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只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血液都涼了,死死的盯着對面那個貌若天仙,卻心如蛇蠍的女子。
他神色肅然,在這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握着七星仙劍的右手微緊,一字一頓的說道:“立刻替道觀中的所有人解毒,我放你離開。”
“否則……”
“死!”
最後一個字從口中迸射而出,蘊含着無比凌厲的殺機,似乎下一刻就有一柄仙劍從天而降,要將敵人活劈。
李莫愁臉上第一次流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彷彿是冰融雪化,又如同是冰天雪地裡的梅花綻放,美的令人心醉,可那口中的話語卻也冷到了骨子裡。
“人本就是要死的,他們這些凡俗之人,宛若螻蟻一般,每天都會有無數人死去,殺一些助我練功又能如何?”
“至於你要殺我,能殺得了我是你的本事,殺不了我,日後凡俗道觀就是我修行毒功的道場,你覺得如何?”
話音未落,天地之間忽然有一道無比清亮的劍鳴聲響起。
嗡!
伴隨着那劍鳴聲,一抹璀璨到極致的劍光在剎那間撕裂長空。
快!快!快!
無與倫比的速度,無可匹敵的鋒鋩,冰冷刺骨殺機。
王重陽在這一刻,爆發出了自身所有的實力,將諸般所學融於一劍之中。
“李莫愁,實在太過喪心病狂,今日我必殺你!”
李莫愁滿頭長髮隨風飄蕩,口中發出咯咯咯的悅耳笑聲,“天地尚且有壽,凡夫俗子更是如同朝露,生死不過是夢幻一場,沒想到你也會爲那些螻蟻動怒。”
她通過這一路上和王重陽的對抗,以及不斷的毒殺道觀之人,對於自己所參悟的赤練仙道理解的也越來越深刻。
“所謂的毒素能夠殺人,歸其根本,不過是生克之理,就如同五行生剋,金能克木,木能克土,土能克水,水能克火,火能克金。”
“能夠破壞人體生機的,就是毒!”
“所以,醫毒不分家,這其中的奧妙就在於生機和毀滅。”
“我將自身毒素匯聚於眉心硃砂,所以才能夠塑造出完美無缺的赤煉法身,也能夠凝聚出劇毒的赤練之毒。”
“生滅造化,奧妙如斯。”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夠凝聚出毀滅天地之毒,以一方天地之破滅,又能夠誕生出何等匪夷所思的造化。”
李莫愁的瞳孔之中,有着對於追尋大道的癲狂,“殺人之毒不過是小道,滅國之毒方算有成,能使海枯石爛,山川崩碎,毀滅一域,這纔是正道……”
“若是有朝一日天崩地裂,萬物歸墟,那又該是何等美妙的場景。”
她的嘴角自然而然的浮現出笑意,哪怕是王重陽的劍光近在咫尺,眸子中也沒有絲毫的恐懼。
噗嗤!
宛若活物一般在她身旁遊走的毒蟒,猛的漲大,竟然將李莫愁一口吞了進去,而後撲通一聲,衝入到了一旁不遠處的河流之中。
七星劍光不停,緊隨其後而至,凌厲的劍光瞬間撕裂了長河,河水飛濺而起,掀起了驚濤駭浪,連河牀之下的淤泥都被劃出了深深的鴻溝。
噗嗤!
在水底的某一個角落,有一大片血色散開,一條白嫩的手臂落下,二後在轉瞬之間化作了血色毒霧,瀰漫四方。
鏗!
七星仙劍歸鞘,王重陽的臉色卻變得無比鐵青,這一劍雖然斬了李莫愁一條手臂,卻還是被這個魔女逃了出去。
李莫愁在水中逃遁的速度極快,而且有着獨莽屍身掩護,收斂了自身所有氣息,哪怕是他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找到。
王重陽不敢再耽擱下去,冷哼一聲,連忙朝着那道觀趕去,再晚片刻的話,那裡恐怕會成爲一片死地。
只可惜他去的還是晚了,哪怕是傾盡全力搭救,還是死了整整十一個人,就連活下去的那些人也折損了壽元,日後不僅會變得體弱多病,而且根本活不了太久。
這樣的結果,讓王重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心頭的悔恨和殺機沸騰。
“李莫愁,李莫愁,我王重陽若不能殺了你,誓不爲人!”
他暴怒到了極點,當下處理完道觀之事後,無顏去看道觀之人那哭天喊地的痛哭聲,御劍朝着襄陽城而去。
足踏劍光之上,九天凜冽的罡風吹得他髮絲亂舞,可王重陽體內的血液卻宛若岩漿一般在沸騰。
沒用多久,他就抵達了陸念愁的府邸外。
“陸念愁你給我出來。”
這時候天剛矇矇亮,太陽都還沒有升起,王重陽的這一聲暴喝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驚醒了周圍許多尚在清夢之中的人。
陸念愁也瞬間驚醒了,他這兩天都在忙着處理襄陽城中的各種事物,好不容易纔將瑣事給處理妥當。
他昨天晚上是在程英房中睡的,夫妻二人許久未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也有無盡的癡纏。
兩人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聊到了深夜,想着第二天就是郭靖舉辦英雄大會之時,到時候天下無數英雄豪傑匯聚,連金輪法王、南帝北丐,這等絕世高人都會到來。
他便抱着懷中的小嬌妻睡下了。
沒想到纔剛睡了沒多久,就被人從暴喝聲中驚醒。
陸念愁眉心一皺,原本生出的怒意還未燃起,就忽然感覺到了房門外王重陽的氣息。
他微微愣了愣,然後低頭看着同樣被驚醒的程英,柔聲安慰道:“靜姝,門外是一位和我有着頗多淵源的道門前輩,我出去一趟,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繼續多睡會兒。”
程英聽着那人聲音中所蘊含的怒意,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可陸念愁既然這麼說,想必其中是有着什麼內情。
她這時候也完全清醒了,便小聲勸說着:“既然是道門前輩,那你們待會兒見了面就好生說話,不要再起了衝突。”
陸念愁笑着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他從未見過王重陽如此做派,知道一定事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過多耽擱時間,隨意披起自己的衣袍,又交代了程英一句,就閃身出了院外。
程英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哪裡還能夠睡得着,眸子中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寶寶,希望你爹爹能好好的,平安回來。”
……
陸念愁出了院子後,就感覺到一股罡風向自己捲來,他心頭一動也不抵抗,很快整個人便如同騰雲駕霧一般,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城外的一處荒僻之地。
王重陽一甩袖子,陸念愁身形有些踉蹌的落在了地面上。
“重陽前輩,不知你此行是有何事?爲何如此急迫?”陸念愁心底也有些薄怒,縱然對方是前輩高人,可如此對待,也令人心底有些不忿。
王重陽知道自己這是被李莫愁給氣的,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所以才遷怒於面前這小輩,他微微吸了口氣,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緒,沉聲說道:“陸念愁,我有話要問你。”
陸念愁聽着他這不善的語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說着,“前輩有話,但說無妨。”
王重陽語氣冷冽的說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師父李莫愁做下了天怒人怨的禍事,你該何去何從?”
“是要大義滅親?還是要護着那魔頭?”
陸念愁聽到這裡,神色頓時一震,連忙問道:“前輩可是遇到了我師父?” 王重陽卻不曾回答他,語氣越發嚴厲的逼問,“你要知道你是我道門天下行走,身份地位非同凡響,在整個天下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
“你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
“所以這個問題你要想好了再說!”
陸念愁完全愣住了,王重陽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如何還不明白。
“前輩能否直言?我師父的確心狠手辣,之前也曾經做過屠門滅派之事,但卻從來不會無故傷人。”
“她所殺的要麼就是主動招惹上來的,要麼就是有恩怨過節的,又或者是窺覷她美色有所冒犯的。”
“那些與她無冤無仇的凡夫俗子,她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更何況我師父她前不久纔剛剛生產,我倒是不知道她究竟又做了什麼事,能夠被前輩稱之爲天怒人怨?”
王重陽怒極反笑,“聽你這意思,我還能冤枉她不成?”
“李莫愁她就在不久之前,一步登天,踏足天人之境,我好心好意傳她道家真經,希望她能夠隨我修行一段時間,不要在外界露面。”
“雖然對她而言是有些拘束,可更多的卻是好處。”
“沒想到她不僅不領情,反而喪心病狂,毒殺我道門中人,和我一路追逐,一連在十九初道觀下毒,哪怕我傾盡全力解救,前前後後也一共死了二十七人。”
“這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是我誣陷她不成?”
陸念愁聽到這裡,整個人完全都呆住了,王重陽這段話中所蘊含的信息實在太多。
“師父她竟然在生了孩子之後,突破到了天人境界?而且還和重陽前輩起了衝突?”
他眉心深鎖,知道事情難辦了。
王重陽可不僅僅是一位天人境高手那麼簡單,他還是道家之人,更是如今道門的主事者,所擁有的手段和底蘊絕非常人能夠想象的。
道門鎮壓中原天下上千年,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底蘊,任何人都摸不清。
陸念愁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爲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心狠手辣,斬草除根,殺人盈野,也不是做不出來。
在大半年前的襄陽戰場上,死在他手中的人數都數不清楚。
可李莫愁在王重陽這位道家真人面前,親自出手,殺了整整二十七位道觀弟子,這樣的仇恨可是結大了。
哪怕是陸念愁,一時間也有些理屈詞窮。
“怎麼,你說不出話來了?”王重陽看到他沉默不言,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今日之所以來找你,並非是爲了向你興師問罪,也不是要遷怒於你。”
“你雖然是李莫愁的弟子,但也是我王重陽看重的道門弟子,更是我道門天下行走。”
“其實發生之後,我第一時間就來找你,就是想要讓你做個了斷。”
他盯着陸念愁的眼睛,語氣有些強硬的說道:“你若是還認自己道門的身份,那就和李莫愁之間做個了斷,彼此之間再也不要有任何牽扯。”
“你若是執迷不悟,還要維護那女魔頭,那你與我道門的緣分就斷了。”
陸念愁聽到對方如此逼迫,心底也是有些不痛快。
他壓抑着自己心頭的惱怒,臉上做出恭敬之色說道:“前輩說笑了,前輩之前三番五次的迴護於我,甚至多次救了我的性命,大恩大德,晚輩沒齒難忘,又怎麼會忘恩負義,不承認自己的道門身份呢?”
王重陽聽到這裡臉色纔好看的些許,“你能夠這樣想,顯然是個知恩圖報,能夠拎得清是非善惡的好孩子,我沒有看錯你。”
“李莫愁雖然對你有傳道授業之恩,可她所作所爲簡直喪心病狂,這樣的人多活在世間一日都只會造下更大的罪孽。”
“你繼續和她糾纏不清,只會耽擱了自己的前途,對你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陸念愁臉上做出不忍之色,語氣有些沉痛的說道:“重陽前輩,無論如何,李莫愁她都是我的授藝恩師,我這一生武功根基都是由她所傳。”
“她所闖下的禍事我不敢辯駁,更不敢爲她求情,只是這其中也許有些誤會,所以才讓前輩和我師父起了衝突。”
“如今我道門和蒙赤行即將有一場大戰,那這個時候內亂,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他語氣鄭重的說道:“如果前輩同意的話,我想要親自去面見我師父,理清楚其中的誤會。”
“至於師父她所犯的過錯,我願意一力承擔……”
“承擔?”陸念愁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重陽的冷笑聲打斷了。
“你拿什麼承擔?那是整整二十七條人命啊!”
“還是你也和李莫愁一樣,把人命當成螻蟻嗎?”
王重陽的聲音越來越冷,“你口口聲聲說着誤會,卻處處在維護着李莫愁那個女魔頭。”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要是承擔的話,現在就抹了脖子,用自己的命去還。”
“你敢嗎?”
“陸念愁,你別怪我沒有給你機會。”
“你若還當自己是道門弟子,就和李莫愁斷的一乾二淨,破門而出,從此以後再也不是她門下弟子。”
他語氣冰冷,“我也不會強行逼你去和她拔劍相向,師徒反目成仇,拼個你死我活。”
“只要你抽身事外,不去摻和,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好自己的道門天下行走,就完全足夠了。”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我去處理。”
“但你若是不願……”
王重陽背過身去,語氣有些淡漠的說道:“那從今日起,你我之間恩斷義絕,你也再不是我道門天下行走。”
“另外,你以爲你在這襄陽城中作威作福,甚至被人稱爲襄陽王,真的是自己手眼通天嗎?”
“你以爲朝廷爲什麼會沒有派人到襄陽?爲什麼沒有派兵到襄陽?”
“如今葵花老祖已死,是我道門執掌皇室,你能夠在襄陽有如今的勢力和地位,那是因爲你道門天下行走的身份,是我王重陽在暗中支持你。”
“離開了我道門的支持,你以爲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安逸從容的佔據襄陽嗎?”
“還有今日的英雄大會,我道門自然不會讓武林盟主之位,落入到別有用心的宵小之人手中。”
“我王重陽自問對你仁至義盡,從始至終從沒有半點欺瞞利用,今日事已至此,你必須做個決斷。”
“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話音方落,場中一片死寂。
王重陽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冰冷刺骨的刀鋒一般,狠狠的朝着陸念愁的心窩子裡扎去,讓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本章完)