貧道對你稍有誤會,師不賢,弟子非不仁。瞽叟、舜可見一斑也。”
他現在既然已經看出了白貴的“真身”,那麼白貴必然也知道鄭道士是異類,結合先前白貴對他的回話,他可判斷兩人應不是多麼和睦。所以這般看似有些許分間師徒二人的話,亦能從口中道出,不至於得罪了白貴。
瞽叟,舜生父。瞽叟娶了後妻之後,生了兒子象。瞽叟喜歡後妻,所以常常想着殺死舜。而舜年二十以孝聞,不失孝道。於是舜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行天子事。未曾因瞽叟欲殺他的事情,而怪罪瞽叟。
瞽叟,是惡人。舜是大賢。瞽叟生舜,則代表長輩的惡,不一定會傳到後輩身上。
“舜父瞽叟頑,母囂,弟象傲, 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 兄弟孝慈。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舜二十以孝聞……”——《史記·五帝本紀》。
聞絃琴而知雅意。
白貴善讀史書,瞽叟殺舜也是《尚書·堯典》中的篇章, 這點他還是瞭然的。而袁天罡這麼急着轉變態度, 他亦從中品出了一些事情。
他剛得人曹玉旨,這件事被袁天罡看了出來。
雖然他的崑崙鏡最善遮掩蹤跡, 但玉旨承的是天庭氣運, 他亦不好以崑崙鏡遮掩人曹玉旨。所以這件事,被善相術的袁天罡看了出來。
“鄭師雖是異類, 但此次祈雨,可見……亦不失仁善。”
白貴呷了一口茶湯, 沉吟稍許, 回道。
在袁天罡入府的時候, 說的第一句話,他就知道, 袁天罡看出了鄭道士的本相是羊妖。袁天罡的相術, 可比他的望氣術更高明。
如今袁天罡看出了他的“真身”, 他再故意隱瞞,就沒有必要了。
兩人非敵, 反倒是同朝爲官的同僚。
君子,和而不羣。
“白拾遺既知此事, 是我多言了。”
袁天罡見白貴開誠佈公,這是將他當做朋友對待的態度,臉上掛上了笑容。
換做他人,他斷不會如此。
但白貴的身份不同, 可是天庭的官。他這個大唐的國師, 欽天台的臺正,亦不敢生小覷之心。
“這是我叔父釣的一尾錦鯉, 就送予左拾遺了。”
“算是此次拜門的隨手禮。”
袁天罡跪坐起身,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金色錦鯉,這錦鯉約莫六七寸,是一條大鯉魚。
鯉魚是道家赤暉公, 亦是龍子。
袁天罡贈白貴這一條錦鯉, 並不是說讓白貴食用這條錦鯉,而是養在宅中,活風水之用。養錦鯉,有右弼星掛, 能夠讓家運順利,財氣盈門。
同時,自古以來,拜訪主人,贈送鯉魚是一種風尚。
比如孔子的兒子孔鯉,就是因爲魯昭公贈送了孔子一條鯉魚,以賀其得子,所以孔子給他的兒子起名爲孔鯉。
“孔子年十九,娶宋之並官氏之女,一歲而生伯魚,伯魚之生,魯昭公使人遺之鯉魚。夫子榮君之賜,因以名其子也。”——《家語》。
“此魚是涇河釣的?”
白貴見此魚,問道。
這鯉魚是黃河鯉魚,涇河是黃河的支流。長安,易釣黃河錦鯉的河流,也就是涇河、渭河幾個河流了。
當然,他詢問這一點,意不在此。
“白拾遺慧眼。”
“我叔父未在朝廷任職,在西門大街替人算卦,有一漁夫,家貧,但甚是仁孝,所以我叔父每日替這漁夫卜一卦,讓他在涇河哪出下網捕魚,此子每日送我叔父一尾金鯉魚,當做報酬。”
“金鯉魚我等修道士不可服用,只作風水擺設,我府上水缸中已經養了三十八條金鯉, 這金鯉我得之無用, 所以經常送人……”
袁天罡聞言,笑道。
“令叔父神卦。”
白貴暗暗吃驚, 拱了拱手,隨口讚道。
錦鯉是龍子,多養錦鯉,能夠改變風水。對於水脈來說,亦是一樣。涇河雖接通黃河,錦鯉不少。但金鯉魚,這種貴屬就少上不少了。袁守城每日得一金鯉魚,這樣時間一長,涇河水脈必定氣運大降,風水失利。
一日一錢,千日千錢。
袁守城這是逐步在破壞涇河水脈的風水。
他不知,袁守城和涇河龍王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涇河龍王顯然和他不是一條路子,這點他即使知道了,也不會多管。
“金鯉乃是稀罕物事,袁臺正只送我一尾,着實有些吝嗇了。”
“俗話說好事成雙,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亦道:‘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袁臺正怎可只送我一尾。”
白貴不經意繞開話題,另道。
“白拾遺……真是風趣。”
袁天罡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從袖中又取出了一條金鯉,和先前拿出的那條金鯉大小仿若。
他笑着,將這兩尾金鯉直接扔到了檐下的水缸中。
一尾金鯉,並不值錢。
對於普通百姓,金鯉價值不菲,但對官來說,一尾金鯉只是小錢。
白貴問他索要,又是以詩相證,這是雅趣。多贈一條金鯉,反倒會增加兩人的情誼。
古代宅邸,每一重院落,必有水缸,名爲吉祥缸,用來防火。
“只單不成雙。”
“不過在下不好再向袁臺正你討要了,改明日找你叔父再買兩尾金鯉。”
白貴看了眼客廳外的兩口大水缸,左邊水缸中兩尾金鯉來回遊曳,生機十足,似乎剛從涇河中釣出來的一樣。
“貧道回府後,讓叔父給白拾遺你留着。”
“白拾遺不知,這金鯉亦是搶手,朝中大臣各家宅邸都喜歡此金鯉,用來改善風水,招財進寶。”
袁天罡笑着點頭。
他是可再贈白貴兩條金鯉,但白貴說買,他自不會推辭。一來一往,兩家的情誼自然就漸漸深厚了。
看似是買魚,實則是下次白貴到袁府拜府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